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成景廷说:“这东西还伤不了我。”
刃唯抱紧了他才想起来自己手上有剪刀,连忙把剪刀从成景廷胸腹的部位拿开,才发现尖锐之处都已经戳进去一半了。
刃唯慢慢抬头:“……”
成景廷:“没事,都是凡物。”
那确实伤不了他分毫。
刃唯夸他厉害!
成景廷说,喜欢这车吗,刃唯说喜欢得不得了。明儿就开到金港赛道遛遛去,开开光,给兄弟们涨涨见识,给跑道们历练历练重量……成景廷听他越贫越离谱,赶紧打住,送他上楼休息。
晚间,市里y-in雨绵绵,冬日一个闪电突现,夹杂惊雷滚滚而来。
成景廷回七楼办公,刃唯便下楼在大堂要点儿j-i尾酒喝。
他穿着浴袍和拖鞋刚刚下来,就看见门口一群安保部的小鬼在轰什么人。
“哎?干什么?”刃唯走过去招呼人,“没看到是一老人吗?”
他分不清人鬼,扬起下巴对拉扯着老妪双手的小鬼怒斥:“你放手!”
“嫂子,”那小鬼悄声说,“这是人。”
“人怎么了?我还是人呢,放开她。”
刃唯轰开他们,自己蹲下来,看老妪低着头,银发凌乱不堪,双手作接捧状,小声地呻吟着:“饿……”
书上说,人分三魂七魄,七魄又分喜、怒、哀、乐、怨、痴、惊,世上人多多少少,总有少了一魄二魄的,灵魂不全,那就是个疯傻。
都是可怜人。
刃唯看着她,想起自己家里已过世的老人,于心不忍,说等一下,接着冲到楼上标帜餐厅去拿了些面包下来,用牛皮纸包裹好。
刃唯再度出现在酒店大门口时,安保部众小鬼莫名转身。刃唯没多注意,弯下腰就把牛皮纸递给眼前的老妪,再掏了些钱给她,又亲自开车将她送出了酒店门口这条窄长的路。
老年人元气薄弱,临死前会看到很多年轻时见不到的东西。
刃唯担心,刚才那位老人看得到酒店里的其他“客人”……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从那天开始,刃唯哪儿也没去,也没吹风没感冒的,回房间就开始呕吐,一晚上吐了好几次,吐得胃里再吐不出东西了,又被成景廷叫了鬼医来看。
鬼医手段高超,说刃唯不是撞邪,就是胃不好了。
刃唯也不发高烧,就光是吐。
成景廷直接不工作了,连续四五天都守在刃唯身边。
房间里,刃唯正把一口清粥吐了个干净,咳嗽几声,伸手去揉开成景廷紧拧的眉心,长长叹气:“上次我给你讲的故事还记得吗?杨于畏不也是这样?过了就好啦。还有那个连琐。不管怎么折腾,都能好起来。
“嗯,但你和他不一样。”
刃唯摊开手心,把成景廷的手握紧,“一样的,人和鬼,都是一样的。”
第四十章
人和鬼能一样?
一个生, 一个死, 中间横放上百年的恩怨情仇, 岁月成荒。
可不可笑, 可事实就是这样。这世上, 活着的人千方百计地去死,死了的人却万分渴望半口呼吸。
直到刃唯握着自己的手睡着了,成景廷才低头, 亲了亲刃唯的手背。
“你错了,”他艰难起身, 把被褥掖好, 闭上眼,沉声道:“不一样的。”
成景廷转身一瞬间, 刃唯紧闭的双眼颤了颤。
他的声音空灵沙哑,像极房间里装的全景音效, 幽幽自天穹传入, 裹得床上的人无法呼吸。
进入卫生间,成景廷弯腰把热水在浴缸里放好,还打电话让客房部送了些玫瑰花瓣上来。往水面扔入玫瑰花瓣后,成景廷又在浴缸前站了许久。
水温高, 雾气重, 他用了灵力将水温一直保持不减,就等刃唯睡醒了来泡个热水澡。最近刃唯胃疼、头晕, 泡泡澡大概会好些。
成景廷想, 如果自己也能接受这样的水温该有多好, 两个人一起泡在里面——刃唯被水气氤氲的眉眼、挂水滴的唇角,无一不让他心中条条冰河融化得四处流淌。
离开浴室,成景廷站在洗手台前给刃唯挤好牙膏接好水,低头,用冰水扑了自己满脸。
“哗啦——”一声,成景廷站直身子,盯住镜中的自己。
无论鬼神,都能如本体所见,将一切照得一清二楚。网上那些灵异小故事就常说,半夜别照镜子,不然会在镜子之中打开一扇通往y-in间的大门。
镜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成景廷抬手去摸镜面,手指被冬日的冰水冻得僵直。
镜中的自己,依旧保持着本来的面貌,千载倏忽而过,他身上的服装已从明黄衣袍变作定制西服,眉眼间原本的年少轻狂已被磨平大半棱角,尽是疲惫。不变的是,他偶尔开怀时明亮的眼神,以及永不言败的坚毅。
头发短了,思念却长了。
我们重逢了,命运也要重来了。
他下颚滴水浸入衣领内,化开成一滩小小的渍。他正低头去看,突然看见腰间环了一双熟悉的手。
“就不睡了?”成景廷捉他的手,在唇畔摩挲一阵,“天还没亮。”
“你一宿没睡,这句话该我问你。”
刃唯特别贪恋从背后将成景廷抱住的感觉,也常重复这个动作。
“我本来也不用睡觉。”成景廷都忘了是多久开始,死后的作息时间就成了他的思维主导。
刃唯凝视了他的肩膀一会儿,长叹道:“你也会累。”
自这一世认识以来,本来天天活蹦乱跳的刃唯已经为自己叹了不少气,成景廷心生愧疚,转过身来抱他,好认真地叫了声“宝贝”。
刃唯笑出来,问他哪儿学的,成景廷厚脸皮劲儿上来,说早就想喊了。
“你别动,”刃唯将成景廷的手扣住,把下巴搭上他的肩,盯紧镜子里依旧面如止水的“成景廷”,说:“你刚刚转过来的时候,你动了,但镜子里的你没有动。”
镜子里的“成景廷”还保持着转身过来之前的表情和动作,一动不动。
“眼神好空洞……”刃唯咬紧下唇,说,“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别看了。”
成景廷轻轻地按他后脑勺,试图让刃唯的脸埋进自己胸前,说,你别看了。
元宵将至,市里温度逐渐有回温的迹象。
从城南到城北,街头处处张灯结彩,说是在市中心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庙会。
刃唯还是听白宣说的,越听越心痒,又碍于成景廷不能陪他,想想就算了。
市里的酒店联合商会在每年正月十四都会举行一场“年会”,说是同行相聚,其实就是让各家酒店高层互相见见,瞧瞧本年度又注入了什么新鲜血液,暗中比试罢了。
等年一过,新的季度开始,各方酒店又将展开阵阵激烈角逐。
“咱们市的酒店业都饱和了,去年又开始流行民宿,两三百一晚还干干净净,年轻人都乐意住,”刃唯边说边将手中文件乱翻一阵,朝小唐说,“你也算年轻人,有什么好建议吗?”
费尔曼酒店虽然一直屹立市内酒店业之巅,但也需要一些改变了。
“唯哥,我肯定住民宿啊,便宜。再说了,高档酒店我也住得少嘛……”小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喏,”刃唯递过去一张会员卡,“去城中心的瑞吉住一晚,写一百字小感受给我。”
小唐愣了,“啊?”这酒店一晚也一千五六呢。
“我想,我需要一些外行人的实话。”刃唯说完一眨眼,拍拍他肩膀,转身回了办公室。
翘上老板椅,刃唯正想感叹刃镇烽这凳子简直是人间“温柔乡”,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唯哥,”小唐在外面说,“严先生来拜访您。”
刃唯猛地站起身,内心高喊:严老先生?
小唐说:“严,严鸿声先生。”
哦,刃唯还是站着,放松不少,“请进。”
严鸿声是个根正苗红的二代,但不是白宣那种二世祖,留学回来对生意场上条条框框如鱼得水,短时间内就已经在业内混熟了面孔。
他和刃唯算不上熟,今日忽然拜访,倒是打了刃唯一个措手不及。
今天我还没抹摩丝呢。
严鸿声进门一点头,拖了凳子坐好,扶了扶眼镜:“刃小少爷,今天我来是想请教一些问题,顺便来邀请您参加今年我名下酒店举办的业内年会。”
刃唯看一眼他拿的请柬,心想第一次遇到老总亲自送上门儿的,点点头,“嗯,放着吧。”
随后,刃唯调整一下心情,换上人畜无害的天然微笑:“叫我刃唯就好。”
刃唯的手摁在请柬上,特别想打开看,但他忍住了。
能不能带成景廷去?他满脑子都在想这个。
“是这样的,我名下酒店才开起来,就出现了大量的员工辞职现象。我对比了多家酒店员工工资,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严鸿声皱眉,好像显得特别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