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人影平静无波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些迷茫,为什么呢?她想不通,于是直白的她便问出了口。
一一一惊奇的感觉到惯来麻木的人影竟有了情绪的波动,这是人影多日来第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可这样的人也会迷茫吗?真太奇怪了,奇怪到一一一不顾一切拼命抬起了虚弱的头。
“她……明明……不……在意……你。”声音依旧是机械般的,明明是疑问,却感受不到没有一丝语调包含其中。人影第一次尝试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表达心中突然出现的一丝波澜。只是多年来未曾与人交谈,她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
不过这磕磕绊绊的语句对眼下的一一一来说倒是正好,若像方才源王那般说的太快她反倒听的吃力要反应好久才想的明白……
“我爱她……就够了。”她这样回答人影的疑惑,再一次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她亦知道人影有一个冷淡的性子,这个问题她回答过了,那么即便人影不明白也不会再追问。她静静等待着属于这一日的疼痛的到来。
刑罚依旧毫不迟疑的落到一一一的残破的身躯上,即便刚刚人影才第一次对一一一坦露了情绪,即便一一一的身躯已经残破到连源王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可人影施刑的时候依旧没有一丝留情,那是人影的任务,她执行的时候眼里只有一片空洞。
只是也是从那日起,每一次用刑前,人影都会静静的站在那里用磕磕绊绊的语句询问自己心中的疑惑。即便疼的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一一一也会用动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思绪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单调的音节回答。
一一一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费力的去回答那些奇怪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人影才像是有灵魂的吧。
“你……不怀疑……她…吗?”当源王再一次向一一一讲述了沈清晨的所作所为后,人影磕磕绊绊的向她问着。即便是不谙世事的人影在听了源王频繁的叨念后也猜到个所以然来。只是感情的事一向是世间最难解的结,不是深陷其中谁又会知晓。
一一一只是吃力摇摇头,作为回答。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她也磕磕绊绊的与人影说过许多话了,人影的话越说越流畅,不过自己反倒是越发的吃力,疼痛早已不是那么明显,只是身体变得越发麻木,连动一根手指都显得困难。前些日子日日万分期待的困倦一拨又一拨的袭来,可她却突然不敢让自己睡去,她总隐隐觉得自己一点睡了便再也不会醒过来。
她总是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可她依旧会抵不住疼痛和疲惫昏睡过去,梦里的世界很沉很沉,比这片牢笼还要静还要黑,像一团团黏着的发臭的死水,她被层层锁链禁锢,拖拽着在水里不断下坠,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能醒来。
身体该是撑到了极致,一日一日的昏迷。连生物钟也失去了作用,她总是能从受刑前一直昏睡到受刑后,这是她以前万分期待的样子,可现在她却惧怕起来。
她真的还不想死……
于是她用她仅剩的清醒不断地说着,即便嗓音早已破碎的不成语调。
她对人影说着她梦里的故事,从清醒说道睡去,连梦里都是一遍又一遍翻涌的画面,她终于读懂了这个缠绕了自己半生的故事。
她拉着人影说话,为她讲述那些新奇的事物,她想告诉这只囚鸟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可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未比人影知道的多。她们都在这里与世隔绝,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于是她为她说起现代,她从前的生活,那些连清晨她都未曾提起的事情。她以为自己有了壹壹壹的过去有了清晨便可以融入了这里,遗忘了一切。可其实内心深处她还怀念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其实是她不敢告诉清晨,以前她怕清晨知晓后无法接受,而得知梦里的故事后她更加害怕清晨爱的根本不是自己。
她渐渐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可是她不敢承认。
心压抑的太久,于是苦苦挣扎,她对那道单纯污垢的人影轻轻诉说。说她的爱、说她的恨、说她的恐惧、说她的生活……人影其实纯洁如白纸一般,只是往昔封闭了灵魂。现在她静静地聆疼着,不会怀疑、不会歧视,她吸收着一切知识静静的思考着。这种感觉很美好,如果她真的快要死了,能在死前遇到这样一个无垢的灵魂也很好……
时间过得太久,她终于还是撑不住了,破碎的身体失去了意识的支撑轻轻挂在锁链上。链条似乎显得愈发的粗大,原本紧扣的铁环也出现了大片的空余。一一一太瘦了,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还有大片大片未痊愈的伤口,那是前几日新割的口子,几乎刀刀割到骨头里。血液在身下的黑色的石板上干涸,一层叠绕着一层,四散的血滴绽放的如黑色的彼岸花般美丽,滴答滴答,鲜血缓慢的沿着新鲜的伤口低落,缓慢的像是快要流空了一般。那一具破败的身体轻快地挂在粗大的锁链上,生命仿佛棉絮一般的轻。?
☆、消逝
? 一一一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就要死了,她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可最后还是没能等到清晨的到来。她有些不甘心,她想自己死了清晨会很难过吧?清晨会再爱上别人吗?她不知道,只能苦涩的在心中摇了摇头。
不过如果她死了,她有些希望清晨会再有一个爱人,那个人可以拼尽一切的对她好,可以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让清晨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可以不为自己伤心。可她又很矛盾,一想到那样的清晨会在属于别人,她便很难过,难过到此刻便要窒息,她其实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
可清晨为什么还不来救自己呢?她又不由的想起了梦中的故事,那些是真的吧!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想法有些荒唐,简直像她所看过的小说一般。
逝去的人是否可以再次归去?毁掉的一切又可否可以从头再来?天下会有如此这般的美事吗?这样的行事作风可不像自己所认识的老天爷。可毕竟连她自己都是穿越回来的,又有什么是不可信的呢?如此,她又是否可以无愧的接受这一切……
那清晨呢?清晨会相信吗?清晨会接受吗?
自己是一一一还是壹壹壹呢?其实都是一个人吧!她恍然间这样觉得,这样希望的相信着……
仔细想想,其实梦里的故事并没有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画面在黑暗中翻涌着陪她度过一段又一段疯狂的日子,她反倒想的清楚。爱也好,恨也罢,不过是两个相爱的人不敢相守。清晨在懦弱可她何尝又不是,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徒留了遗憾罢了。当自己死在清晨怀里的时候也只是遗憾罢了。
她其实并没有真的恨过清晨,那场战役之后自己也曾想要回去,可惜一切都早已错过了。挡在她们身前的阻碍是在太多太多,国仇、家恨、政敌、身份,连他们之间的爱都仿佛是一种阻碍……
只是太漫长了,漫长而浓烈的一生,从清晨出现开始便席卷了自己的整个世界。往事并非如此不堪回首,只要有清晨在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心甘情愿,就算苦涩也算是一种甜。只是有些时候那些绝望会变得太过浓烈,浓烈的她不堪重负。她会禁不住地想:“清晨是不要我了吗?”于是一切的一切再次涌上心头。
此刻她只知道她爱着沈清晨,爱的快要疯掉了。
“她还没醒吗?”源王面容阴历的凝视着悬挂在锁链上的破败身影问道。他扭曲的面容视乎压抑到了极致,狰狞的恨意正在破口而出,而对象就是面前的一一一。沈清晨要登基了,就在明日。沈言清那个窝囊废竟然禅位给一个女人,满朝文武竟无一人站在自已一方反对!!!好一招欲拒还迎,他竟还不如一个女人吗!满朝文武都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沈清晨不同于沈言清,苦寒关一役本就让他势力尽除,实力大减,但假以时日也并非没有翻身的余地,可明日一旦登基沈清晨登基,他和太后势必会被连根拔起,从此再无立足之地。
可笑的是这件事将要发生,他竟完全无力阻挡,只能坐以待毙了。都怪那个人,如果不是老三愚蠢的把他抓回来,自己又怎么会被沈清晨借机麻痹,错失了反击的良机。恐怕她是早已筹划好了,以故意对驸马示好来引起自己的怀疑,再利用这段驸马被抓的时间与自己周旋,以一副看似不在意实则很在意的样子麻痹自己,一步步引诱自己落入今日这般地步。
倒是好一个驸马,竟能在自己手上撑下这么多时日,可如今立刻杀了倒是便宜了他个痛快。左不过自己大势已去在劫难逃,可我会让你活下来的驸马,活到明日沈清晨登基大典,看她会不会来救你,看她是不是来利用你。我要让你彻底死心,在绝望中死去对你来说才是最完美的。你不是爱她爱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吗?那你就亲眼看看你相信着的爱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哈哈哈哈哈……
源王大抵是疯魔了,跌跌撞撞的狂笑着走出去。可话语却一分不拉的停留在了这片黑暗里。真是不巧,一一一近些日子一向浅眠,昏睡还是清醒都异样的清浅,大概是身体都隐隐知道自己已经敖干磨尽了,连陷入深度昏迷来自我修复的本能都不再需要了。即便源王不来杀她,她也活不过这几日了吧。就是太吵了些,一一一浅浅的牵起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清晨要登基了,真好,她记得上一次清晨登基的时候自己实在没忍住偷偷地回去看了她。那天晨光漫天,云霞都是灿烂的结在头顶,高高的祭祀大殿阶梯潘云而上。清晨就那样穿着明黄色飞扬的龙袍沿着白玉般剔透无尘的阶梯那样尊贵的步步而上,一一一从未见过有人比清晨走得更好看了。那时出生的太阳刚刚突破云霞的包裹,漫射出肆意的金光,清晨站在巍峨的大殿上,仿佛连天下都匍匐在她的脚底,她随着百官一起低头,于是她想她的清晨一直都值得这样的尊崇来相称……那是她记忆中最美的画面之一。
那样的清晨美得炫目而张扬,险些晃瞎了自己的眼睛,可惜那一世她却只陪着清晨到了那里……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清晨了,她有些怅然的感叹着。也许这便是好的,这样的日子到了明天就会结束,真好,这样她就再也不会疼了,她其实很怕疼的……
没有了源王,黑暗中的时间依旧是这般估计的了无生机。她努力的收敛着声息,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然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人影再一次从墙根飘荡到一一一面前。一一一的双眼依旧轻轻闭合着,她维持着最省力的姿态,她静静潜伏在那里。可是她亦知晓人影来了。
什么话都没有,人影反常的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很久很久,这与她以往的习惯很不一样,那样一个如设定好的机械般无机质的人很难会做出与往常不一样的举动,一一一有些疑惑的想,但却又觉得她这般模样其实与她那木讷的性情很相配。
“要走吗?”声音在在黑暗中清晰的盘桓着,久久缭绕在两人心头。一一一恍惚的睁开眼睛,颤巍巍的抬起细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脖颈,神色混沌迷茫的看着刚刚发声的人影。她依旧站在自己面前,着着一成不变的漆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腰背间,墨色的双瞳里闪耀着些坚定地色彩,她看着自己没有一丝往昔的迷蒙。
她方才用清晰的声音问自己“要走吗?”走到哪里去?走出这片牢笼吗?一一一心惊的以为她们又如何能办到,可她望眼前这个不知与相伴了多久的人,却又莫名的相信着她可以办到。
要走吗?于是她迟疑的问着自己。不走她也许会死在这里,如果她死在这里了清晨还会来吗?
“你……能……带我……走……”她终究做不出决定,迟疑的喘息着问道,气流划过破损的肺腔,摩擦在枯涩的气管里发出了如破旧风箱般刺啦刺啦的声音。
“你就快死了。”人影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或许也是对方才的一种肯定,她这样静静的向她下答着生命的决判。也许自己真的熬不到明日了吧?毕竟连木讷薄情的人影都看不下去自己这般了呢。一一一眯了眯彻底陷入一盘黑暗的眼睛,淡淡的想着。
“我们一起走。”人影罕见地透露出属于自己的感情,在此刻略显坚定的对着犹疑的一一一说道。那声音不再空洞而无机质,甚至透露出些许命令的意味在里边。这无疑给了一一一一剂重压。
也许她可以出去自己找清晨。她煽动者自己脆弱的呼吸,轻轻地想着。可又怎么可能呢?凭着自己现在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吗?即便出去了自己也快要死了,治好谈何容易。清晨是皇帝,她是濒死的囚徒,她与清晨的距离会变得那么久那么远,又谈何相见,谈何相守……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迟迟没有给自己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