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她突然在沉寂中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不破。”漆黑的人影回答道,声音坚定而缓慢,像是进行着某种仪式一般。
黑暗在亘骨沉默中流转,谁也不会知晓明日将会发生些什么……
太迟了……太迟了……明黄色的华贵衣衫飘扬在黑暗又漫长的甬道。那是象征着天下至高的权柄与荣耀的衣冠,穿戴在此刻在黑暗中疾驰的女子身上却显得异样的融洽,尊贵而威严。那人此刻正焦急的向前奔驰,明黄色的五爪金龙如闪电般划破黑暗,这条漆黑狭窄的甬道在此刻显得太漫长,太漫长了……?
☆、破晓
? 这是天佑元年的第一日,一个属于大齐新帝王的开端。只是上一刻才出现在庄严地皇位继承大典上的年轻的风姿卓越的新帝王却在接下帝印后立刻以叛国罪雷利风行的拿下了太后、源王、定王、羡王四人,温文尔雅的源王当中自裁与皇庙宗祠大殿,留下花容失色的太后和灰白的定王、羡王等候发落。
然后此刻她抛下了她的天下她的群臣出现在了这阴暗狭窄的囚牢里。源王死前大抵也该瞑目了,起码这个他精心准备了七年的囚牢在此刻终于迎来了她心心念念的主人。
随着一个黑暗转角的一闪而过,沈清晨终于冲破了那层黑暗,豁然来到了一片宽大的空间。她骤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惊慌失措的面对着这片囚牢。正对的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阳光顺着正前方高耸的坚硬的砂铁墙壁上点点片片的落入这片封禁已久空间。五条破碎的锁链兀自空荡荡的在风中招摇,发出刺啦刺啦的碰撞声,似在嘲笑她一般。阳光笼罩的空地上,有大滩大滩的早已凝结成钾的黑色血液层层叠叠的缭绕,铺满整个墙面的染血刑具依旧整整齐齐的排放在那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刺目得让人晕眩。
沈清晨趔趄的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受不住的虚软下沉,她终究是来晚了吗?
一一,一一。她轻轻地呼唤着,心脏窒息般的跳动,她好像又一次失去了她。
啊,啊,啊,……年轻的、自制的的帝王紧紧捂着头瑟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崩溃的嚎叫。我又再一次失去了你,她在虚无中睁开了一双眼睛,向着这片残留的黑暗呢喃。
一一一在一片黑暗中沉睡,破碎的画面一帧一帧闪现在她眼底,满满的都是沈清晨一个人。撒娇的清晨、冷血的清晨、温柔的清晨、痛苦的清晨、妩媚的清晨、傲娇的清晨……她在这里等待着清晨。
不破走了,那个黑漆漆的身影看似柔弱木讷人尽可欺,却不料力气大的可以生生扯断自己身上粗大的锁链,徒手砸开比钢铁还要硬上三分的砂铁石墙,真真是让自己目瞪口呆。早知她有这般天人般的本事,自己该早早攻陷她才对,也不必傻傻的死撑着在她手上吃了如此多的苦头。
也不知源王是从何处捡来的这块木头疙瘩宝贝,想来等清晨来了,定要叫清晨也去捡一个回来。
说到清晨,即便不破可以带她出去,可她还是想在这里等清晨来接自己。不论前世如何,她只相信今时今日的沈清晨,她的清晨勇敢、果决、温柔、体贴,她依旧有上一世的杀伐手段和雄心壮志但她们都比上一世要勇敢坚强的多。
清晨一定会想法设法找到自己的,即便是她最终来晚了,自己也要在这里等她来,毕竟她不能现象,如果清晨来时看到这片空荡荡的牢房会怎样。想到清晨会失控会伤心,她的心就会一点一点的揪起来,血液在胸腔里鼓动,一声一声叫她不能离开。说她愚蠢也好,说她目光短浅也罢,她只想留在这里,哪怕是最后一面,她也要见到清晨。
只是没想到不破也有执拗的时候,板着一张清婉的脸定定的立在自己面前看了好久,一双较之常人更为深邃的瞳孔深深的泛着无机质的光泽,配合着她方才面不改色的扯烂链条打破墙布的壮举,一一一还真有些心虚,万一不破一个生气像拎小鸡仔一样把自己拎走了怎么办,莫说是现在的自己就是以前一百个自己加一块也反抗不了啊!
好在不破没有为难她,也只是那么看了她一会,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那真是走得潇洒,迎着阳光像羽化了一般消散在阳光中……不过也可能是自己刚刚恢复视力眼睛花了,呵呵~~
哦,问她为什么又能看见了,还能撑到怎么久,一一一估计应该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不破临走的时候虽然一句话都未曾留下但是却不声不响的往自己嘴里强塞了一颗药丸,那药丸入口即化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就都进到肚子里了,不过不破给的自然不会是害她的东西。况且刚吃下去她原本干涩的眼睛就能视物了。唔……不会是仙丹吧!一一一欣喜的想,自己会不会立刻好起来呢~稍稍从濒死回复了一些精神的某人嘚瑟的就想抬抬胳膊动一动,然后立刻被一阵剧痛打断了……疼……她在昏过去前这样想。
她沉睡在破损的那面墙壁下的黑暗里,阳光顺着破损的洞口直直的深入那片悬挂着破碎锁链的空地上,映射出点点斑驳的痕迹。她听到了清晨的声音,清晨在喊她一一,清晨在悲伤地哭泣,可清晨怎么会哭的那样绝望呢?她心里为那一声声嘶吼撞击的生疼,她明明就在这里,她不要清晨再为自己哭泣。
于是她艰难的自沉睡中睁开眼睛,缓缓的动了动本该僵硬虚软的身体,她虚弱的站立起来,一步一步的像哭泣的人儿走去。
清晨乖,我在这里。
沈清晨在几欲崩溃中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她缓缓松开收紧的双臂抬起头时看到的大概是这样一幅画面。她衣衫破碎染满血污的小驸马一不小心跌坐在了阳光里。她撑着一副骨瘦如才的身躯抬起她那唯一一张白净的小脸有些心虚的看着自己一眼,就立刻自暴自弃般的在阳光中坐直了身体,轻轻裂开嘴角对着自己宠溺的笑着,那笑容温暖又炽热,她用沙哑的声音对自己说“清晨,你来啦~。”于是万般深情皆入眼底,沈清晨顾不得一切,颤抖的扑入小驸马张开的怀抱中。
“呜……呜……”她曾想过千万遍与她的重逢,却在此刻哽咽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抱着小驸马痩如枯骨的身躯,看着墙壁上染血的刑具她连一丝一毫都不敢想象一一曾遭受了些什么……心疼自责愧疚全都远远不能形容特此刻的心疼。她心疼一一隐忍的爱,又自责自己陷她于如斯境地。
一一,一一,她一遍一遍在心里呢喃着,抱着她心爱的人破碎的身体,她恨不得所有的伤痛都能一起分担,她把她疼爱到骨子里去。
“清晨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再哭下去,就要变成小花猫了。”一一一眯着眼幸福的揽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有些心疼的安抚着。虚软的手臂轻抚在那人不断抽噎起伏的腰背,闻着怀中妻子馨软的体香,心在一片安稳中轻轻摇曳着。
强烈的思念迫使她有些霸道的抬起伏在自己颈窝哭的开心的人的脸,苍白的唇瓣毫不犹豫的却又万般轻柔的吻了下去。像在疼爱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吻干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吻去她憔悴容颜上的泪珠,又流氓般的堵住她娇艳的唇瓣,辗转吮吸,唇舌带着那人起舞,思绪纷乱而迷茫,她只想要她记住此刻的相守。
然后,她从那片温软中抽离,意识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是此刻的她的心是却是如此安宁。
上一秒还霸道的抱着自己亲吻的人下一秒却无力地软倒在了自己的怀里。沈清晨骤然从方才的大起大伏的复杂情绪中抽离,一一,她吃惊的细细打量着怀中心爱人的身体。
惨白的脸颊,破碎的衣衫,高高凸起的颧骨,还有满身的血迹。鲜血早已凝结成厚厚的血钾一层又一层附在一一破败灰败的躯体上,条状的衣衫早已被暗黑色的血液布满,硬邦邦的带着一个浓烈的血腥味粘结在一一苍白枯瘦的体表。
一一,沈清晨紧紧地拧着眉头,心中纵有千万点疼痛,此刻也只能忍在心头,她焦急的抱起脆弱不堪的小驸马飞奔而去。那体重太轻太轻,让她惶惑不安的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根将要随风飘逝的羽毛。可此刻她却不得不强压住一一将要离去的恐惧,带着自己心爱的人狂奔入公主府。
于是在府里一众小丫头鸡飞狗跳之下,刚刚还在喝酒庆祝的女医官们一个都没能幸免,被新登基的神出鬼没的此刻还处于暴怒边缘的女帝抓走了……
“殿下,驸马身体应是遭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基本都是各种刑具所为,大体上有血滴子、鞭刑、刀刑、夹刑、烙刑……还有一些老朽也道不出的刑具,新伤叠旧伤,层层累加,每一项都是故意折磨却不至死。手法可谓很巧妙,以至驸马熬得油尽灯枯已是濒死之相……。”惶恐中诊断完毕的女医显然还没改口成功,现下正一脸难过的在沈清晨面前细数小驸马的可怜遭遇。
当然,沈清晨此刻根本不在乎什么称谓,女医的一番唠叨还没有说完,她已是脸色惨白的听不下去了,一双手掌青筋爆裂,差点就请自动手去扯女医的领子了,什么冷静自持统统不在,她通红着双眼厉声质问道:“到底是能不能治!”与其说是询问倒更像是威胁。
女医那见过一向清冷睿智,无论遇到多大的事都云淡风轻的长公主殿下,哦不,陛下这般失控的模样。眼睛都瞪圆了,再不敢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下去。只听扑通一声,看似年迈的女官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身音脆响,“陛下,能救!”她伏在地上肯定地说着。“陛下别急呀,老身刚刚还没说完呢。”
于是她又跪在地上老神在在的开了口,“驸马虽已是熬得油尽灯枯,按理说早该归去了。”瞥了一眼沈清晨愈发锋利的眼神,赶紧又接口道。“不过此刻却是性命无忧的。老身在驸马的脉象中发现了一股温润平和却十分强大的力量,一直在守护修复姑娘的身体,虽药力缓慢却足够强大温和,足以修复驸马所受的创伤,老身只需开些辅助的方子辅助驸马恢复即可,陛下不必忧心。”
看着沈清晨骤然缓和的欣喜目光,女医终于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殿下这么担心驸马,也不知是福是祸,虽说被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公主殿下呵斥了但眼见着她成为一代帝王,心里还是甚是欣慰。
缓了缓心绪,她一脸荡漾的的缓缓问道:“想必驸马伤后必有奇遇,真可谓是得了神药也,不知陛下可知驸马吃的是哪种药,可还有剩余或者配方……。”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可身为医者她还是受不住诱惑豁上惹怒皇帝丢了性命也要开口一试。毕竟,这样逆天又无损伤的药物可谓是太难得了,若能研制出,可谓天下福音……。
当然她其实并不觉得殿下会杀了她,就算她现在知道了驸马是个女人这件事。
可惜,沈清晨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并不知。”便再也不搭理一脸兴奋的女医,转身进屋去了。?
☆、回家
? 怀里的小驸马自从回来便一直在昏睡。沈清晨望着她苍白细痩的小脸心疼的不行,青葱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抚上小驸马睡梦中安详的眉眼,温柔的细细摹画着。然而指腹间冰凉的触感却刺得她阵阵心惊,她的一一大概性子属火,身躯从未如此冰凉过,若不是眼下一一呼吸平稳,面色安详,若不是女医言之凿凿的说一一身子无恙,只是尚且虚弱极了需要时间自我修养,她定是一刻都受不住心里的担忧和煎熬。
这样的一一已是让她心疼的快要碎掉了,她分明不是那般不明事理、无理取闹之人,可眼下的发生过的一切却让她只想暴虐的毁掉一切,一切伤害过一一的人,一切要伤害一一的人,她恨不得把他们连根拔起拔的一滴也不剩。
如果她能把一切都替一一承担了该有多好。她摸着那人冰凉干涩的脸颊,紧紧贴合着想要把她焐热。
一一身上原本着着的那层衣物早已破碎到不能蔽体,若不是凝结的大片血迹黏合着近乎破成烂布条和布块的衣裳覆盖在重要的体表,以及这些日子一一一直被关押在黑暗里,恐怕早她就被人看了去身子,暴漏了身份。
眼下除了自己、哥哥和丞相一家,知晓一一身份的人应该只有两人。
那个狱卒,她在一一身上动了那么多刑……该是早已看出了一一的身份,只可惜自己去的时候狱卒早已不知所终,墙壁上的洞,破碎的锁链,一一吃过的药,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团。方才她只顾紧张一一却全盘忽略了周围的一切,眼下一一虽说虚弱但总算没有危险她这才发觉出这许多的奇怪之处来。看来等一一醒来得仔细询问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