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长公主面无表情的挥手示意,回到书案后坐着。
“是”青梅不敢看长公主,退步出去。
长公主看着她出去,搁下笔,看着纸上的一个’楚‘字发愣,心中翻腾不已,却强忍着没有去打开锦囊。
☆、第20章 功名利禄
建文十一年四月,外有强敌,内有六州和朝廷二方僵持,幽州兵力调去湖州平乱,西戎胡人随时都会攻城,朝廷不能再拖。
此时楚云熙再递一折,上言“白家军中以虚名冒领军饷者众,每阅兵时拉民夫充数,欺弄朝廷。无法无天,望圣上严查。”一折递上,便让节节败退的白家军背了个*和军官渎职之罪,这罪名可大可小,朝中武将少不了为其陈情,但武官哪及文官善谏会辨?自古武死战文死谏,若参倒了开国四公之一的白家那可是成名捷径,将来史书留名,文人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而且锦上添花有,雪中送炭无,白家将门世家,如今衰落凋零,除了边疆白冽还能领兵为将,京中下一辈白家就剩个舞剑吟诗的白少棠了,朝堂上能为白家说的上话的没几个。以前是忌惮白家背后的华夫人和二皇子,现在长公主驸马楚云熙出手想掰倒白家。隔岸观火,落井下石的人自然不少。朝中又掀起番文武舌战,一方认为情有可愿,查明后再酌情处理;一方认为国无法不治,民无法不立,要依法处理,决不姑息。
可前线战事迫在眉睫,皇上以前是忧心六州和白家合团抱伙,于朝廷不稳,现在战乱,则忧前线军将不合,军心不齐。
先帝设边境六州幽、湖、永、嘉、青、靖,朝廷分设六位缘边节度使,招募驻扎数十万镇兵,和驻守华夏西边的二十万白家军拱卫华夏边疆。
但边疆的白家军一直是开国四公之一的忠信公白家人统领,几百年来,根深蒂固,虽然素来忠勇。可是功高震主,皇室只可调遣白家,不能随意插手军内,只此一点,白家军于历代皇帝便如喉中刺一般。
后先帝便设六州治理边境和白家相平衡,可惜凤鸣年间仍是四国公之首,娶了先帝和太后最宠的华朝公主的白家,在建文年间边疆战事频繁,上一辈三个将军,皆短命早亡,留有白家六郎,其中有五个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下一辈中大郎之子白少锋娶的就是华朝公主华夫人,也早亡了,如今只剩白少棠一人,娇养京中,还未上过战场。
此时边境六州趁势壮大,节度使初置时,作为军事统帅,主要掌管军事、防御外敌,而没有管理州县民政的职责,后来渐渐总揽一区的军、民、财、政,所辖区内各州刺史均为其节制,并兼任驻在州之刺史。
六州节度使渐渐脱离朝廷掌控,节度使的僚属,都由节度使辟举,然后上报朝廷批准,所统州县长吏虽由中央任命,而实际则听命于节度使。至于六州财政收入分为上供、送使、留州三部分,送使部分常占最大份额,对朝廷保持独立和离心的雍州节度使,在凤鸣建文更替那几年,甚至全无上供,而想再任命新的节度使却不容易。
短短几年,局势如此大的变化,谁又能料的到?直到建文七年春,湖州节度使病逝,朝廷派徐州太守楚复升任湖州节度使,文官升成武将,却并有起什么作用,不过二年光景,在建文九年秋便发生震惊天下的湖州血案。
皇上被白家军的事闹的头疼,又想到了递折的楚云熙,便令长公主进宫在御书房进见。
太子闻讯赶去时,皇上近侍守在门外。长公主和皇上密谈了一个时辰,太子候在门外,却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
直到长公主脸色苍白的出来,太子看她双眼直愣,连唤数声’阿姐‘,长公主视若未闻,面无表情的回了驸马府。
过了几日,京城中秦珏和长公主的流言蜚语已满天飞。一开始是暗传,说秦珏常去驸马府,和长公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后来虽不敢明说,但长公主和秦珏公开出双入对,毫不避讳,各种眼光流言就更多了。
远在边疆的楚云熙自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那以后长公主不再给她飞鸽传书和任何只言片语,她寄过去二次书信没回音才反应过来。之后圣谕传来,允准恩封。分封幽、湖、永、嘉、青、靖边境六州节度使藩号为:平卢、昭义、朔方、伊西、北庭、宣武,子孙世代承袭缘边六州,并昭告了天下,下令战事之时,由楚云熙统领六州藩镇军。楚云熙更是忙碌了,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五月初,六州集结藩镇兵十万,由朝廷巡抚使摇身一变成为昭义节度使的长公主驸马楚云熙统领,在幽州城外与白家军结成反包围战线。
西戎胡人勇猛,善骑好射,此次入关的十万大军更是精兵强将,但架不住华夏人多势众,而且大军深入关内,又无后继兵马粮草,边境六州雪灾,更不能如以往般以战养战,故一战败,二战竭。至六月中旬,吃了几次败仗的胡人已被驱逐到了西阳关,大军还剩七万余人,胡人军队首领,西戎摄政王拓拔延,准备带着虏掠的财粮牛马撤回草原。
“怎样?”已回湖州处理事务的楚云熙淡淡的问急匆而来的史则。楚云熙一身衣紧袖窄的胡服坐在官衙后院竹躺椅上晒太阳。头上的锦绣浑脱帽盖在脸上遮阳,身着翻领窄袖袍,下穿条纹小口裤,脚踩软白的羊毛皮靴,异域风情的装扮,衬的苍白俊美的脸上,更显年少风流,导致湖州富贾公子争相模仿,竟掀起了一股胡服热。
楚云熙还不知这些,她怕冷,常窝在火旁不愿动弹。已是七月天气,边疆仍风雪不止。今天难得雪停出大太阳,便让青竹搬了把躺椅在院里晒太阳。
“胜了,大捷!”史则压下心中激动,舒心一笑,看着楚云熙道。
“小孩,你可以写请功的折子了。”楚云熙侧头看向身后屋内面无表情的二皇子,眼神平静。
“再说一遍:本皇子不是小孩,你可以称督军和二皇子。哼,不知礼数。”一身黑色皮革铠甲,冷冰冰的从屋内出来的二皇子瞪了楚云熙一眼,转头问史则:“史大人,胡人伤亡多少,我军损耗多少可统计清楚了?”
史则在旁躬身行礼,起身时圆脸上的笑淡了些道:“见过二皇子殿下,前方大捷。胡人七万四千余人死去五万余,俘虏一万六千,已喂了药,押在牢内。可惜那胡人主帅摄政王跖跋廷自尽了,还有死了那么多好马,比埋人还累。至于我军损失……前面的轻装步兵大概伤了五千余,死亡二千余人,骑兵拖着铁刺链时被射伤了三千余,死了二千余人,弓/弩手和弓箭手材料消耗太大,人伤了八百多,死了四百余人,具体的数字应该很快就送过来了。哎…我说,云熙你稀奇古怪的药还真不少!这药还有没有?一点点就够。”
楚云熙还没答话,一旁的二皇子显然心情不错,帮她先说了:“没了,药方某人都没给全,那药材全是本皇子派人寻的,运了二次,八十多辆车拉过来,某人配药时还嫌不够,万一胡人的马匹没有在那饮水呢?忙碌了那么久费那么多事,药不是全费了?还不如施予灾民。”
楚云熙看着天空阳光淡淡的笑。
“怎么不说话了?”二皇子瞪了楚云熙一眼站在原地,等她搭话,最好说说怎么就知道胡人路途中会在那段河边饮马?而且提前在上流把那段河流截断,厚冰封住河面,水流动慢,那些胡人不知道就是那一段河流,倒进了无数熬好的药材,砸开冰面后,人畜喝上一碗,一个时辰便口吐白沫暴毙而亡,若是运动则更快发作。
史则也在一旁静听,楚云熙让白家军绕道去拦截胡人退路,二方夹击胡人这事,他是知道的。可惜兵力集结完毕,白家军平西将军白冽,却还没任何消息传来,其他五州兵马使及诸多将领正怒气冲冲时,青竹持昭义节度使符前去传令,六州藩镇军,急行军至西阳关外三十余里的浅河旁,和在那等着的齐王带的一万京卫营会合。五州诸将骂完白家军误延战机,轻视六州藩镇军。那现在就是骂楚云熙瞎指挥了。都说穷寇莫追,人没拦住还追什么?马比不了要追也追不上,就算追上了,胡人最善骑射,称雄草原,十万临时藩镇军也打不过那七万多的胡人精兵。奈何下了军令,阵前不听令者斩,申时前(下午三点至五点)未到者,军法处置。
青竹领着湖州的四万和幽州的一万五千兵力首先开拔,当时已是巳时,临近晌午,其他四州不情不愿的跟上去,没想到二军相隔一里之地,二方都一愣。胡人大军的兵马横七竖八,还能反抗者不足一半,想跑也跑不了。而胡人更没想到,白家军还远在百里之外,而这一群各色铠甲的乌合之众竟敢追入草原三十余里,二国打了这么久’交道‘,从未有过这事,没想到这次遇到了,胜败立分,而且是败的这么惨,死的这么窝囊。
结局不用多说,当兵为将战场拼命,大的说是为国,小的说那就是风风光光搏个万户侯。此时六州藩镇军面前的不是凶猛胡人,而是无数金银富贵。这等便宜事何人能遇?不是天遣胡贼是什么?此时不挣功绩更待何时?
战后,清点战场,齐王嘱咐河水有毒,命人去挖掘开上流堵住的河道,众人看那些死去的胡兵,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心里一寒。这招,简单直接,但把敌人的心思和一举一动都能揣测到,这才是最狠的!
“胡人败在习惯上,胡人是游牧民族,极爱惜自己的马,常逐水而居。现在天寒地冻,那河河面宽阔,那一段却是水深刚好,冰也不厚,旁有不少动物蹄印,证明水也干净,而且草原是他们的天下,华夏军队也从没追去,他们行军一上午,按他们行军速度,自然会在那休整。其实不过是取巧,而我运气不错,若有十八层地狱,我死了肯定就进那了。”楚云熙自嘲一笑道,说的真真假假,其实是因为前世她在草原上住过不短的一段时间,甚至能用他们的语言交流,但这个自然不能说。
“二皇子善心可佳,既然如此,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不待他答,楚云熙看着二皇子的眼睛,接着说道:“胡人善骑射,兵强马壮,但不善攻城守城,不然幽州城早已攻破,可二十万白家军却失关丢城,不知道二皇子可知这是何因?还有先帝元通十四年时,胡人铁蹄入华夏屠尽三城之事二皇子可读过这段历史?三城妇女婴儿无一幸免,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乌鸦遮天闭日,泣声盈野。为一自私欲,杀伐天下,非君为贼,贼寇当诛!二皇子可分的清家国天下?无国何来家,无民何来君?”
二皇子一愣,看了眼楚云熙一眼,四目相对,楚云熙毫不畏惧直直盯着他。二皇子移开目光,又瞥了眼像木头一样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青竹,没答话,青白着脸一挥袖回屋去了。楚云熙在躺椅上没动,等二皇子进去屋里间了,才脸色苍白的拿手绢捂嘴闷咳几声。
“云熙你父母的案子查的怎样了?”史则站在一旁,沉默了一会才问,看她脸色不对,刚上前二步欲看看,楚云熙冲他摆了摆手,咳了几声,方停下来,看史则担忧看她,安抚般笑了笑道:“风寒,别担心,现在在收集证据,快了。你那个尾巴今怎么没跟来?”
“什么尾巴,别胡说,他有名有姓的,虽然讨厌了点,但好歹救了我这条命。他还在清点收缴的战利品,交别人还未必放心。”史则不动声色的看了屋门口一眼,把一旁楚云熙垫脚的矮凳拿过来坐了,缓了缓脸色,嘿嘿笑着凑近问道:“你受的伤好了没?你这杏林高手怎反倒伤病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