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熬过这一夜再说。”冯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先她一步走入房间,这才发现这房间之中,其实还有三个模样艳丽的西域女子。
“砰!”
解忧只觉被身后伙计狠狠推了一把,房门便被关了起来,又听见了锁链响起之声。
“嫽姐姐,我们逃不出去了!”解忧焦急万分,不觉已红了眼眶。
冯嫽摇摇头,让解忧先冷静下来,借着烛光,缓缓走近那房中的三个西域女子,试探地先用乌孙话问道,“你们也是被抓来的么?”
瞧见这三个女子只是颤然抱做了一团,用同情的眸光定定看着冯嫽,冯嫽又换做汉话问道,“你们……是被抓来的么?”
其中一个女子身子一颤,用极其别扭的语音说出汉话来,“我……我是……楼兰……商贾……的女儿……他们杀……杀……了……我家人……抓了……我……我来……这里……”
冯嫽忍不住问道:“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人……人贩子……”这个女子绝望地开口,“我……我们……都完了……”
冯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原本以为这群人或许只是为了钱银,只要用取家传宝物做诱饵,诱惑他们带她们离开这个古城,或许路上可以逃脱,却不想遇上的竟是人贩子,那么这群人看中的是他们的容貌,也是她们的女儿身!
“嫽姐姐……”解忧连忙抓紧了冯嫽的衣袖,在房中左看看,右看看,想找到离开的缺口,即便是心里已经知道,一切已经是徒劳。
冯嫽将解忧紧紧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鬓发,慰声道:“解忧不怕,我们没到绝路,什么都别怕,我定能想到法子逃出去的!”
听到冯嫽这样说,那个女子忍不住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冯嫽的裙角,“救……救……我们……”
“嘘……”听见外面有动静,冯嫽连忙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安静下来。
铁链声再次响起,房门再次打开,只见方才那个伙计将干粮与水囊送了进来,放在了地上,又转身出去,将房门锁紧。
听着伙计走远,冯嫽拉着解忧坐了下来,强笑道:“解忧,来,先吃点东西。”说着,抓起一块干粮,似是没事一般,放入嘴中嚼了起来。
每一次,瞧见冯嫽这样的淡定,解忧知道,她的嫽姐姐心里定是有了法子,她要做的,便是听嫽姐姐的话,等着嫽姐姐带她安然离开。
只是,这些食水当真吃得?
解忧下意识地看了看脚旁的食水,“嫽姐姐,当心有毒。”
冯嫽反倒是淡淡笑笑,附耳解忧道:“没有哪个商人会把货物毁了,既然是人贩子,我们越是完整无暇,越是能卖高价,若是不吃饱喝足了,就算找到机会了,也跑不远。”说着,拧开水囊,喝了一口水,“这水比玉门关里的水甘甜多了。”说完,将水囊递给了解忧。
解忧接过水囊,小小地喝了一口,看见冯嫽越发淡定的模样,心里即便是有万分焦急,此刻也冷静了七分,依着冯嫽吃起干粮来。
边上的三个西域女子诧异万分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反常无比的汉家女子,其中两个用听不懂的胡话交流了几句。
能听懂汉话的那个楼兰女子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你们……你们疯了么?”
冯嫽摇头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倒是问了一句,“你说你来自楼兰?你叫什么名字?”
楼兰女子瞧她眉宇亲切,心底的惧色不知为何也褪去三分,生涩的汉话道:“我叫……莎莎……”
“是个不错的名字……”冯嫽说完,笑吟吟地为边上的解忧拂了拂鬓发上的沙粒,柔声嘱咐道,“解忧,吃慢些,当心噎到。”
解忧点点头,她确实是饿坏了,一连吃了好几块干粮,感觉确实噎口,连忙喝了好几口水,这才觉得腹中舒坦很多。
冯嫽温暖地笑笑,这样温润的眉眼让莎莎觉得更为亲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干粮,也抓了一块,放入口中吃了起来。
“莎莎帮我也喊她们来吃点东西。”冯嫽慢慢吃着干粮,忽然笑然开口,“既然我们是货物,总会有出货的时候,人有三急,出货之时趁机逃跑若是没有体力,是逃不了的。”
莎莎蓦地明白了冯嫽的意思,点点头,回头用了冯嫽听不懂的胡话说了两句,两个西域女子连忙走了过来,围着干粮坐了下来,乖乖吃起东西来。
解忧感觉氛围突然舒缓下来,给莎莎递上了水囊,“你也喝点水,当心噎到了。”说完,释然看着冯嫽笑了笑,当瞧见冯嫽安心的笑容,解忧伸出手去,牵住了冯嫽的手,点头会心一笑。
冯嫽知道,解忧相信她,不再慌乱,眸光忽地复杂了起来,她悄悄地看了看莎莎她们,她赌的不过是五人一起出货,大家一起四散,让这群人贩子分兵追击,求那么一线渺茫的生机。
可若是这群人贩子是一个一个卖呢?
冯嫽心底隐隐不安着,只是这个时候,她不能显露任何忧色出来,否则解忧乱了阵脚,只怕这唯一的希望都会消失无踪。
“嫽姐姐,你放心,我会听你的,不怕,什么都不害怕。就像是当初我闯了祸一样,只要听你的,就可以安然过关。”解忧紧了紧手上的力度,笃定的眸光脉脉看着冯嫽,那边炽烈,也那般温柔。
当年解忧在祖父书房寻书看时,不慎撞掉了楚王祖父的御赐酒樽,看着酒樽凹进去了一块,小解忧瞬间急得哭了起来——这弄坏御赐酒樽是大事,祖父定不会放过她!
刚好小冯嫽来找小解忧玩,瞧见了小解忧哭成了泪人,做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先把她哄笑了,然后拿起酒樽,拍拍胸口道:“这个我能帮你复原,你等我回来!你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先在这里看书,我去去就回。”
小解忧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冯嫽将酒樽小心藏在袖中,快步跑了出去。
过了三个时辰,小冯嫽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将一个烫呼呼的酒樽交到了小解忧手中,吹了吹气,“喏!你瞧瞧,凹下去的地方可复原了?”
小解忧惊喜万分地看着小冯嫽,“嫽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见小冯嫽弯眉一笑,“只要我想为你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我,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不要怕,如果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要怕。”
解忧是后来才知道,那日她的嫽姐姐拿着酒樽跑回家,偷偷从账房中拿了她一年的月钱出来,央求工匠马上将酒樽打回原样,又重新刻回原来纹路,帮她安然度过了这一关。
本该落在解忧身上的责罚,转嫁在了冯嫽身上,那次之事,冯嫽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在床上躺了半月才下得了床。
暖暖的回忆在心头熨烫着解忧的心,解忧忽地回过神来,拉着冯嫽枕在了自己膝上,“嫽姐姐,不管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说着,温柔无比地拂过了冯嫽的鬓发,这才发现,其实她与自己一样,鬓发之上,皆是沙粒。
冯嫽怔怔地看着解忧,笑然点头,只觉得一颗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暖。
莎莎愕然看着眼前这两个女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第八章.夜袭
夜色深沉,沙漠打风沙依旧打着旋儿在□□古城外游移。昏黄的月色下,一只灰黑色的雄鹰盘旋在了□□古城上空,绕了好几个圈,最终飞落在了沙丘之后。
“翁归靡,他们来了!”同样默然躲在另外一边沙丘后的乌孙人更加压低了身子,莫烆低低地呼了一声,瞧向了翁归靡。
翁归靡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古城的入口,那黑森森的入口不见灯火,只怕是埋伏了暗卫,贸然闯进去,只怕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我们再等上一等。”翁归靡镇静地下了命令,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疲惫不堪的乌孙将士,低声道,“只要将公主寻回,回到乌孙,我定会重重犒赏你们!”
乌孙将士眸光一闪,纷纷点头,至少这一日一夜的奔寻还算有收获。
□□古城的灯火幽幽闪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幽寂,远远往□□古城瞧去,这座古城的点点星火就好像是沙漠幽灵的眼睛,一闪一闪,让人莫名地觉得心悸。
“咻!”
只听见一声惊弦响动,百余名黑衣人突然从沙丘后冲了出来,执弩奔袭向□□古城。
莫烆冷冷一笑,“看来左夫人这次是下了血本了,竟找了那么多死士!”
翁归靡没有应声,其实他一直清楚,军须靡心里最喜欢的,终究是那个病殁的柔弱细君公主。没有哪个男子喜欢比自己强悍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背后还有一个惹不起的匈奴,军须靡身为乌孙之王,又怎会对左夫人一往情深呢?
刘解忧,你嫁入乌孙,可会成为第二个细君公主?
“啊!”
惨呼声一旦在□□古城中响起,便无穷无尽地绵延开来——□□古城中的沙匪人贩子们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敢闯入这里,更没想到闯入这里的都是一个个有备而来的死士。
即便是加强了防备,又即便是休整了城中古墙,对于这群不要命的不速之客而言,打乱□□古城当中的阵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白日的黑衫汉子披衣仓皇地跑了出来,用胡话大呼道:“带走财物,再带值钱的货物走!”
城中的大乱,让锁在小屋中的五个女人瞬间惊醒。
沙沙扑到满是铁栏的窗口,往外看去,虽看不分明究竟是谁在杀谁,可是那血淋淋的画面,与当初她父母被杀一模一样。只见她瞬间面如白纸,身子不断打颤,原本就说得不溜索的汉话此刻说得更加混乱,“杀……杀人了……杀……跑……快跑……”
“噌!”
只见冯嫽从袖中划出一把雪亮的匕首,躲到了房门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别乱。
房门外响起了铁链“叮叮”碰撞的声音,冯嫽屏住了呼吸,等待开门的瞬间。
“啊!”
只是冯嫽还没来得及出手,这伙计才把门大开,一支冷箭便穿过了他的胸膛,他只惨呼一声,便倒地气绝。
“解忧,走!”冯嫽连忙跳过这具尸体,伸手抓住了解忧的手,带着解忧当先跑出了小屋,匆匆回头喊了一声,“大家小心,速速趁乱逃吧!”
莎莎点了点头,连忙回头对着身后两个吓呆了的西域女子说了两句,也跟着冯嫽与解忧跑出了小屋。
“竟然敢逃跑!快给老子追!”黑衫汉子在混乱中瞧见了逃跑的五个女人,劈手夺过身边伙计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快追!”
冯嫽拉着解忧在古城错落的石屋间跑动,身后响起的马蹄声让冯嫽不禁回头看了看,不由得惊呼一声,“解忧,不要回头,只管往前跑!”
“咻!”
一支冷箭袭来,冯嫽顾不得辨清楚冷箭是从哪里射来,她下意识地将解忧护在怀中,拉着解忧蹲了下去。
冷箭堪堪擦过冯嫽的发髻,几缕青丝散落下来,冯嫽抬手顺到了耳后,急忙拉起解忧,“解忧,走!”
解忧忧心地侧脸一看她的发髻,隐隐有些血珠沁出,不禁心疼地道:“嫽姐姐,忍忍,我们只要逃出去了,我马上找大夫给你医治!”
冯嫽匆匆笑道:“只要逃出去了,治与不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我都能活着!”说完,冯嫽仔细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了古城的出口,“解忧,我们只要跑出那里,我们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