她似乎错过了些什么,具体为何物却又说不上来。
不远处院角落,张绍民与李兆廷见着天香走出了廊道,便恭敬地拱手作揖,不言不语,亦看不清神情,如同两座木讷的雕像,僵硬得很。
第22章 鸳鸯煞尾
(一)
方从书院到了药铺,因那人一张招摇的公子皮相,未及换下褒衣缓带,隔壁几几街坊便寻着那人簇拥而上,侃着人生哲学,这儿不似城中心繁荣,稀奇地见着一位举手投足皆是矜贵的标致公子便忘了形。
而那人也是,她自持不必向仍何人交代什么,却将这些无畏的麻烦惹上了门来。
天香不悦地睨一眼人群之中那人。虽向她投以慌乱与几分无奈的眼神,嘴边却仍好言应付着那些昏蒙且多嘴多舌的钗荆大娘,任她如何也不见落个准话,将她晾在一旁许久,心中气结,偏这时铺子阶前又徐徐迎上一辆马车来。
林景年从帘布之中探出脑袋,朝她咧嘴一笑:“嘿嘿,几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未曾”二字方要脱口而出,里屋的声响便将其打断了。
“怎么了这是?”林景年见那人一瞬颓丧下来脸色,耷拉着肩,看着好不委屈,便也顺她视线望去,左右张望,里头厅堂人群聚集处,恰对上那青白儒服打扮之人的眼神,稍带肃然留意着这个方向。
“那位是……冯素贞?”
“不然还能有谁?”天香避着屋里那人的视线,拉上林景年便怄气离去,寻一处清净的地儿,将烦扰抛去九霄云外。
林景年不知所以然,留恋地却望一眼,那人正直直盯着她这处,心中不由得意了,一扬粲然笑脸,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到了巷子后的杨柳堤下。
“嚇,我这也算是见着了当年的冯绍民了吧!”她眼中的神采倏地似星辰闪耀,发出了一些只有在见着山珍海味时才能目睹的光彩。
天香立在几步之外绿树y-in垂下,轻拂裙摆,坐到秋千上,却不做任何摆动,也不瞧她一眼,只鄙夷地冷哼一声,“嘁,冯素贞是什么先贤还是大拿么?竟如此景仰她?”
“这天下仰慕她的人海了去了,多我一个又如何。”她挑眉笑得戏谑,“更何况,我的公主大人啊,你敢说你一点也不崇拜她?”
“自然是一点也没有的!”
“呵,也不知道是谁哦,喝醉了酒就念念叨叨说什么‘从以前到现在,冯素珍一直都是除了父皇,我最崇拜的人~’”她学着记忆中天香说这话时的表情,揶揄取笑道。
“我没有,不记得了。”
“你就——”背后一双手的拉扯断去了她的后话,回身一看,竟将这小子给忘了。
少年探出一个脑袋,窥望一眼天香,一瞬又躲了回去。
“你躲什么?这位姐姐又不会吃了你!”林景年将他拖出来,却推搡着仍旧不依。
“这位……”看着着实眼熟,似乎林景年上次来这儿也是带着这孩子的,不过一面之缘而已,连个搭话的机会也没有,“就是你说的新认识的朋友吧?”
她为难地点点头,随即一声厉吼,“哎呀,你给我出来!”
少年被推到天香面前,忸怩拘谨得很,天香起身方要打招呼,少年朝她深鞠一躬,便逃去了,不见踪影。
“额……公主,你别介意啊,小孩子比较害羞……”
林景年小心翼翼地做赔罪状,意料之外,天香并未露出一点愠容,而是恢复了先前的沮丧模样,坐回了秋千上,脑袋依着绳索,虚妄将视线落在眼前的湖色。
一隅水光,小小的花苞已在宽大的荷叶间探了头,露出点点芙蕖颜色来。
春末夏初,那一墙的红杏该是都落了、枯了吧。
“哎呀,就你现在这脸色,其实也怪不得傅平那小子逃那么快。”
“随便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天香的眼神愈发沉郁,像堤岸对面孩童手中的石子一般,打不起水漂,一瞬便落进了湖底,除非翻江倒海,仍谁也寻不见、捞不起它。
林景年静静注视了许久,想追问些什么,几番斟酌,怎么也觉得不合适,便将肚子里的话咽下,走进一些,扶着绳索,晃一晃,犹疑问道:“要聊聊么?”
天香抬眼,遂又落下……
门外,那两人身影离去了。
冯素贞尽力追寻,耳边纷纷攘攘却是萦绕不散。
“哎呀,说到头还是李夫子有福气啊!”
“说得是啊,不然真想……”
“想什么呢想!你家那小子大字不识几个!人李夫子好歹有些才华!”
“嘿!你这么说就……”
“各位夫人!”她扬声呵道。
“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那一瞬的嫉妒终于是将她心上最后一点顾忌给冲垮了。为寻那人,逃离了去。
对于不顾一切……
她总归是有些向往的。
有时候,她真的厌恶极了自己的万般顾虑,也同样腻烦心里那一点点温吞的善良。
天x_ing又如何?
却凭凭将那一段红尘年华给耗去了,是何等可惜。
她匆匆向街外跑去,似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找寻,那幽深巷子另一端一抹微小的身影将她注意力引了去。
少年猫着腰躲那儿,瘦弱的背脊紧贴着砖墙,半侧头望着某处。
记得是与林景年同行的少年吧?
冯素贞探着脚步小心翼翼靠近些,未及问些什么,那少年便回过了身,在暝然之下,那双眼睛却亮得很,尤其是那其中的光芒,何等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