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延载着满贺去了趟镇上的诊所,给他把脚上的伤口包了包,再顺手买了两只冻疮膏。两人回到村子里时,天色已经擦黑,月亮一点一点高起来,一颗星紧紧跟随着月亮升上来,又被一团薄云拢住,变成了一颗s-hi漉漉的铜球。
院前两簇明晃晃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几块未烧完的木头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红光。有一个人掀开了锅盖,用筷子把煮熟的粽子挑出类,另有一人举着簸箕,盛放挑上来的粽子。粽叶都由老绿变得棕黄,空气中d_àng漾着一股软糯的清甜。
陆守延的袖子被人抓着摇了摇,他一笑,回身问道:“满贺想吃粽子了吗?这是用满贺的柴煮的哦。”
满贺弯着嘴角猛地一阵点头。
拆了粽叶之后,粽子被竹绳一段段缴开。陆守延挤进人群中,用筷子挑起最中间的那一块夹到碗里。最中间的那块裹着的绿豆最多,猪r_ou_的份量最足,最外边的糯米被粽叶染上一层碧青,里面的糯米还是r-ǔ白,米与r_ou_之间夹着一层黄嫩嫩的绿豆,既明艳又清新。
白汽混着夜色蒸蒸而上,耳边都是闹哄哄的声响,一簇簇焰火窜上天际,灯光人影绰绰重重,满贺正站在人群之外等他。
“来,吃吧,吃完很有很多呢。”陆守延把盛着粽子的碗递给满贺,满贺欢喜地接住,却凭空多出一只手,将碗和筷子打翻在地。粽子从碗内滑出,半面沾满了尘泥。
“给你点东西你就死皮赖脸,你还真当你是狗啊。”满贺的妈妈揪起满贺的领子,“还在这丢人,还不赶快给我滚回家去!”
满贺在妇人的拉扯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走出十米远后却突然一个转身,挣脱了妇人的束缚向他跑来。
满贺冲过来,满脸通红地说:“今天满贺没有东跑西跑。
“是妈妈不要满贺和他们一起吃饭。
“是妈妈!”
第5章 第 5 章
陆守延一大清早被鞭炮声吵了个透。这里过年,早中晚三顿饭,每顿开饭前都要放上一串又长又响的红鞭炮,噼里啪啦放得浓烟滚滚,响完一地碎屑。
陆守延打了个呵欠,望着窗外疏疏朗朗的竹影走到窗边向下一望,满目的红中还多了一个灰扑扑的人。陆守延低头往下看,他也抬头向上望,目光一撞,那只甲虫又回到了陆守延眼底。
陆守延皱紧的眉头一下舒展开。他走下楼去,屋内大门敞开,满贺却只站在院子里,并不进来。
“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快进来。”陆守延伸手去牵,牵到满手的水和泥。满贺手一动,一杈绿油油的树枝从他腿边长出来,一颗颗玲珑的黑果密密地攒在枝头,还挂着几滴欲滴的露水。
“这是什么?”
满贺把那枝野果往陆守延面前一送。
“给我的?”
“嗯。”
满贺似乎不怎么爱说话,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字,只要能表述清楚,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陆守延随手摘下几枚黑果就撒进嘴里。果子很小,两枚合在一起连他指甲盖的大小都不到。几颗一并扔进嘴里,酸也不够酸,甜也不够甜,不过汁水充足,仿佛吸满了这里丰沛的雨水。
“谢谢满贺。”
满贺还没来得及笑,就被陆守延抓进屋内洗手。一层泥洗下去,又洗出了几滴血珠,粘在手背上串成红亮亮的一串,再一抹脸,脸上照样是晶亮的一串,还有三四道暗红的细口。
陆守延这才想起来,那枝果上是带着刺的。
吃下去的几枚野果在胃中团团抱住,在身体里逆流直上,咕咚一声投进了心口的湖。
“满贺,手和脸痛不痛?”陆守延抽出一张纸,替他抹去了手背上的血珠。
“不痛。”
“满贺给哥哥果子吃,哥哥给满贺糖果吃好不好?”
满贺眼中的小麻雀才要飞出来,却在飞到眼眶事堪堪止住,欲言又止地“啾”了一声。
“怎么了,满贺不想吃糖果?”
“想吃!”满贺连忙摇头,小心翼翼地瞄了陆守延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满贺想吃那天哥哥给的那个。”
“是这样啊。”陆守延出发前装零食时只装了那一包饼干,最后一块在昨天就进到了满贺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在这个小镇上还能不能买得到。
“不过那包饼干已经没有了,我们待会儿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买得到好吗?先别跑,要吃过早饭才能去。”
村子离镇上很近,走路不过十多分钟。乡间的小路,再怎么逢年过节,都是寂寞的。路边荒C_ào杂C_ào凄凄凉凉地蔓上路面,两边望去仍是广阔的田野,秋收时收了割,开ch.un的秧苗还没有种下,都是一片片干巴巴的碎裂的土地,或残留着短短的硬梗,一茬一茬。
一道河流把村庄和小镇切断。
陆守延在石桥上走了一半,发现满贺并没有跟下来。回头一看,满贺远远地站在桥头,低垂着脑袋,偏长的头发散下来,略略遮住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