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的儿媳妇GL 作者:桒陌【完结】(34)

2019-03-28  作者|标签:桒陌 民国旧影 边缘恋歌

  “怕丢人你就进去。”他提高了嗓音,指着身后的门。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执拗,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我不去。这孩子,我不生了。”

  “啊!”他惊叹,“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你不去的原因是你根本就不想生。你不是身体有病,你是心理有病。你……”

  他没说出口的话就像哽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在喉间戛然而止,而我还未来得及领悟这错愕的戛然而止就已经大步走出了医院。我们友好的关系也随着这一声闷咽而戛然而止。我们同时撕毁了那暂时平静、暂时波澜不惊的临时协议,再次陷入了相敬如冰的窟底,没有交谈,不相过问。我们会均匀地平分半边床,不再做[爱。因为丁建业已经认定是我在作祟,再多无谓的*欢也换不来一个孩子。以往多次半途而废的尝试,终究静静消失在我的肚子里。但我干瘪的肚子又不是完全的虚空,不,它甚至像一个正在孕育着的新生儿,一个活着、会呼吸的东西,在无数个没有对话的晚上,横亘在我们中间,悄无声息地慢慢地渗进我们的生活。

☆、第 46 章

  那时候毓敏秀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但仍穿着大蟒袍在舞台上出演文武百官,和我们一起吃大锅饭。她的肚子和双脚已经肿胀到不能再蹲着夹到碗里的菜,身子也越发笨重,每一个下蹲的动作她都花好长时间才能完成。等她夹到第二块肉时,往往动作快的人都已经吃完了。我便每次坐在她的旁边,帮她夹菜。晚上热好热水,让她泡脚。开始的时候她很不适应,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演出越来越劳累,也就接受了。我每天记录她的妊娠反应,调理她的饮食,需要注意的事项,不要多碰冷水,尽量避免任何需要体力的劳动。我做得那样得心应手,连王玉桂都说我们妯娌情深,很是难得。

  “会不会是双胞胎啊?”有人这样打趣她。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她一脸顿悟,“有可能哦,上次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倒没有说,我得找个时间再去看看。”她说,沉浸在将为人母的喜悦中。

  “那赶紧去吧,要是双胞胎那可不得了哦。我听人家说双胞胎可是上天对人们的厚赐呢,是贵人星临凡,大好事呢。”

  她点着头,笑得跟蜜糖一样。她不知道我和丁建业的事情,见我如此关心还常常拉着我的手问我打算何时生一个。怀孕之后,闲聊时她最多谈起的就是肚里的孩子,会亲切地抚摸着肚子,猜想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取什么名字才够霸气又不失正义,女孩取什么名字才够温婉又小家碧玉。我都只是笑着,我们就像约定好似的都没有再谈起地震那天的事。世事无常,才给人一种错觉;世事艰难,才给人一种幸福的错觉。而现实,总会在我们幸福的头晕目眩的时候给我们最清醒的一击。以前,她闪亮得像天上的日月星辰,我卑微得像尘埃里一粒沙土;以后,她做她的贤妻良母,我做我的罪孽元凶。我们会沿着这条路越走越远,也许到她顺利诞下这个孩子之后,我们就缘尽了。

  隔日她和王玉桂去了医院,证实了她腹中怀的确实是一对可人的双胞胎。她兴高采烈地和我说医生说能够看见她们的小手小脚,还在里面乱动。

  “一定是太挤了,她们着急出来。这两个小调皮。”她宠溺地说。

  “你看你看,又在踢我的肚子了。”她拿起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薄薄的春装,掌心传来真实又清晰的触动,我想这大概就是母亲的感觉吧。

  “可惜医生不肯告诉我是男是女,不然我就可以提前给他们取名字了。建国那么忙,肯定没时间想,要是我提前想好,到时候让他定夺就方便多了。”她很遗憾,手抚在肚子上,“先前我告诉你的那些你觉得怎么样?看来得再想几个女孩子的名字,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她兀自说着,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许久没有露脸的王玉桂再次为毓敏秀开了家庭会议——包括明叔。大意是说毓敏秀已经怀有八个月的双胞胎身孕,不能再在舞台上演出,她会到台南丁建国那里去好好养胎,迎接孩子的出生。戏班的事就交托给丁建业和我,明叔代为多加照看。

  明叔自然是乐意之至。虽然他和毓敏秀不是名义上的师徒,却是有着深厚的师徒情谊。他一步一步把毓敏秀培养成业内小有名气的百变小生,看着千疮百孔的戏班起死回生,喜爱和欣慰之情绝不亚于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去吧去吧,好好养胎,戏班的事就交给我们,你放心吧。”他笑着说。

  王玉桂也笑得合不拢嘴。她已经五十,也可能六十岁了。惜花连盆,惜子连孙,她那么疼爱丁建国,这两个未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掌上明珠。“建业,你听见了吗?阿秀这一走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你要学着挑起大梁,知道吗?明叔会帮你的。”就像过去帮助毓敏秀一样,辅佐一代一代明君。

  然而越是待享天伦的极乐融融,越能反衬孤独无子的愁苦。丁建业平平淡淡地应道:“我知道了。”他望向我的眼神,深邃、幽怨、阴冷。

  那天晚上,他一如既往地睡在他的半张床上,却突然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不用羡慕,因为你没有那样的福分。你不配。”

  这话让我很莫名其妙,只当他是自言自语。见我不回话,他瞟了我一眼,又酸酸地说:“也对,是应该伤心的。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别人明天就走了,你就连照顾别人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还是没有应声。是的,她明天就要走了。我连照顾别人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心里该不是滋味吧?”他没有看我,但我心里咯噔一声,我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几拍,以至于我拿着梳子的手就那么保持一种诡异的姿势停在头上。

  沉默。

  一种难堪的等待的沉默。

  他似乎睡着了,响起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但我知道,他没有睡。他在计算手里的筹码,和我摊牌。但他根本不需要,因为此刻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久久,我听见自己扭曲的声音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喉咙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他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不心知肚明吗?”

  是的,我心知肚明,我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喉咙假装不心知肚明。

  “地震中,你不顾一切地返回去找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连脚被玻璃碎石割破了都没有感觉。她怀了身孕,你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每一顿饭坐在她的旁边,帮她夹菜。她腿肿,你为她热水泡脚,你比孩子的父亲都要体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们是妯娌情深吗?”

  梳子掉在地板上,吧嗒一声。我看见我的手在颤抖,随着他的每一声细数凌乱地颤抖。我以为一切伪装得天衣无缝,我以为我演技高超,却原来他早已知悉一切。那又为何不揭露我?是为了现在这样羞辱我吗?还是家丑不可外扬?

  他的身子从床上一下跃起,床发出不安的一声吱呀。他突然有些气急败坏,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听见别人说这样的话,难道你就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我应该说点什么呢?说这是污蔑,我对毓敏秀真的只是妯娌情深?就算我能昧着良心说出来,只怕他也不会相信吧。他原本等的就不是这个答案。那是要我大大方方地承认吗?就算我说了,他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久久,我才轻声回道:“我无话可说。”是是非非,就让他自己论断吧。

  “哈!我听见什么?无话可说?无话可说就让我替你说吧。”他冷呵一声,像是自嘲,“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你知道当我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吗!多么耸人听闻啊!”他激动地拍着他的胸口,“我说这不可能,是子虚乌有的中伤,是诋毁。我看着你长大,你那么乖巧,你只是有些忧郁而已。你嫁给我的时候是处子之身,是,我们没有孩子,但你还愿意跟我去医院。有病,我们治好就好了。是不是?”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像是哭了。

  “一直到那一刻,我还是那么维护你,但是你呢?”他指着我,“你出卖了你自己,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我还专门去向闫振南求教。闫振南,闫编剧,你记得吗?”他狠狠吸了一下鼻子,“他说外国有很多这样的人,那是因为人家的文化背景不同,崇尚的是自由和平等。你知道吗?那感觉就像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大牙全落光了,还逼我和血全部吞下去。我们,是炎黄子孙,是受了几千年的儒家教化,是要求女人三从四德的国度。你怎么可以这样?”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一种低低地咒怨,“你无耻,你变态!你不肯生孩子的理由,是因为你爱她!你爱她!”

  他愤慨的指责和低落的咆哮我全都没听进去,我只是记住了三个字——一个名字——闫振南——那个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那个据说喝了几年洋墨水很有才华的男人,不知为何甘愿为歌仔戏这种传统戏剧写剧本的男人——我被他出卖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他凭什么这样做?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地给自己戴上法官的高帽?他怎么可以这样自作主张地决定了我们的命运?这个无耻的男人!如果要受到审判,像那本传记的结局一样,我是罪有应得,那毓敏秀呢?她怎么办?她是无辜的。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这个世界全都是这些戴着虚假面具的伪善的强盗,如果要受到审判,他们又凭什么可以逃脱?难道只是因为我爱一个女人,就活该遭这么多罪,受这么多指责吗?那一刻我竟然涌起了一种同归于尽的悲壮。我想我真的遮遮掩掩得太久了,这条黑暗的没有一丝灯光的路,我已经摸黑走得太久太久了。现在,我终于走完了。就好像终于脱下了长长的枷锁,虽然它扯烂我的肉,弄得我遍体鳞伤,但终于,还是脱下了。同归于尽至少也是一种结局,终于我的灵魂可以不再那么孤单地漂泊着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愤怒地挥舞手臂,又咒骂起来,“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我只剩下无奈了,“那你想怎么样?”

  丁建业暴跳如雷地站起来,指着我,“你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女人!最无耻的女人!你怎么这样无动于衷地问我想怎么样?”

  我笑了,我竟然笑了。我逆流成河的悲伤在他眼里是冷漠,是无耻,是无动于衷。我诚挚地想要弥补,我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抱着堕入地狱的决心跪在教主面前忏悔过错,得到的却是无情的责骂。我除了笑,还能说什么。但我忘了,这时候的笑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是孤独的化身,是不应该存在的存在,更是对他权威的挑衅。于是他狠狠挥动手掌,击碎了这个笑。我感到有一股淡淡的腥甜从味蕾里慢慢渗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冲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停在身侧的手不安地抖动着,但仍倔强地说:“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做人。无论如何,孩……孩子你必须给我生一个。”

  “没有孩子的夫妻也不少见。”我在用没有肿胀的半边脸说。

  他再次暴跳起来,“但我必须有自己的孩子!我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

  “你可以找别的女人为你生,我绝不过问。”

  他紧紧地盯住我,那一巴掌带来的愧疚因为真相的羞辱而荡然无存。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也绝不允许别人利用我。”

  是的,我利用了他,豪赌一场幸福,最后输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这样残忍而赤裸的揭露和争吵之后我们怎么还可以赤裸着身体躺在同一张床上,怎么还可以有性,但事实上,我们有。我仿佛亲眼看见自己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那两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重复进行一种有规律的机械运动。那个我的身体,与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没有湿,但他强行闯入了,像日本侵华时候一样霸道地扫荡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疼痛的细胞,她紧紧皱着眉头,但是我不痛。软弱会成为致命的武器,那是因为怜惜。没有怜惜,软弱就只是软弱。她强烈地反抗,但那孱弱的身躯在霸道的强制下只如一片风中柳絮,破败飘零。也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那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如同抗日战争一样,八年,或者十年。我不知道。这个或然率的问题,发生的概率也可能为零。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4/50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