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貌若天仙,怎么会不好看?”她嫣然笑之,跨过椅子坐到天香身侧,细细端详,“只是好像缺了些什么?”
许是昨天染的这身伤痛,天香唇瓣粉嫩却有点泛白,搭着这身素白衣裳,竟也有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之态,虽别具韵味,却不像了往日的霸道公主。
“还不是你,一个女儿家竟然连盒口脂都没有。”
天香没好气瞪她一眼,正欲起身便被那人叫住。
“唉,别动,”她从怀里掏出一盒崭新的胭脂,“我且为你涂上。”
冯素贞拧开盒子,抹一点朱红的胭脂于指腹,便覆到她唇上,其玉指纤纤软,受着她温热的鼻息细细擦拭。
四下静谧。
那温软的女儿香夹杂着皂角清淡的香气萦绕进天香的鼻腔里,一阵一阵,如同陈酿的好酒,似是闻之便已醉眼朦胧。
“吱——”外头有谁在推动木门,带来一阵微风,抚动了她颈项间的细发。
那推门的声音细小得像是偷窥一般,让人煞是不自在,天香便推开冯素贞的肩膀,警惕地示意:“外面是有人么?”
“是小安乐么?”她转身唤道。
话音落下,果然从门后露出了个小脑袋。
——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约莫四五岁年纪,正怯生生盯着里屋那张陌生面孔瞧。
“是我过世的师傅留下的孙女,托我扶养照顾。”
天香了然点头,并不多问。
“来,过来冯姨这里。”
天香正欲招手,那警惕的小丫头便一溜烟跑了。
“嘿,看来这小丫头不是很喜欢我。”
“不会的,”冯素贞手上收拾着摊在桌上的眉墨及胭脂,解释道,“许是今日店里来了太多陌生的客人,小孩子没安全感。”
“除了我还来了其它客人?是你朋友么?”
“差不多吧。”
见她强忍笑意,天香已心生不悦,来不及细问那人便溜了走,只留下一句:
“楼下张大人他们正等着公主您起床呢,梳妆好便下来吧。”
(二)
鹤颐楼二楼厢房内。
天香趴在窗口,楼下几个约莫髫韶之年的孩童正围在那处踢着毽球,唱道:
喇叭,锁呐,曲儿小腔儿大。
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
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
哪里去辨甚么真共假?
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
这歌谣虽不是时下所做,听着确是相当应景。
——天启元年,丰熹宗即位之初,朝中东林势盛,众正盈朝,其权倾朝野,排除异己,打压良善,熹宗皇帝亲信稀微,孤掌难鸣,其年之秋,为制衡文官集团,监视武官行为,提拔宦官李进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宝和三店,二年,以李进忠为首的阉党勾结锦衣卫,直至如今,三年春末,厂卫之毒流已满天下,其横行不法,为所欲为,人人闻之而色变。
一时,两党之争风起云涌,官场乌烟瘴气,秩序混乱,惶惶不可终日。
以上,皆是张绍民就这两年朝中局势所做的总结。
桌上,张绍民饮尽了杯中的烈酒,语重心长地对着冯素贞与李兆廷二人倾诉着心中的无奈。
其言语间隐忍着苦闷,听得天香这个了然一切的旁人心中也煞是不好受,若不是昨晚出了行刺未遂的那档子破事,即便是她这个公主在场,怕是也要醉上一场了。
话虽如此,若是单就昨晚一事来说,林景年这位外人眼中的按察使庶“子”,在宫中虽无官无职,却因为精通木艺与皇帝私交甚好,还因此被受封了太子太傅称号。
如此天然的眼中钉一枚,不被盯上那才是怪事,跟朝中纲纪哪有半点关系。
可偏偏我们这位狡猾的丞相大人深说浅说,愣是将朝中大大小小能解决不能解决的问题都全盘托出了,诉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不是想有用的给他出出主意。
“这个张绍民,真是一点身为丞相的自觉都没有。”
“看什么呢?”林景年从他们几人的议论中抽身,走到天香身旁,顺着她视线看去,便瞧见河堤的戏台子边聚集了许多形形色色甩着水袖的公子,兴致盎然道,“那儿来了出戏班子,迟一些我们一起去看吧。”
“你看得倒是挺开,不怕再像昨晚杀出来一个人要了你的小命?”
“到时我可不替你挡刀了。”
“我的命自然是没有公主您的值钱。”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个林景年似乎永远这副乐不思蜀的开心模样,比以往的自己还要没心没肺。
“你说你啊,要是当初接下了我皇兄给你的官职,哪还有这么多事。”
沉默了半晌,天香瞥一眼她便将视线移向了远处。
“算了算了,到时估计是更乱了。”她颓然摆摆手,“以你的智商,没准死得更惨。”
这丰朝的天下又不是她的故乡,她没有自己这般感同身受也实属正常。
怪只怪她皇兄没有一点用人的眼光,忌惮那些个文人也就算了,竟然连张大哥这位前朝功臣也不甚信任,宁可去提拔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太监。
她总不能教唆张大哥也将自己阉了,以取得皇兄的信任吧。
“虽然啊,对于昨晚连累到公主的事情我很抱歉,”她贼眉鼠眼凑到天香耳边,低声窃语,“但是公主您也并不是毫无收获的,所以,嘿嘿。”
“去你的吧!”
“嘘——”
“你倒是说说我收获了什么?”天香梗直了脖子,一副你要真说出了点什么便就要你好看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