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啊,公主早上还跟我打听宫里的新鲜事儿,我看定是那神秘的唐大人哪处吸引了公主。”杏儿说得头头是道,“不不不,该是说神秘感本身就是一种吸引力。”
“杏儿你懂得真多。”
“你们两个——”未及杏儿得意,前边儿公主的警告上头,“本公主的耳朵可还灵光着呢!”
闻之,二人皆敛容息气,忍着笑意,桃儿碰碰杏儿手肘,以示提醒。
亭午,皇嫂有了喜的消息从宫里传到天香耳边,也因此,皇兄释了众大臣一日旬休,以示庆祝。
看着时辰,皇嫂现应是正院子里绣些刺绣抑或照料那些宝贝的花儿吧,以此,天香准备了些薄礼,只身前去了坤宁宫。
这位皇嫂,天香是喜欢得很的,虽名将之女,却是位温柔的人儿,且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只是意外,她与逝去的梅竹是无一点相像之处的,反倒是有几分相似的梁氏那儿,皇兄却不曾踏足。天香向皇兄问起这一问题,他答道:“有些人,只留在记忆中罢……”
那次,是她第一次有了“原来她这痴迷木鸟的皇兄也有成熟的一日”这想法。
尽管念念不忘,却也算是放下了。
坤宁宫的后院,天香与皇嫂长长谈叙了一番,虽以客套话居多,皇嫂答得倒是耐心,半劝半诉,到了日光薄弱时,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也一并吐露了。
当年,太子爱上奴籍女子一说传得风风火火,直至今日,江湖中仍有不少以此原型的话本故事,昆曲越剧,大多凄美。与皇兄相关的所有民间流言中,约莫这是唯一一件百姓提起时无一点怨言的一遭了。
正说起此事,天香不免好奇,便小心翼翼将其问了,于此,皇嫂便老成答道:
“天香,爱情的期限终有一日是会到头的……”
天香似懂,却又非懂,冥思苦想,琢磨着这一句话许久。
这话中似乎是有些道理的,可她却着实不明白,为何她如何也放不下冯素贞?
是时间不够长久?还是说,她是中了那人的蛊不成?
一恍神,已日光愈薄,只得作罢,天香拍拍膝前衣衽起身,拂了皇嫂送行的好意,又只身一人,走出了乾清门。
这儿是天香幼年玩耍的地方,只是母后早逝,及笄前年天香便搬入了公主府,自此,后宫这一块地儿便也鲜少踏足了。
今日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晃晃荡荡四处闲逛,她一路从皇宫的致北处走到了协和门前的金水河堤,最后的一点夕阳下,是点点璀璨的粼光。
这偌大的皇宫,多少富贵人物,也就她有这么些精力与闲时了。伸个懒腰,正暗自感叹着,不远处文华门内便走出一纤细颀长的身影。
那银质的反光不由教天香顿住了脚步,蓦地僵立在原地。
转瞬间天已暗了,一旁,几几太监正提风灯走过,行了礼,那灼亮的火光已映上了对面人冰冷的面具上,融融暖暖,点亮了些深处的墨眸。
待他行了参见礼,天香仍是不见反应,直至见了背影,正朝东华门的走去,方得回神,呵道:“站住!”
“公主有何吩咐?”
他低了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语气倒是从容,只可惜未看清那眼眸便教他避了去。天香走近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玄青蟒袍下的身形,狐疑眯起了眸子,“唐大人可真是勤恳,今日旬休也不忘来文渊阁走一趟。”
“回公主,下官不及能臣,琐事较多须得处理。”
“是么?我可是听说了你的传闻,能文能武是吧?”她语气y-in阳怪气地试探,“不如赏脸同本公主过几招?”
“下官不敢。”
“不敢?我看你是……”那恭敬态度看得天香不由气急,跨步上前,喉间发力正欲说道什么,又一小支太监行来,将她后话打断了,隔丈徐距离行了礼,带来一行红光,又悄然飘去。
几位公公的脚步极其细微,天香没来由觉得心虚,竖耳仔细听闻,直至一点没了那声响,遂沉沉吐了一口气,退开一步,败下阵来。
“罢了,你起身吧……”天香摆摆手,“时辰也不早了,你……便早些回去吧。”
“请留步。”
提足正欲离去,面具之中却又传来了一道轻盈声线将她叫了住,“听张大人说,明日天贶节公主也会一同出行,张大人相邀于我,不知公主是否介意。”
天贶节?
想来估计又是林景年擅作主张了,天香当真是没从张绍民那儿听说任何。
“不介意……”愣了半晌,天香嗫嗫答道,落了话音却不禁赧然上涌。
面对着自己的是那人的头顶,她又急又气,不知哪儿来的血气浮上了她的双颊,引得发了烫,便气急跺脚道:“你是很喜欢拿天灵盖对着我么!”
“下官不敢,”他直起腰来,言语间牵着些清冽温软的笑意,颔首,“天色已晚,公主一路小心。”
夜风从宫门那处袭来,悉数灌入了其足前的衣衽,满满当当。
这感觉是有些怪异的,即便心里清楚面具下的面孔如何,可装着陌生的君臣关系,无法琢磨其神情哪般,心里便好似有了万千答案,不由教她浮想联翩。
这冯素贞虽是女子,扮其男人来,举手投足间的儒雅气度倒是比所见的那些凡夫俗子更胜三分。
天香深望一眼她,拂去鬓边飞扬的细发,留一句“明日见”,便走去东华门方向,任棠红的裙摆飞扬。
“明日见。”
(二)
对于天贶节,天香不甚了解,只记得每年一到这时,府里便晒满了衣物被褥,听庄嬷嬷的说法,是有“六月六晒红绿”之俗,不过了解也仅此而已,至于相传何时抑或其它,她自然是没那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