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喝着虚冢喂来的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虚冢能感受到来自莫安的灼热的目光,她无需刻意躲闪,只因眼中有药。虚冢眼中一直含着笑,可是笑意却掩不住里面的苦涩。
对了,是苦涩,虚冢的眼里,多了一种叫做苦涩的东西。
莫安心里一拧,为什么是苦涩?是无法回应自己的感情么,可是,即便如此,那也应该是歉疚才对啊。
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仇恨么?两个字在莫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是了,是仇恨。
试问自己,如果放下仇恨,她能做到么?
答案很明显,做不到。
那虚冢呢?两个人之间隔了血海深仇,她碰到了这样的事,遇到了自己发如此大的脾气,她会怎么想?
是会想到自己已经受够了她吧,是会想到自己很想离开吧。所以,才会苦涩?
可是,她真的会么?于她,身边少了自己,也就少了威胁。
莫安在心里嗤笑一声,虚冢是谁,是鬼魍之王,又怎能轻易的被别人看透。
药喝完后,虚冢体贴的为莫安擦干嘴,看向莫安的双眼里依旧含着笑,只是笑意有些闪躲,“莫安,你在宫里一直生活了九年,是时候该放你自由了,等你病好了,我便准你下山,等你想来杀我了,我也不会阻拦,可好?”
“虚冢,你是不要我了么?”莫安心里一阵恐慌,她早就已经把虚妄宫当成了自己的家,让她走,她能走去哪里?
虚冢摇摇头,“莫安,这里终究不是你该生活的地方,你应该回到人类的世界去,那才是你真正的归属地。”
莫安紧咬着嘴唇,直到把嘴唇咬破了,她还是没松口。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转,终是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虚冢,你说的可是真的?”
虚冢心疼,抑着苦涩。
“莫安,我束缚了你九年,是时候还你自由了。”
“虚冢,你说要告诉我的消息,就是这个?”
虚冢点点头,“就是这个,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叹息,像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莫安不顾身上的难受,起身扑进虚冢的怀里,忍不住的低声痛哭起来,“虚冢,你让我走,我能走到哪里?桃源村已经没了,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除了自己,我就只有你了,你要赶我走,可是除了虚妄宫,我已无路可去。”
虚冢想要扶着莫安躺下,可莫安死死的抱着她的纤腰,虚冢无奈,只得把棉被裹在她的身上,连带着,也把自己裹了起来。
“莫安,我在外边有个朋友,你可以去找他,我先给你打好招呼,他不会为难你的。”虚冢轻声哄着,拍着莫安的脊背,让她放心。
莫安摇摇头,“虚冢,我不想走,我想待在你身边。”
虚冢笑道:“我会一直在虚妄宫里,跑不了的,我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做到,等你能接下了我二十招,我会自愿被你杀掉,决不食言。”
莫安没说话,只是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虚冢感受到了胸口自外面传来的丝丝凉意,叹道:“莫安,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虚冢,我没想过要走,从没想过。”
虚冢回抱住莫安,想要为她驱散周身的寒冷。
莫安抬起头来,泪眼斑驳的看着她,晶亮的双眸中闪着灼人的热切。
不知为何,那看向自己的热切的目光,让虚冢感到心慌。
莫安抿了抿双唇,道: “虚冢,我……”
“莫安,别说了,已经很晚了,赶快休息吧。”虚冢很怕莫安说出这句话,她似是猜到了,莫安会说什么。
冥冥之中,她好像明白了,那灼热的目光,代表的含义。
如果莫安说出来,那她们之间,仅剩仇恨。
这是她们两个,谁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被虚冢制止,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又被莫安重新吞回了肚子。莫安暗中松了一口气,如果那句话就这样说出来,她和虚冢关系的变化,可想而知。莫安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虚冢扶莫安躺下,把棉被给她裹好:“莫安,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仪生。”
莫安可怜巴巴的看着虚冢,拉住她的手臂,道:“那你呢?”
虚冢笑道:“既然无妄宫让给你了,我自然是去别处了。”
“那你不要去别处了,在这里陪我睡吧。”莫安的脸红了,只可惜她现在正发着高烧,所以脸红却也看不出来。
虚冢讶然,“莫安,你现在还发着烧呢,严重了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严重,你就陪我睡吧,就这一晚。”莫安睁着大眼睛,语气有撒娇的意味。
看着莫安可爱的样子,虚冢有一瞬间的心软,可又一想到莫安现在是全身□□,如果一个不小心,发生点什么事怎么办,不行,绝对不能一起睡。
“不行,莫安,绝对不能一起睡。你快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虚冢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在莫安面前罕有的正色,坚决的,不容任何人反驳。
莫安将头埋进被里,只露出两只眼睛,难掩心中的失望,低声道:“哦,好。明天早上来的时候,多带点芙蓉糕。”
“恩,好。那我先走了。”
看着虚冢走出去,莫安重重的叹了口气。
☆、醋意
清晨,尚在熟睡中的莫安感觉到一道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她皱了皱眉,不情愿的睁开了双眼。头还是有些疼,不过相比于昨天而言,好多了。
眼前有些朦胧,莫安又闭上双眼,让自己的意识逐渐清醒。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她眸中含笑,一眨不眨的看着刚刚醒来的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妻子在看着醒来的丈夫,很美妙,很安宁,很舒心。
“醒了?”虚冢坐了过来,将右手搭在莫安的额头上,试着温度,“不像昨天那般热了,不过还是有些烫手。”
莫安看着虚冢发愣,呆呆的眼神仿佛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双唇翕动,两个字轻轻吐了出来,“虚冢?”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安摇摇头,依旧紧盯着莫安,只是眼中的光越来越亮,“虚冢,你这是……”她看向虚冢的眼神变得探究,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欲言又止。
“你怎么舍得脱下你那一身黑了?”不应该啊,她不是最喜欢穿的就是黑色衣服了吗,怎么舍得换颜色了?
虚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自己的一身暗红色棉袍,道:“你不是说暗红色更适合我吗,怎么,不好看?”
“不是,很好看,果然暗红色很适合你。”我看在眼里也很舒服。
虚冢指了指放在旁边的一套白衣,道:“这套棉衣是我刚给你拿来的,湿的那一套已经扔了。”
“恩,我知道了。虚冢,我饿了,我想吃芙蓉糕。”莫安嘟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虚冢把芙蓉糕拿给她,莫安狼吞虎咽的样子像几年没吃饭的一样,虚冢眸中含笑地看着她,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是幸福的温度。
“王。”宫外传来君凰的唤声。
“什么事?”虚冢看了眼吃的正欢的莫安,然后走出了寝宫,低声问道。一大清早的就来找自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王,万俟公子来了。”
“万俟博亚?他来了?”虚冢莫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瞬间转为欣喜,“他现在在哪里?”
“万俟公子现在正在圣殿内等王。”
“好,孤知道了,孤马上就过去。”老朋友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呐,昨天还想着让莫安出宫去投靠他,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找来了。
莫安把最后一口芙蓉糕塞进嘴里,看着虚冢有些高兴的表情,疑惑的问道:“虚冢,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老朋友来了,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莫安扬起了眉,一副怀疑的样子,“老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呀,怎么了?”
莫安摇摇头,落寞直闪眼底,倾起身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棉被滑落至胸前。虚冢看着半露在外的两团柔软,两颊微微发烫。莫安忽然想起自己没穿衣服,难为情的缩进被子里,撇撇嘴,将空碗递给了虚冢。
“我喝完了,你是不是要去见你的老朋友,快去吧,不用陪我了。”语气酸酸的,醋意明显。
虚冢好笑的看着耍小孩子脾气的莫安,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和他只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莫安将脸埋进被里,嘟囔出声,“你和他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我是你的仇人,管不了那么多。”
虚冢眸中黯然,“也是,那我先走了,有事叫仪生。午餐我给你端过来。”
莫安露出两只眼睛恨恨的看着虚冢离开的背影,巴不得起身下床将她拉回来,告诉她哪都不许去,只能在这里陪自己。
万俟博亚眯着眼看着外面的阳光,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番,今天天气真好,比昨天的好多了。他悠闲地啜饮着茶水,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不久,一抹暗红映入眼中,来人的唇角扬着一抹令他思念已久的笑容。
“王。”从口中吐出来的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字眼,面上露出来的却是像小痞子一样的笑容。
虚冢白了他一眼,道:“万俟公子,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虚妄宫里了?”
万俟博亚傻笑的样子令虚冢狠狠的恶寒了一番,“停,你别笑,孤驾驭不了你的笑容。”
听虚冢这样说,万俟博亚马上收敛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样子,“虚冢,我这不是想你了嘛,咱俩都几十年没见了,难道你都不想我吗?”说着,万俟博亚还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偷偷看虚冢的表情。
虚冢被他无赖的样子逗乐了,却佯怒道:“万俟博亚,谁允许你直呼孤的名讳的?”说到“孤”这个字的时候,虚冢还加重了语气。
万俟博亚瞪大了眼睛,也不装哭了,恭敬的样子险些让虚冢笑出声来,“禀王,是虚冢让在下直呼王的名讳的,你要罚就罚她去吧,可别罚我。”
虚冢终于忍不住了,笑道:“算了,万俟,你喜欢演戏我还不喜欢看戏呢。”
万俟博亚终于换上了正经的笑容,“虚冢,我是真的想你了,而且,我此次来虚妄宫,想多住些时日,不知它的主人是否允许呢?”
“我允不允许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即使我让你走,难道你就会乖乖的离开不赖在这里吗?”虚冢笑这,讽刺的意味明显。
万俟博亚又痞痞的笑了,谄媚的样子不言而喻,“虚冢,咱俩谁跟谁啊,你舍得赶我走?”
虚冢丝毫不留情面,“有何不舍?”
“虚冢,你真舍得?”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当然舍不得,即使你想走,我还不一定让你走呢,舍了我这老朋友几十年,现在才想起来。怎么,如今在外快活够了?”
“这倒没有,不过对我来说,外界的自由远远比不上你重要。”万俟博亚半真半假的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虚冢知道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哪怕说了假话也让人看不出破绽,她只当他开玩笑开惯了,他把自由看得可是比命还重要。不过,他能暂时放弃自由来宫里陪自己,她就已经很感动了,希望万俟博亚的到来,能让自己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