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满心的思念不知从何说起,“不……没有。”
环住身体的两条手臂收得紧了些,耳畔的声音低沉喑哑,“莫安,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家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安竟感觉背后的身子有些颤抖。
“虚冢,我很想你。”
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夜里,丝毫不觉得突兀,满心的思念归于这一句,好像,什么话语,都不如这句话更能表达出相思成疾。
有些话,此时不说,又更待何时。
万俟博亚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梗,此梗不除,她和虚冢便无法更近一步。
“虚冢,你和万俟博亚……如何了?”
话一出口,莫安便觉得难为情了,一回来就问人家的私事,是不是有些……呃……有些太多管闲事了?
“我和他很好啊,这三年,在我的管教下,他的性子敛了不少。”语中含笑,在某人听来,是在炫耀幸福的笑。
果不其然,莫安感觉身体像堕入了冰窖中,握着冰曜的手也是苍白无力,隐在暗中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还有加重的趋势。
“是、是么,呵呵,看样子,你们的关系很好啊。”颤抖的强笑中夹杂着鼻音,虚冢有些担心这孩子下一刻会不会哭出来。
“明明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这三年到底学了什么?不会……本领没学,倒学会了哭鼻子吧?”虚冢无奈,调笑意味明显。
莫安微愣,这感觉,怎么有些像……
“怎、怎么会,我已经二十了,怎么会再哭鼻子,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不管我多大,都只是……都只是把我当成孩子。”鼻音愈重,眸中已经渗出了液体。
“真的哭了?”
莫安胡乱地在眼上抹了一把,越抹越多,好像,眼泪跟本就止不住。
“我才没哭,我才没哭。”
可是,转瞬,就紧紧地抱住了虚冢。
“虚冢,我……”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明明,这人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三年前,就已经不是了。
自欺欺人,这三年一直是自欺欺人。
莫安柔声安慰,“莫安,其实,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么?”
莫安点点头,“嗯。”
“如果你能放弃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把第一的位置留给我,那么,我便与你在一起。莫安,你能做到么?”
想都没想,“不能,根本就不能。”
虚冢笑笑,“为什么?”
“既是爱你,心里重要的人,便是你,这样,又如何能做到。你这不是明摆着拒绝么。”
“你懂,万俟博亚,又如何不懂。”
莫安在心里细细琢磨这句话,下山前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蓦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虚冢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你、你……”舌头有些打结。
“我怎么?”
“你、你什么意思?”“你”了半天,就“你”出了这么一句话。
虚冢满头黑线,心中也是郁闷得不得了。
她凑到莫安耳畔,温声细语,“虽然现在说这些不适合,虽然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虽然这样做会使你为难,但是,莫安,对不起,我等不及了,三年的等待,我已经受够了。这三年,比千年,还要漫长。”
“莫安,我喜欢你,不是母亲对女儿的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喜欢,也许,称之为爱,也不为过。”
莫安呆呆地看着虚冢,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虚冢轻笑一声,“莫安,我喜欢你,与我一起,可好?”
“这、这……”
“怎么,不愿?”
“虚冢,你是认真的吗?”经过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内心早已脆弱不堪,她再经不起打击,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结果,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若你是认真的,我当然很高兴,若你是在欺骗我,那我便会对你彻彻底底死心。
虚冢何尝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见莫安对自己都快失了最起码的信任,不禁有些心痛。
她坚定地看着莫安,认真地许下了生生世世的承诺,“当然,莫安,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会用我的永生,去寻你,去爱你。”
“虚冢,你是鬼魍,而我,是人类。”
莫安在害怕,人类寿命短短数十载,有生老病死,最美年华不过十载有余,可是,鬼魍不老不死,虚冢永远会如此刻这般美丽,等自己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变得丑了,她还会爱自己么?没有谁,甘愿与一个又老又丑的人生活,即便虚冢无怨无悔,自己又怎舍得她在自己身上浪费大把时间与感情呢。
得不到的时候,想要得到,等得到了,又退缩了。莫安啊莫安,你哪来的这么多纠结呢?
虚冢不在乎地笑笑,“这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莫安粲然笑道:“虚冢,我愿意。”
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长安宫还是长安宫,里面的一切都未变过。倒是虚冢的无妄宫里不再是清一色的漆黑与暗红。
虽然在外历练了三年,跟着剑法天下第一的魔女百童习了三年剑法,可是莫安还是未能接下虚冢二十招,每当在最后关头,手中的冰曜总会毫无预兆地被震得飞出去。
莫安恼怒道:“为什么我还是接不过你二十招?”
虚冢搂过她,笑道:“那是自然,若动起真格来,你都接不下我一招。”
莫安惊讶,“你有这么厉害?”
虚冢挑着眉,眸中的宠溺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不是我厉害,而是鬼魍这个种族,就比人类强许多。”
“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对我说,还要赶我出宫,与万俟博亚一起骗我,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莫安,我只是想让你强大起来,不只是武功有多厉害,还有心理上,足够强大,你才能挺过来。当时你才那么小,就……就失了亲人,若是没有动力,就是没了希望吧。终生活在虚妄宫的庇佑之下,虽然安全,却扼杀了你的成长。”
这些道理,她又如何不懂,那时还小,可她一直在成长啊。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她都一直在成长。虚冢这样做,都是为了她,都是因为爱自己,可是心中,为什么还不是滋味呢!
虚冢也在思索,她到底该不该把一切都告诉她呢?
“莫安,如果你要报仇,我不会阻拦你,相反,我会心甘情愿的……”
见这女人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莫安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我舍不得杀你,但是,我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虽然有仇恨,可她还是舍不得伤她分毫。
虚冢凑了过来,两张脸贴得极近,她眯起凤眸,轻笑道:“什么代价?”
莫安有些慌神,一双眼睛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她,像是要看清楚什么一般。
“虚冢,你可知道……燚琰?”
虚冢愣了,“燚琰?那是什么?”
见她这副疑惑的模样,莫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人罢了,感觉你们俩有些像,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也是,她怎么可能是你。
“莫安,你和她……是不是有过什么?”
莫安慌忙摇头,双颊却不自然地红了起来,“没有,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虚冢笑了,眸中有些阴冷,“莫安,你只能是我的,至于那个叫燚琰的人,我会好好感谢她对你的照顾的。”
☆、天老情绝
虚冢从未想到,莫安所说的代价,竟是这般惨重。
如果可以,她定让莫安取了性命,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赎罪。
她可知,她的一个决定,就葬送了千万个鬼魍的性命,与桃源村的村民一样,都是无辜的。
她信任她,她爱她,可是,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信任与爱的么?
“万俟,快把她带走。”
“虚冢,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莫安哭喊着,撕心裂肺。
“我不走,你放开我,放开我!”莫安在万俟博亚怀里挣扎着,无论使出多大的劲,都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虚冢,我要陪在你身边,我不要离开你。”
虚冢的双眸红得诡异,赤耀铮鸣作响,闪着绯光。
“万俟,拜托你了,护她下山,你就离开吧,为我而丧命,不值得。”
“虚冢……”
虚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赤红的双眸透着浓重的杀伐,仿佛杀尽天下都难解她心头的暴戾。
莫安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浓厚的血腥将全身包裹,所到之地,皆成枯骨一片。
眼尾的狠戾刺痛了莫安的双眼,赤红充斥在整个眼眶,如升腾的火焰,欲喷薄而出。
莫安,害怕了,眼中的恐慌不是因环境有多凶险,而是,这个样子的虚冢,如同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恶鬼。
“虚冢,求你,不要这个样子。”声音抖得厉害。
“莫安,我已赎罪,此后,我便不再欠你什么,你与我,再无瓜葛。”
“你走吧,你不在,我不一定会死,你在,我便定然会死。”
“天未老,情,已绝。”
整座虚妄宫里一片猩红,倒下去的鬼魍不计其数,血流成河。昨日还一片瑰丽之色的虚妄宫,如今,却成了地狱才会有的景象。木弃影与舟放谋反,本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两人手中的兵权加起来,不过三分之一。可是,莫安却将虚冢的鬼符给了舟放。
回到昨日。
“不知这鬼符有何作用?”
“鬼符是号令天下鬼魍的兵符,我需要它,调兵。”
“给了你岂不是将她推至风尖浪口,害了她么?”
“王是睥睨天下的鬼魍之王,鬼魍族中最为尊贵的赤魍,没有什么,能害得了王。更何况,我调兵,只是想将那些散兵归置我的麾下,用过之后,自会主动归还给王。”
“你为何不亲自向她要?”
“吾王有令,将军等,不得踏入虚妄宫一步。”
“宫里除了我与她亲近外,还有君凰与帝麟,你为何,不找她们?”
“若是没错,王曾派人杀了小主的亲人,小主就不想报仇么,即便杀不了王,那若是换其他的方式,我想,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将自己心爱之人的性命作为赌注,和亲手杀了她没甚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赌注,不一定会牺牲。”
良久。
“好,舟将军,我答应你。”
她记得,虚冢是一直把鬼符丢在无妄宫的书案上的。
未曾想到,只因她的动摇,便将虚冢与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我走,我不会给你添乱,只求你,好好活着。”
虚冢幽叹一声,“万俟,你也走吧。”
万俟博亚看着虚冢,眸中幽幽绿光忽隐忽现,“护她下山我便会回来,在这期间,你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