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送我,我可以一个人下山,万俟博亚,我知道你喜欢她,我求你,留下,帮帮她。”莫安卑微地哀求着,只要虚冢平安,她愿意离开,离得远远的,永生永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虚冢厉喝,“放肆!”
“你以为凭你这人类功夫就可平安下山么,刚走几步你就死了。”
莫安哭喊,“死就死罢,一条烂命而已,没你,我还活着作甚。”
虚冢执着赤耀走出圣殿,背影决绝,一身暗红灼伤了莫安的眼。
因身边有万俟博亚护着,所以,也没几个鬼魍敢打莫安的念头。
也许是事态紧急的缘故,这次下山,比平时快了许多倍。
莫安泪眼婆娑,将冰曜递给万俟博亚,“这是她送给我的,现在,我将它给你,你比我更适合拥有它。求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万俟博亚接过,怒道:“那是自然,我断然不会将自己心爱之人置于危险之中,哪怕失了命,我也会护她周全。”
“没想世间还有你这般痴傻之人,木弃影早有谋反之心,与舟放狼狈为女干,妄图坐得天下,可是,这天下哪能是他一个小小的戾魍便可坐得住的,至于桃源村数十条人命,是他滥用职权,未经吾王同意,便将整个村子屠戮殆尽。若不是吾王来的及时,携你回宫,将你置于身边,你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你却恩将仇报,整日想着报仇,可你连真正的仇人都不知晓,将吾王逼得如此境地。她将这些说与我时,我便在心里立下重誓,你若敢伤她一分,我便取你性命。但是,我低估了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她宁愿一人死守,也要我护你下山,若我杀了你,她定会恨我一生罢。”
“为何她不曾将这些说与我听,若是我知道了真相,我便不会一直记恨着她。”
“人类不是鬼魍的对手,若她告诉了你,你会如何?”
“我……”
莫安了然,若是她告诉了自己,那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报仇,而结果只有一种,那便是,自己必亡。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护她一世长安,哪怕,给自己固上无名枷锁,也在所不惜。
而她,纠结了十年,到头来,只得一世长殇。
她真傻,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此简单的真相,竟没看得透彻。
伤人,更伤己。
“她本想等除掉木弃影与舟放后再将真相告与你,未曾想,你竟这般沉不住气。我不知当时木弃影对你说过什么,使你对吾王的怨念如此之深。这本就不是她的错,你不应该恨她。”
你不应该恨她!
你不该恨她!
这句话一直在脑海中回荡,蓦然,她想起了昶鹤濒死前对她想要说的话,双唇艰难地一张一合,那分明就是,不要恨她!
不要恨她,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莫安觉,整片天地,已一片漆黑。
“你回去罢,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求你,护她平安。”
这是她惟一的祈愿。
此时,虚冢身旁只有君凰和帝麟,宫中侍卫非死即伤,三人的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敌强我弱,敌众我寡,再这样下去,必会一命呜呼,身为赤魍又怎样,强龙难压地头蛇。
“王,由属下拖着他们,王快走。”帝麟焦急地喊着,她们死了没关系,若是全天下唯一的赤魍没了,整个鬼魍族被野心勃勃的木弃影掌控,恐怕,天下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人类及其他物种,会被鬼魍族屠戮殆尽。
虚冢冷笑,“孤怎能丢下你们,一群灵魍而已,找死。”
赤耀虚空一斩,绯色光华耀眼无双,瞬间百名灵魍失了命。
“孤是世间最为尊贵的赤魍,是日月之子,自蛮荒起便已存于天下的鬼魍之王,尔等区区小辈,便妄想取孤之千年性命,岂不虚妄。”
一声狂笑传来,“灵魍对你无可奈何,那,戾魍呢?”
三人被逼得连连败退,散了开来。
君凰与帝麟分散了大部分兵力,拼死抵抗,遇上山而来的万俟博亚,这才保住了性命。
虚冢被一干戾魍堵至悬崖边,放弃抵抗,跳下悬崖,这一跳,便失了踪迹,仿佛,天底下,本就无她。
舟放带人下山寻了三天三夜,未果,仿佛出逃的四人外加莫安,失了留在世间的一切踪迹。
好好的一个虚妄宫,便成了木弃影等人寻欢作乐之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硬抢过来,也只是一边看着一边流口水,始终无法真正得到罢了。
☆、无香谷中
手里没了冰曜,连心都跟着空落落的。
莫安手中再未执过其他的剑,对冰曜情有独钟,或许,只是因为那是她送给自己的,没了冰曜,仿佛失去了与那人的唯一联系。联系什么的,都已成过去,她与虚冢,自她将鬼符递给舟放的那一刻,已成陌路,刚刚开始的爱情,还没来得及享受过程,便已凋零。这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是她太幼稚,是她太傻,亲手葬送了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这,便是宿命?
自那之后,她再未接近过虚妄山,未得到过关于虚冢的任何消息,甚至是君凰等人,她也不知是死是活。莫安的性子变得沉闷,并非只外表给人冰冷的感觉,而是从内里,从内至外散发出来的冷迫感。
没有喜怒哀乐,这便是如今的莫安。
天下之大,却无她一席之地。
冰曜不在了,她恍觉凤玉还好好地挂在胸前,若说整个身体上最温暖的地方是哪里,她会指着凤玉毫不犹豫地回答,这里。这上面有虚冢的关怀,是最温暖的。
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间,便是看着凤玉发呆,有时在一个地方,一呆便是一整天,连吃饭,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夕阳西下,一天,又过去了。
“莫安,吃饭了。”
“好。”
“莫安,你能不能别这个样子,你到底是怎么了,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她不要你了?”
莫安瞳孔猛然一缩,语气却是无比沉寂,“没什么。”
当初莫安下山后,为防止木弃影等人赶尽杀绝,便连夜向鸾国奔去。来到鸾国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想要回无香谷的鸾国三公主---雪沐情。
有时,事情巧得让你自己都咋舌不已。
不知是不是上天特别可怜她,或是命运在冥冥之中安排着,在她最无助的时刻,雪沐情回到了身边,两次下山都是这样,这,便是缘分吧,有缘的两个人,上天自是眷顾的,命运也为两人的再次相遇,时刻准备着。
雪沐情在看到莫安的第一眼,便发现了她的变化,眼眸死寂,即便此时有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这样的莫安,令雪沐情恐惧。
心中什么都不明白,想问莫安的问题,也有很多,到头来,原本的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莫安,你去哪里,我陪你。”
莫安只是说了一句谢谢,只是很简单地说出这两个字,毫无感情,沉寂地可怕。
雪沐情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有时,两人一天也不会说上一句话,每当雪沐情去房间里找莫安时,莫安总是双臂环抱着身子坐在床上,蜷缩在一角,目光空洞虚无地盯着一处。
“莫安,我们回百岁山庄吧。”
“好。”
百岁山庄里,有位名叫燚琰的女子,有燚琰相伴,莫安她,应该很快便能开朗起来吧。
山庄里,紫色的雪已经没有了,枯叶,落了满地。
“燚姑娘她在莫安离开后不久,也走了。”
一切,都是物是人非的模样。
燚琰,四火燚,美玉琰。
莫,同漠,广大安定,不就是一世长安么。
这些,只是印在脑海里的回忆罢。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
“莫安,你随我回无香谷吧,换个环境,或许对你有好处。”
“好。”
莫安蹲在湖边,出神地望着平静的湖面,对于雪沐情的提议,既无不愿,那便应了罢。到哪里,不都是一样么!
“莫安,你何时,才可将事情的原委,说与我听?”
雪沐情轻叹,这一年里,莫安对她说过的话语,屈指可数。问了她,她想回答,便答了,不想答,就一声不吭,也不理你。这个样子的莫安,真是令人堪忧,可别一辈子这样了才好。
与顾百童和顾语道了别,两人一路向煜国无香谷奔去。鉴于莫安的情况,也是一路走走停停。
到了煜国的边境,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安忽道:“沐情,你可否会易容术?”
“易容术?略懂皮毛,这还是多年前宫内的炼药师教会我的。只是不知你问这个作甚?”雪沐情疑惑的问道。
莫安的乌瞳闪了闪,道:“若不易容,煜国我是回不得了。”虚妄山便在煜国境内,同样,煜国也是四国中鬼魍最多的国家。
“为何?”对于莫安回答,雪沐情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不出所料,得到的果然是莫安的沉默。
“算了,不愿说就不说罢,我的易容术虽不过精,但掩人耳目还是可以的。一般人看不出来,不过,对于十分精于易容术的人来说,却是无用的。”
“无妨。”只要能瞒过那些普通的鬼魍就可,不过,对于这一点,她是一成把握都没有。
即便是普通鬼魍,也比普通人类强很多吧。
趁着夜间在客栈休息的空档,雪沐情将莫安完全换了副样子,脸上多了道细长疤痕,着实丑了些。
雪沐情细细端详,“还不错,就是丑了点。”
莫安点点头,“无碍,这样便好。”
“我估计,这张面皮撑不到无香谷,这一路还要换个两三次。”
“若是无命在就好了,那家伙可是江湖中顶级杀手,易容术肯定极其擅长。”
莫安没甚表情,换了副模样,只感觉比以往更加阴沉了些。
或许是因为这副面皮的缘故,抑或是本就没遇到过鬼魍,总之,这一路走得是极其顺利。
高山绵延不绝。
莫安仰头望着眼前的这座高山,问道:“什么山?”
雪沐情笑道:“这座山名为诚灵,无香谷是她的孩子。”
“听师父说,它与后面的虚妄山本为一体,年岁一久,竟被一条大河从中间生生切断。师父还说过,虚妄山凡人不可踏上一步,虚妄山顶凡人不可看到,因为,那里居住着至高无上的神祇。”
“后面,便是虚妄山么?”莫安失神,不禁喃喃出声。
莫安曾听虚冢说过,虚妄山脚,有一条虚妄河,它几乎横贯整个煜国,她,是看着它成长起来的。虚妄河的另一边,是虚灵山,它与虚妄山,本是连在一起的,但是,经过虚妄河千年不断地侵蚀,最终,成了独立的两座山。
“不是……虚灵山么?”
“是虚灵山,不过,师父将虚字改成了诚字,一诚一虚,便如,一真一虚吧,虚妄山于世人而言,本就虚无缥缈,而诚灵山,却是真实平凡存于世间。”
雪沐情慨叹道:“真想去虚妄山上看看,那上面是否真住着神仙,至高无上的神祇,又是何种模样呢?”
莫安的双眼迷离起来,透过诚灵山,只能看到虚妄山的一隅,缥缈朦胧,恍若那上面真居住着神祇一般。
神祇……么?
是罢。
无香谷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时至秋日,满谷奇花,娇而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