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爷的儿媳妇GL 作者:桒陌【完结】(33)

2019-03-28  作者|标签:桒陌 民国旧影 边缘恋歌

  我们站在那片废墟旁边,我紧紧地揪着她的衣服抱着她。天边现出鱼肚白。余震渐渐止息了,她推开我。她的脸上全是尘埃,头发散乱地落在肩膀上,衣服破损了,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我的脚底开始传来剧烈的疼痛。我的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丢了。所有身体上的疼痛和感应一下子回到了我的身上,我的脸开始因疼痛而扭曲。

  “你哪里受伤了?”她问我。

  我说是我的脚。她蹲下来,我看到她的后背铺满了肮脏的灰尘,印着一道一道皱褶。她让我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抬起我的一只脚。其实那样会让我的另一只脚更痛,但我什么也没说。她抬起头望着我,“试试看,还能走路吗?”

  她搀扶着我,将我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她几乎想用尽全将我抱起来,但她如此的瘦削,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单薄的肩膀不足以支撑起我的重量。我尽量用不受伤的脚尖垫着走,她搀着我走向那片空地。

  戏班所有的人都站在那片空地,那里简直就是福地,地面没有裂缝,没有任何造成伤害的事物。她开始清点戏班受伤的人数。丁建业静静地看着我,什么都没说。之后她交代了没受伤的兄弟收拾残局,丁建业背着我,她陪同受伤的兄弟一起去了医院。

  

  包扎完之后,我坐在轮椅上被丁建业推出来,在候诊区见到她。她神情疲惫,一手抱着腹部,时不时地往各个过道上张望。她身上那件布满肮脏褶痕的衣服,星星点点的血迹颜色似乎更深了。

  我的轮椅上在充满裂纹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滑向她。

  “二嫂。”丁建业叫她。她笑着回应,没有看我。废墟中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以为她什么都懂。但她没有看我。

  “二嫂,你也去看看伤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丁建业又说。

  她大概真的受伤了,双手一直抱着肚子,犹豫片刻之后将受伤的人员名字告诉丁建业才朝外科的方向走去。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我突然大声喊道:“我陪你。”我甚至来不及细想我为何说出这句话,我的轮椅就嘎吱嘎吱地在地板的裂纹间滚过去了。

  给她看病的医生长着一张薄薄的嘴唇,瘦长尖脸,很瘦,中年,他用一种有切割感的声音问毓敏秀哪里受伤了,她说她的肚子不舒服,总想要呕吐。他解释说这是地震中很常见的现象,有些人体质特殊,可能在震后还有所影响。但为了谨慎起见,他建议她做全身检查。他喋喋不休说这些的时候,毓敏秀的脸上开始冒出一层薄汗。

  “不行,太痛了。”她说,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那医生这才察觉到情况可能有些不同寻常,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她已经痛得不能让他查看受伤的地方了,然后他僵硬的皮鞋撞击地板的声音消失在门口。

  “你怎么样?”我问她。她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靠近她,但我该死的轮椅根本靠近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额上冒着冷汗,脸色煞白。她佝偻着身子像一粒缩水的虾米。过了一会,那个医生回来了,还有另外一个女医生和一个护士。他们把她抬到病床上,盖在她身上的白床单一角逶迤游行在匆忙的六只脚间。我想追上去,但我该死的轮椅,我还不习惯操纵它,他们离开了我的视野。

  漫长的两个小时零十七分钟,我等在候诊区。丁建业问我什么,我都答不上,我也没心思回答。除了毓敏秀最后那半张痛苦而煞白的侧脸,其他一切都是空白。我的轮椅在破碎陈旧的地板裂纹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不停地走,但怎么都挥散不去那张痛苦而煞白的脸。她怎么可以强忍着痛苦那么长时间!她怎么可以这样无视自己的安全!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她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如此的心疼她吗?这怎么可以是不自爱的理由?

  我来回地移动我的轮椅,像一只没头苍蝇,不知所措。我忐忑不安,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反常,而丁建业竟那么安静。然后那个瘦高的像竹子一样的医生找到我,他说那个女医生要见我们。在妇科的诊室里,那个女医生问我们是否是毓敏秀的家人。那是40多岁的女人,右脸有一大块暗色的胎记,包住了右眼,使整张脸看上去很诡异。

  “我是,”我急切地说,“她怎么了?”

  “你别着急,”她抬头看着我,右手不自觉向下压了压,“她很好,很幸运。”似乎为了肯定她说话的内容那只诡异的右眼毫不忌讳地直视我,“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虽然动了胎气,但很幸运,孩子保住了,很好,很安全,等她醒了,你们可以告诉她。”

  这个消息让我和丁建业都惊在了当场,以至于在应该欢呼雀跃的这一刻,我们都没有什么表示。女医生那只诡异的右眼疑惑地看着我们。半晌,丁建业才说:“谢谢医生。谢谢你。”他倾身跨过椅子想同她握手,但她没有站起来。

  “谢我就不必了,”她说,“回去让她好好注意休息,饮食方面多注意一下。怀孕头三个月最滑胎,要多加注意。”她朝在门口喊了一声,就有护士带我们去毓敏秀的病房。

  毓敏秀还没有醒过来,麻药的效果让她的睡颜很安详,呼吸均匀。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总之他们换下了她肮脏的一道一道褶痕的衣服。裸露在外的一张瘦削的脸庞,额头上轻微擦伤的地方也涂抹了黄色的碘酒,只是不规则的暗黑色的血迹还在。干涸的断裂的血迹粘在她的额角上。

  “走吧,让她休息会。”丁建业说。

  可我不想走。就在刚才,前不久,在那片废墟中,生死关头,我以为她什么都懂。才这么一会功夫,她就要做母亲了。

  “走吧。”他调转我的轮椅。我的眼光扫过她的脸,盖着她的身子的白床单,盖着她平坦的肚子的白床单,盖着她的脚的床单角,离开了她。

  三个月,也就是我结婚的时候。在我们不成功的洞房花烛夜,我泪流成河的时候,他们成功了。现在,她怀着他的孩子,她就要做母亲了。我已经分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就好像幸福出门遛弯,被我碰巧撞见,我满心欢喜地与它打招呼,得到了温柔的回应,结果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幸福是在向我的身边人打招呼。我该怎样?我又能怎样?我心爱的女人怀了孩子,我应该为她高兴,祝福她,这是上天在弥补她失去的那个孩子。这个新生命,会给她带来天伦之乐。但我的心这么的委屈,幸福只是向我打了一个虚晃,却逼我像君子一样高尚,又是多么强人所难。

☆、第 45 章

  毓敏秀怀孕的消息很快在戏班传开了,大家都说这孩子福大命大,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光宗耀祖。王玉桂笑得合不拢嘴。她烧着香,在神龛前对丁永昌说丁家终于有后了,这是丁家真正的长孙。丁建军和徐红走了之后,几乎没再与戏班有所联系,只是偶尔有些风闻,听说他们自己开了一个歌舞团,专收一些年轻的查某,表演现代时兴的歌舞,与歌仔戏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总之,生活就是这样公平,有人走,有人来,有一失,有一得。悲伤欢喜轮流上演,永不落场。

  毓敏秀打电话告诉丁建国这个好消息——戏班搬到宜兰后不久,为了方便联系演出我们就装了一部电话——丁建业站在毓敏秀身旁,信誓旦旦地向丁建国保证会好好照顾毓敏秀和丁家的子孙,不再让毓敏秀那么操劳。之后,他确实言而有信,承担了戏班大量的杂活,给毓敏秀安排轻松的角色,关心胎儿的发育情况,提醒她注意时间去医院妇检。他处处体贴周到,就好像怀着的那个是他的骨肉。演出的时候,会很眼尖地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爱的囝仔,有时候会驻足观望许久,像小时候垂涎母亲放在高处的糖果罐,但是一回头看到我,就好像行窃的时候被母亲抓了现行。

  丁建国回来看过她一次,走路的时候会很刻意的用一只手护着她的腰一只手挡着她的肚子,他小心翼翼的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丁建业总是钦钦的艳羡着他们。那时候我们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我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他带我去逛婴儿用品商店,买小风车,买铃铛,买长命锁,为毓敏秀的孩子准备各种小玩具,他希望我受到感染,有孕育孩子的愿望,我们的房事就能够顺利进行。但是没有,我们成功的次数依然寥寥无几。在这种情况下有孩子更是一种奢侈的妄想。我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再硬来。

  随着毓敏秀的肚子越来越大,丁建业的热忱陷入一种魔障。所有可能想到的尝试都失败之后,他开始怀疑是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央求我去医院。我向他解释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我不想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谈起性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但我没说真正的原因是我害怕,我害怕他们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与众不同的。那些锐利的眼光带着尖刀赤裸裸地窥探你身上的每一处角落,然后露出鄙夷的神色,在心里幸灾乐祸。丁建业不听,他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他表现得太想要一个孩子了,他甚至求我。最后,我屈服了。我曾经希望通过婚姻结束所有一切的罪恶,但我出乎意外地痛苦着,我又想着如何早日解脱。我天真地以为,一个孩子就能终结这一切。

  那个妇科专家大腹便便,脸蛋圆润,他详细地问起我们性生活的细节之后,要我们做检查。

  “你先来,男人简单些。”他这样对丁建业说,手指在办公桌面轻轻敲打,“男人的管道就像他们的头脑一样,简单,很少出意外。”他抬起头向我们微笑,一口细牙齿洁白整齐,“你们女人就不同了,相当之复杂。”

  我莫名觉得那笑里充满幸灾乐祸,也许他曾对每一对出现在这里的夫妻说过同样的自以为幽默的话。

  他给我们一张测试纸和一个塑料罐,要求我定期做血检。丁建业的测试很快通过了,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基础检查、抽血检查每一种所能想象到的荷尔蒙、超声波、尿检,最后他还要求做一个“宫腔镜”的检查——将显微镜插入*道,进行检视,但我拒绝了。

  其他的检查统统结束之后,他解释不了我们为什么怀不上孩子。他的眉头深深蹙着,仿佛很沉重。我开始怀疑他对每一对走进这里的夫妻都是这套例行检查。

  “嗯,”他在努力的措辞,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办公桌面,“通过检查,证明你们身体很好,没病,怀上孩子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但是我们已经结婚半年了,这时间不算短吧。”丁建业说。

  “半年时间不算长,有些夫妻可能要两三年才能怀上孩子,有时候这需要一点缘分,这不代表你们的身体有问题。”

  丁建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别灰心,你们的情况并不罕见,多点时间没准就好了。”

  我心里嗤笑一声,没准,多么巧合的词啊!他给了我一张测试基础体温的纸,教我每天早上醒过来就测一下[体温,然后记录在那张曲线图上。如果二十四小时之内体温突然增加0.3到0.6度,说明进入排卵期,那天就是容易受孕的日子。他还建议我们使用凡士林润滑液,说这样更容易成功。

  “慢慢来,没问题的。”他说。

  丁建业没有放弃,带着我穿过一间间点着荧光灯的无菌检查室,一次次屈辱地对素昧平生的人谈起我们性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按时按量地叮嘱我吃各式各样的药,但都没有用。所有检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一项指标发生变化。最后所有的医生把他们的学艺不精都归咎到我不肯做的那项宫腔镜检查上。丁建业受不住危言耸听,开始对我责难。他认为我是心虚,是讳疾忌医,是不想要一个孩子才成心跟他作对。无论我如何解释这屈辱,他都认为这是我的怪癖。

  “怪癖!”最后一次会诊之后,他在妇科检查诊室的门口这样对我大声地咆哮。

  “变态的怪癖!”他又低低地咒怨,好像不能接受面对一个陌生人脱下裤子,张开双腿,让她把一根冰冷的仪器插到*道里观看,真的是一个不能饶恕的怪癖。

  “每一个来这里的人,”他指着大厅里三三两两正在看着我们的人,“每一个人来这里的人,女人,谁不接受这项检查?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只有你例外?你怕什么?你心虚什么?”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像在暗示什么。

  “你能不在这里说这些吗?”我说,“我觉得很丢人。”那些落在身上的目光与当年如出一辙,带着戏谑和窥探,而丁建业就像鼻涕虫,在言辞凿凿兴奋之极地将一个大疮疤公之于众。他享受这种赤裸裸的被窥探,就像终于掌握了使我屈服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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