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玉被分开之后,朱砂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虚冢,这……我怕会弄丢……我不知道此次会投于何处。”
虚冢扯扯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容。
“没关系,只要你好生戴着,玉,不会丢。”
虚冢拉过莫安,俯身在莫安耳边喃喃轻语:“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找到你。凤玉,需得好生戴着。莫安,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虚冢,我等你,我等你来寻我。”莫安轻抚着恋人柔顺的墨发,贪婪的呼吸着发间的淡淡清香,那是独属于她的味道,让自己迷醉直至上瘾。
两人在各自的宿命中逐渐沉沦,却又不甘于命运的安排,奋力抵抗,想要逃离。
一个是鬼魍的王,一个是真正的人类。鬼魍不死,可一旦死去,魂魄顿时消散,永无轮回重生的机会。鬼魍虽然只有一次生命,可那却是永生。
人类寿命百年,却可轮回转世。
孟婆汤饮下,奈何桥走过,最后一滴清泪,缓缓落下,落在彼此的心中。
不再回眸相望,只怕心里的不舍像奔腾的流水决堤而出。
莫安,等我。
三生石上,两个紧靠在一起的名字,顿时发出奇异的五色光芒,五彩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加鲜亮的红色,红色之光在阴暗的地府中缓缓流动,像燃起的火焰,升腾出令人憧憬的希望。
☆、提亲
临安城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放眼望去,无一人面上不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为何?
临安城钟离府上的大小姐要出嫁,人们自然是十分开心的。并且,钟离小姐要嫁的那个人,还是风度翩翩,俊逸非凡的奕家公子。
若说到这两人,一直是临安城百姓心中最完美的存在,郎才女貌,家世相当,又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没有谁能比他们更配得上彼此,哪怕是公主皇子,都不一定与他们相配。
钟离梦双十年华,奕鸿筠大她两岁,两家是世交,这两个娃娃又从小一起长大,想都不用想,钟离梦不嫁奕鸿筠嫁谁!奕鸿筠不娶钟离梦还能娶谁!
昨日,天气很好,现在又是初春时节,正是垂柳吐芽,桃花绽放之时。钟离梦本想等着奕鸿筠来找她出去耍,可左等右等人还是没到,明明说好的,今天要一起出去踏春。
过了晌午,奕公子依旧未到,可是他爹却先一步来了,后面还跟着十多个下人,挑着五个厚重的大檀木箱子。当钟离梦的小丫鬟匆忙赶来向她报信时,她正无聊的把玩着放在桌子上的玉佩,打发时间。
“什么?”钟离梦微微蹙着眉,有些惊讶,惊讶中又藏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真的?奕府上来提亲了?”
“是的,大小姐。”小丫鬟显然也是为她的主子高兴的,“这终于遂了小姐的愿了。”
“是啊,终于遂了本小姐的愿了。奕鸿筠,只能是我钟离梦的。”钟离梦将玉佩狠狠地攥在手里,看向窗外的眼神有些狠厉,手指泛白,可依旧是想要把手中的玉攥碎一般。
仿佛现在被她攥在手里的,是那个人。
与此同时,钟离府的另一个园子中。
钟离安静静地坐在院子中榕树下的石凳上,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而后看着水面上浮动的茶叶,神色晦暗不明。
“小姐……”
钟离安摆摆手,轻叹一声:“无碍。”
她说无碍,便是真的无碍。
“珑儿知道小姐不喜欢奕公子,可是眼看着奕公子娶了大小姐,珑儿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珑儿撇撇嘴,眼中透着不服。
看着珑儿这样小孩子气,钟离安将手轻覆在珑儿的手背上,无奈的笑了笑,安慰道:“珑儿,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即便这样,你在说话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人多嘴杂,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丧了命,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了。”
“你随我十几年,还不知我的心思吗?”
珑儿恭敬道:“小姐的心思,奴婢不敢乱猜。”
春天的风,带着暖意,吹在脸上,柔柔的。
钟离安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细碎的阳光洒下,落到细长的睫毛上,轻颤着,晕着淡金色的光。
珑儿痴痴的看着她,这样美的小姐,恐怕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配不上她,奕公子也如此。
珑儿不禁庆幸起来,幸好小姐不喜欢奕公子,也幸好奕公子要娶的是大小姐,只是不知道,小姐心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奕府主院里传来爽朗的笑声,“能嫁给筠儿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梦儿的福气啊!”
“哪里哪里,能娶到梦儿,才是筠儿的幸运呢。”
“这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恐怕,这也遂了他们自己的愿了。”
“梦儿和筠儿,是天作之合啊!”
仅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座临安城。
时间回到今日。
一位身着黑色衣袍的女子走在路人中间,容貌清逸,面无表情,夹在一群面上洋溢着喜庆笑容的众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她那张狂的眉宇间积淀着岁月的铅华,墨色的眼眸沉着疲态和风沙,可令人奇异的是,她那张冷漠的面容却出奇的年轻。但是,眼尾隐的沧桑却在告诉着人们,她走了很久,走了很久很久。
临安城的百姓皆是一脸的不满看着她,而这女子气场很足,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势,给人一种生人勿近感觉。
没有人敢去指责她,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虚冢的眼神有些放空,很明显,思想根本就不在这里。直到又走了一小段路程,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无论是偷偷打量她的百姓,还是偶尔路过她的行人,亦或是在大街上吆喝卖东西的小贩,面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而自己这张阎罗脸,着实太大煞风景。
她随手抓住了刚好从她身边路过的人,声音干涩喑哑,“临安城是否有喜事发生?”
被抓住的那人身体一阵哆嗦,手臂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心寒,这不似正常人的温度,死人恐怕都要比这温暖的多。而那道声音像是从死尸口中发出来的,森冷不带丝毫温度。
这人恐惧的咽了咽口水,微垂着头,目带惊慌,不敢抬头看面前这冷艳的女子。
说话声中,也略带了些结巴。
“是……是的,钟离府的大小姐和奕府的奕公子……一个月后就会成……成亲。”
虚冢目光有些凄迷,松开那人的胳膊,兀自喃喃道:“成亲……么?”
十六年已过,在这十六年中,她没有得到过莫安的丝毫消息,哪怕她动用了身为鬼魍之王的力量,那些精明的部下,也只带回了令她失望的叹息。虚冢同样是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寻找,结果仍是不尽人意。
这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凤玉和凰玉一旦分开,就有了互为感知的能力,哪怕两块玉相隔万水千山,相隔生死阴阳,也依旧会感应出对方的气息。
可这却成了事实,只因凤玉死后,灵气就会消失,无法被凰玉感知,也在情理之中。
若凤玉成了亡玉,也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它的生命,给了它的主人。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死了,还可成活,可若是莫安出了事,那自己该如何办?
虚冢在无意识中放松了手中的力道,那名路人奋力挣开虚冢的禁锢,仓皇逃离开来。
虚冢心不在此,或是无暇多管,也就随他去了。
而此时,那些路人皆是一脸惧怕的样子,纷纷远离她,脚下犹如生风,走得匆忙虚浮。
虚冢厌恶的皱起眉头,明眸中寒意更胜。她定了定心神,转身向不远处的明日酒楼中走去。
走了一天,腹中难免会饥饿。
虚冢来到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子。虽然阻挡不了嘈杂的声音传入耳际,但窗外的路景也好歹能稍微压下心中的烦乱。
她看似悠闲地饮着小二刚刚端上来的茶水,实则在心里思索着如何才能尽快找到莫安的转世。这十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可思索过之后,依旧是在思索。
她无法辨认出莫安的转世,一切的一切,凭直觉,凭那块已经死了的凤玉。
这一路的艰辛,这一路的不安,除了自己,无人知晓。那些手下,也只知道当自己带回令人失望的消息时,他们的王,便会难以自抑的升腾出肃杀之气的怒火,那样的愤怒,仿佛把天下人除尽,都难以消下。
下一步,该如何寻找,天下如此多的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又该寻到何时?
虚冢静静地,静静地陷入了茫然之中。此时,一阵“哐当”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厌恶的向声源寻去,映入眼帘的,是三名华服贵气的俊俏公子。
而那阵刺耳的响声,就是其中那位青衫公子向后撤椅子时,不小心发出来的。
“奕兄,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椅子跟你有仇啊?”
“奕兄,听闻你向钟离大小姐提亲了,以前可没听你说过你喜欢钟离梦啊。”
“对啊对啊,奕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跟我们说说。”
奕鸿筠猛然饮下一杯酒水,酒盅和桌子相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旁边的两人看到如此情景,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是啊,当我爹回来告诉我他已经向钟离梦提了亲,我也是吃了一惊呢。”
旁边的白衣公子惊讶道:“这么说来,奕兄,是伯父瞒着你,私自前往钟离府提的亲?”
奕鸿筠饮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水,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昨日自与你们分开后,回到家中,我娘就告诉我,我爹已经去钟离府给我提亲去了,我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有些小小的期盼,你们也知道,钟离府上,除了钟离梦,还有钟离安。”
“期盼?钟离安?奕兄,难道你……”
奕鸿筠点点头,“没错,我一直喜欢的是钟离府上的二小姐,钟离安。”
“可毕竟钟离梦才是嫡出,又与我自幼相处。我爹自然而然,是去向钟离梦提亲。他并未问我,到底喜不喜欢钟离梦。可能对他而言,我喜欢,那最好不过,不喜欢,也必须是要喜欢的。”
“奕兄,你为何不喜欢钟离梦,偏偏喜欢钟离安呢?难不成,这庶出的钟离安,要比嫡出的钟离梦还要漂亮?”
“奕兄,钟离梦的地位,可远远比钟离安的地位要高啊。”
奕鸿筠睨了他们一眼,“地位高又怎样,不入我心,何谈喜欢!”
“奕家和钟离家是世交,我自是经常出入钟离府,也常常见到钟离安,有时是打着见钟离梦的借口,实则只是为见钟离安一眼。可能我这个做法,也给他们制造了假象,制造了我喜欢钟离梦的假象。”
“只因为……”
“对,只因为钟离安是庶出,只因为,从未有人,正眼看过她。”
“我似乎从未见过钟离安。”
“我貌似也从未见过,可能以前见过,现在忘了。”
白俊龙和苏昊天在头脑中细细搜索着,搜索着关于钟离安的任何信息。可是不论他们怎么搜索,都是徒劳无功。
钟离安是庶出,加之她很少出府,因此,整个临安城内,人们所知道的,全部都是钟离梦,全部都是钟离梦的好。
☆、凤玉
虚冢听罢,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嗤笑一声,她原本以为钟离府的大小姐和奕府的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曾想到,这奕公子喜欢的竟是钟离府上的二小姐,钟离安。临安城的百姓看到的只是他们风光的表象,谁都未曾探究过他们的内心。对众人来说,他们见到的,就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