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若是错过了你,是我人生之憾,只有你成为了乌孙的女人,我才有机会把你捧在掌心。
莫烆忍住了要说的话,抬眼看了看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一想到那个胆大包天到带着和亲公主逃走的冯嫽,这心里的滋味半是愤怒,半是……半是莫烆第一次深深觉得的挫败感。
“冯嫽,别让我抓到你,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再跑出我的视线!”
第六章.商队
黄沙打着卷儿在沙丘上游移,烈日宛若芒刺似的刺在背上,火辣辣地灼得人生疼。沿着商道一路往西,越是深入沙漠,越是荒凉,越是让人心底慢慢升起绝望来。
“嫽姐姐,我想我走不动了……”解忧忽地坐倒在地,黄沙的火热透过裙裾袭上肌肤,让解忧不得不重新站起,摇了摇手中的水囊,黯然道,“水也没了。”
冯嫽涩然笑笑,将手中水囊递给了解忧,“再忍忍便好,若是渴了,先喝我的。”
解忧迟疑了一下,“嫽姐姐这一路上少见你喝水,你若是故意省着给我,我宁可渴死,都不要你这样。”
冯嫽笑然摇头,从背上包袱中取出一个新水囊,在解忧面前晃了晃,“你瞧,这不是还有一袋么?”
解忧将信将疑地接过了冯嫽的水囊,打开了囊盖,又递回给了冯嫽,“你先喝,我才喝。”
冯嫽淡淡笑笑,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又递了回去,“这次放心了吧?”
解忧笑然点头,一连喝了好几口水,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四处瞧了瞧,“嫽姐姐,我们可以走出这片沙漠的,是不是?”
冯嫽也瞧了瞧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西边,“若是西域图志没有记错,我们再走上半日,必定能到这条商道上的一个叫做咯尔的绿洲,到了那儿,我们雇头骆驼,走上三日,便能到楼兰,到那时候,我们就真的自由了。”
解忧眸光一闪,沿着冯嫽的目光瞧去,虽然那边依旧是茫茫黄沙,可是在解忧心里,已满满的都是楼兰的影子。
在楼兰,她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与喜欢的人白头到老,没有和亲的身不由己,没有现在这样的荒凉。
唯一有的是冯嫽那个永远温暖的笑容,可以陪自己一生一世。
解忧会心一笑,握住了冯嫽的手,“嫽姐姐,我们快走,我一定要撑到咯尔!”
冯嫽含笑点点头,牵着解忧的手继续前行。
“叮铃,叮铃,叮铃……”
驼铃声在风中响起,当视线的尽头出现了商队的踪影,冯嫽忍不住转头对着解忧笑道:“解忧,你看,有商队!”
解忧欣喜万分,“嫽姐姐,我们快过去!”
冯嫽迟疑了一下,似是想了想什么,拉住了解忧,道:“且等上一等,一般商队都有旗号,万一我们遇上的是匈奴或是乌孙的商队,那就功亏一篑了。”
“嗯!还是嫽姐姐你想得周到!”解忧连忙点头。
商队越行越近,旗号也能看得清楚,冯嫽这一路上专门看了西域的几种旗号,楼兰也好,乌孙也好,匈奴也好,都不是眼前这样的旗号。
虽然这个旗号冯嫽在书简上从未瞧见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匈奴,更不是乌孙。
冯嫽微微放心,笑然牵着解忧的手走了过去,“解忧,我们快过去!”
商队领头的黑衫汉子突然瞧见了朝这边跑来的两个女人,扬手示意商队停下,眯起了一双褐色的眼睛,定定看着冯嫽与解忧跑到跟前。
分明是汉家女人的肤色,偏生穿了胡人的衣裳?
黑衫汉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冯嫽与解忧,只听冯嫽用略显生涩的乌孙话道:“我们姐妹路上遇到了沙匪,与家人失散了,还请大人行行好,带我们去临近的绿洲歇息。”
黑衫汉子忽然跳下马来,放肆地用马鞭抬了一下冯嫽的下巴,让冯嫽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解忧。
“你们不是汉人么?”黑衫汉子突然用生涩的汉话问道。
冯嫽听见他会说汉话,当即改了话语,“家父世代经商,若是大人肯施援手,到了临近的绿洲,我定以家传宝物相报!”
黑衫汉子忽地发出一声诡异的大笑,只见他转头对着身后的伙计用冯嫽听不懂的胡话说了一阵,当下示意伙计从骆驼背上卸下两口箱子,又转头对着冯嫽用汉话道,“外面风沙大,箱子上留了气孔,你们先躲里面,若是再遇到沙匪,他们也不会发现你们,从而来找我们麻烦。”
冯嫽愕了一下,知道这商队领头是愿意帮她们了,可是瞧这黑衫汉子的诡异笑容,却又让冯嫽觉得有些不安。
只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选择呢?若是这支商队不是好人,如今她与解忧都暴露在此,也逃不出这群人的追击,只好赌上一赌!
冯嫽轻轻扯了扯解忧的手,牵着解忧走到箱子边,先扶着解忧一脚踏入箱子,瞧着解忧坐稳,冯嫽便小心地打算关上箱子。
“嫽姐姐……”解忧忽地拦住了冯嫽,问道,“我们会安全的,是不是?”
冯嫽重重点头,“会的。”
解忧得了冯嫽的肯定,舒了一口气,看着冯嫽将箱子关好,透过上面的气孔,瞧着冯嫽走向了另一只箱子。
当两人都进了箱子,黑衫汉子示意伙计将箱子重新绑上骆驼,阴森森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下令众人重新出发。
冯嫽蜷缩在箱子之中,惑然打量着箱子中的一切,究竟是装什么货物的箱子,还需要打上气孔?
正自疑惑中,透过箱子的气孔,冯嫽清楚地看见乌孙旗号出现在视线之中——
“驾!”当先的将军是熟悉的莫烆,后面紧跟着的是翁归靡,果然他们还是追来了,若不是遇到了商队,之前的一切只能成为徒劳。
冯嫽倒吸了一口气,暗暗庆幸了一阵。
莫烆焦急地指向这边,“翁归靡,你瞧,那边有支商队!”
翁归靡看清楚了这支商队的旗号,当下拦住了莫烆,道:“不要惹事,我们找寻公主重要!”
莫烆看清楚了商队的旗号,激动道:“不就是那群沙漠人贩子么?我们人马比他们多,怕他们作甚?”
翁归靡摇头道:“这群人多是亡命之徒,我们不必要跟他们起冲突。况且,”翁归靡指了指黄沙上若隐若现的脚印,“公主早已走远,我们若是不快些追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昆弥追究下来,你我可就是罪人了!”
莫烆沿着翁归靡所指的脚印看去,果然与商队没什么交集,当下抹去了心头的猜疑,带兵沿着脚印寻去。
黑衫汉子瞧着这支乌孙部队擦肩而过,下意识地往两口箱子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想了想什么,忽地挥手示意商队停下。
冯嫽惑然透过气孔瞧了过去,只见黑衫汉子又用听不懂的胡话说了几句,整个商队突然掉转方向,朝着西北方行去。
冯嫽一惊,仔细回想西域图志的记载,从这里往西北走,在日落之前能到达的歇脚之地只有一个——沙林古城。
据载,这里到处林立着古城被风化甚为严重的古城墙,城中盗匪甚多,是西域诸国皆不管的黑色地带。
冯嫽只觉得心头一凉,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这一次该如何脱身?”
驼铃声在风声中清脆地响着,苍凉的天地间,偶尔响起一声鹰唳,又被呼啸的风沙声淹没。
日渐西沉,莫烆与翁归靡最终还是追丢了足迹,越往西走,往来的商队足迹杂乱无章,哪里能分清楚这两个女人到底去了哪里?
一抹不安在翁归靡心底升起,只见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那只盘旋雄鹰,沉声道:“莫烆,或许今日我真该听你的。”
莫烆愕了一下,“什么意思?”
翁归靡不安地看着莫烆,“照脚程,我们怎样都能追上两个徒步而行的女人,况且大漠行商不易,水粮都是准备好的,若是无故多带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什么商队都要掂量一下,水粮够是不够?”翁归靡勒马回头,“况且今日这一路上遇到的商队,皆是做丝绸买卖的,丝绸皆是按匹绑在骆驼两侧,根本藏不了人。”
莫烆点头,“不错,我也仔细看了每个伙计,各个都是壮汉,并非女人装扮!”莫烆话才说完,瞬间绿了脸色,“唯一……唯一我们今日遇到有箱子的商队是那伙人贩子!”
翁归靡不敢再迟疑下去,当下勒马回头,“全军听令,回头追击那伙沙漠人贩子!”
莫烆一边策马,一边道:“翁归靡,你知道那伙人特别狡猾,我们一旦错过了,他们的踪迹我们根本找不到。”
翁归靡摇了摇头,笃定地道:“不是我们找不到,而是没有人敢去找!”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一百人饥肠辘辘的杀入□□古城?”莫烆大吃一惊,“里面究竟藏了多少匪徒,这西域没人知道!”
翁归靡再次摇了摇头,马鞭指了指天上那只雄鹰,“我们不止身后一百人,还有那群匈奴杀手。不见尸体,左夫人是不会心安的,也不会彻底破坏我们乌孙与大汉的联姻,所以,即便是□□古城,那群死士也会闯进去,亲手杀害公主。”
“人贩子最重女人无暇,不然卖不上好价钱,所以公主暂时无碍,我担心的是,匈奴死士会比我们先一步到。”翁归靡极目望着西北方,“我乌孙的女人,谁也不能伤害!”
第七章.古城
昏黄的月亮浮在云端,入夜的沙漠一片静谧,本是荒凉的□□古城,在夜色之中星火点点,倒是比白日多了许多生气。
黑衫汉子示意伙计将两只木箱放下,又吩咐城中其他伙计去带骆驼去饱水饱食。
冯嫽当先推开箱子,从箱子中跳出,急匆匆地掀起解忧的箱子,将解忧扶了出来,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这里守备甚严,风化的古城墙林立,不是沙林古城又是哪里?
“嫽姐姐。”解忧抓住了冯嫽冰凉的手,觉察到了冯嫽脸上的忧色,不禁问道,“怎么了?”
冯嫽怕解忧乱了阵脚,只是笑笑,道:“我们先休息一夜再说。”说完,瞧向了黑衫汉子,假意道了一句,“多谢大人救命。”
黑衫汉子挑眉惊愕地看了看冯嫽,“你不知道这是何处?”
冯嫽挺直了腰杆,笑道:“能歇息便好,哪里都一样。”
黑衫汉子诡异地笑笑,挥手示意伙计,刻意用生涩的汉话道:“带她们去老地方休息,把水粮伺候好了,可半点亏待不得。”
伙计点点头,连忙跑到冯嫽与解忧面前,比划了几下,示意两人跟他离开。
冯嫽暗暗摸了摸袖中的匕首,牵着解忧跟着伙计缓缓而行,如今不可莽撞,只能静待时机,况且现在又渴又饿,强行逃走,无疑是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胜算。
黑衫汉子看着两人走远,嘴角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来,只见他转身又用胡话嘱咐了几句另外的伙计,几个伙计当即抖擞了精神,提着弯刀开始在□□古城巡守。
“这样上等的货色,若是瘦了黑了,那可就可惜了。”黑衫汉子喃喃说完,眸光之中满满的都是银钱一样的光芒。
伙计带冯嫽与解忧去的地方,虽然看上去像是住所,但是当解忧瞧见窗户上的铁条,当下便觉得好似一个牢笼,马上转身紧紧抓住冯嫽,“嫽姐姐,我们快走!”
冯嫽连忙拉住解忧,摇了摇头,低声道:“解忧,冷静,我们……不可莽撞!”
“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解忧瞧见冯嫽那镇静的模样,心底的慌乱平息了一半,“可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