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贺把身上的毯子往旁边一蹬,又扑上来抓住了他的手:“你真的是棉棉吗?”
第五十八次。
“是。”
陆守延不敢回答“不是”。在满贺第二十三次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为了能让满贺尽早停下来,故意回答了一句“不是”。结果本来已经在抽搭的满贺,再次哭声震天。
陆守延感觉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只给露个背影的小太监,满贺皇帝的吩咐噼里啪啦一大堆砸下来,无论是祸国殃民还是鱼r_ou_百姓,他也只能行礼说个:“嗻。”
满贺又吸了吸鼻涕:“棉棉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因为要上学呀。”
“上学要很久吗?”
“是啊。”
满贺一张口,陆守延就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些什么。这一个多小时来他们一直在重复着这几句对话,先是“棉棉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再到“上学要很久吗”,接着是“棉棉变得好高,棉棉已经长大了吗”,最后以一句“棉棉还要去上学吗”和几滴流在脸上、砸到地上的眼泪作为结尾。
“眼睛痛不痛?”
“不痛,难受。”
“那你在这里看小猪,哥哥去给你拿块热毛巾敷一敷好不好?”
满贺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陆守延到卫生间里拿了一块毛巾,浸上热水拧了一拧,让满贺盖在眼睛上。他又转身回到厨房,把饭菜都盛了出来。
陆守延回到客厅时,只见满贺高高举着毛巾,两道细缝眼睛全用来看动画,毛巾都敷到了头顶。
“好了不看了,”陆守延走过去关了电视,“快点过来吃饭。”
满贺跟在陆守延后面坐上餐桌。陆守延摆凳子时把两人位置的距离拉得大了一些,满贺一坐下,就发现这样子离棉棉好远,又赶紧抬起凳子,两步挪到陆守延身边,四条凳子腿往地上一放,双手乖乖地摆在了两膝上。
陆守延瞧着满贺这正襟危坐的模样说道:“把手放到桌子上来,放在腿上怎么吃饭。”
满贺又把两只手放到了桌子上,说:“要勺子。”
陆守延又去拿了勺子给他。
满贺舀了一点菜,并着饭送进嘴里,勺子举在嘴边迟迟不落,等把饭菜都嚼碎后,又把饭菜吐回勺子里。
陆守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好吃饭,不要闹。”
满贺推开他的手,把勺子伸到了他嘴边:“棉棉啊——”
完全一副喂小孩的动作。
陆守延无奈地偏头一避,夺过他手里的勺子,把那口碎饭菜都倒进了垃圾桶里。
“棉棉已经长大了,不用再叫人喂了,满贺自己好好吃饭啊。”
“不要,”满贺撂下勺子发起小脾气,“我要照顾棉棉。”
陆守延满脸有苦难言:“你先把饭吃好,我就让你照顾我。”
“好,”满贺又开心了起来,一把抓起陆守延的筷子,“那我要给棉棉夹菜。”满贺说着在盘中挑挑拣拣,把一块j-i胸脯r_ou_夹到了陆守延的碗里:“棉棉吃j-ir_ou_,吃j-ir_ou_长得快。”然后换回自己的勺子,扒了一口白饭送进嘴里,吃着吃着就笑了出来。
陆守延则夹起那块j-ir_ou_,咬了一口。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陆守延夹菜了,从他小时候开始。
他很早的时候,就被教导着要怎么照顾别人。玩具要谦让、零食要分享,和别的小朋友喜欢上同一件东西时,要礼貌地让出,一个长大后能干大事的人,应该从小就要谦虚周到,多多照顾别人。
今天他却被意外地照顾了。以一种幼稚的方式。
童年的小陆守延也好像被意外地照顾了,隔了十几年之后。
被另一个小朋友。
吃完饭后,满贺又自告奋勇地跑去刷碗、擦桌子,用他刚才睡觉盖着的毯子把陆守延裹好,还跑到供台上偷来了水果和小零食。
被大号小朋友当成同类的陆守延和电视里的那只小粉猪相顾无言。
“好了,”陆守延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了,满贺该回去了,不然爸爸妈妈该着急了。”
“不要,”自从满贺知道自己是棉棉后,就开始拒绝得中气十足,“今天要和棉棉一起睡。”
“不行,要回家睡,不然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要跟棉棉睡!”
“不行,待会儿爸爸妈妈就要来找满贺了。”
“没有爸爸!满贺是野种,野种没有爸爸!”
满贺仅仅是把这个作为要留下来的借口,除了和他争执而带上的一点点小倔之外,面上的表情并无太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