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踏踏……”
远处驰来一骑,马上人身穿乌孙近卫铠甲,翁归靡知道,那是军须靡昆弥的近卫。在这里出现了昆弥近卫,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昆弥来夏都了!
“昆弥有令,命汉家公主在夏都外沐浴更衣,昆弥今次大婚在夏都举行!”近卫用乌孙话说完,勒马回头,打马朝着夏都的方向驰去。
翁归靡握紧了缰绳,眼神复杂地回头瞧向了身后的马车,终究到了大婚之日。
莫烆舒心大笑道:“翁归靡,今晚看来你我有美酒喝了,哈哈哈,也不枉这几日的辛苦!”说完,莫烆拍了拍翁归靡的肩头,“今夜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翁归靡蹙紧了眉头,突然翻身下马,暗叹了一声,缓缓走向了马车。
“公主殿下,昆弥已移驾夏都,还请公主稍作休息,待行营扎好,就请公主沐浴更衣,今夜与昆弥共结百年之好。”翁归靡握紧拳头,放在了心口,行了一个乌孙大礼,心底却是深深的不甘。
“我……知道了……”
马车之中,解忧的声音平静无比,只有同在身边的冯嫽知道,解忧强忍的泪水有多苦,心里有多怕。
可是此时此刻,冯嫽能做的只有握紧她的手,能怨的只有自己的无能,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无力,是这般地无力,原来心底的痛楚,竟是这般深沉。
“嫽姐姐,我没哭……”解忧侧过脸去,抽出了手来,捧住了冯嫽的脸颊,红着眼睛定定瞧着冯嫽,“其实不可怕的,真的,我不怕,我如果能让昆弥喜欢,我就能保护你了,我该笑着去嫁她,我可以做到,真的可以做到……”声音一哑,解忧强忍的泪水还是滑落脸颊,瑟瑟的双肩猛烈地颤抖着,她连忙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剩下的只是无声的抽泣。
冯嫽温柔无比地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没用,对不起……”
“不怪嫽姐姐……”解忧连忙摇头,环紧了冯嫽的腰,“我只想你可以早些好起来,我若得了昆弥的喜欢,我就能让昆弥找更好的大夫医治你……”
“解忧……”冯嫽忽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含泪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谄媚他!我不要你让他喜欢,更不要他……”强忍住了这句话,冯嫽只能将心底的怨,心底的恨,心底的痛化作一个凶猛无比的吻,落在了解忧唇上。
乌孙王庭就算再小,也是帝王的后宫,这一路上的死士,冯嫽心知肚明来自于谁?若是解忧真得了宠,只怕性命才是真正的堪忧!况且,解忧若是得宠,免不了要被夜夜宠幸,对于解忧是痛苦,对于冯嫽来说,更是痛苦。
“嫽……”解忧合上双眸,只想让这一刻的放肆成为她与她最美好的回忆,至少此时此刻的自己,依旧冰清玉洁,不会让她的嫽姐姐嫌弃,也不会被自己嫌弃。
唇舌辗转,心里再多的火热,也化不了心底痛苦的冰凉。
当唇舌分开,解忧与冯嫽泪眼相看,嘴角轻扬的笑意,彼此都明白,那仅仅是给对方的安慰,也是给对方的唯一温暖。
“营帐已搭好,请公主下车。”翁归靡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
解忧身子一颤,倒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下令道:“嫽,本宫扶你下车,本宫要你为我换衣梳头。”
“诺……”冯嫽颤然应声,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心疼一些,还是伤口疼一些?
车门打开,解忧当先踏下马车,踩在了绿草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全然不同中原的风光,喃喃道:“这一世,能在这样一个广袤天地间活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翁归靡瞧见了她眼角的泪花,心底一痛,低头不语。
“嫽,伺候本宫沐浴更衣。”解忧扶着冯嫽走下马车,走到营帐帘前,又转头下令,“热水备好就送进来,本宫要安静沐浴,一个时辰之内,不许来扰。”
“诺。”
说完,解忧与冯嫽掀帘入帐。
翁归靡咬牙看着那沉沉垂下的帐帘,不禁握紧了拳头,心底暗暗道:“冯嫽,就容你再放肆一刻,待昆弥大婚结束,我一定要弄明白,你与解忧公主到底是什么情,什么义?”
“哗啦啦——”
新烧好的热水将浴盆灌满,依照汉家沐浴的小例,在水中洒上了几瓣花瓣,想让沐浴后的公主身子更香一些,好取悦即将成为夫君的乌孙昆弥军须靡。
“你们都退下吧。”解忧示意其他侍女退出大帐,待听见她们走远,解忧这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浴盆边。
手指轻轻搅动当中热水,可身子依旧觉得冰凉,解忧涩然一笑,“嫽姐姐,你可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我们一起外出踏青……”
“记得。”冯嫽缓缓走了过来,同样涩然一笑,“你我都是糊涂鬼,竟把伞都忘记在了凉亭,淋了个全身湿透。”
解忧回过头去,定定看着冯嫽,“后来,我们只好找了家野栈避雨,然后……”
雨声哗哗,记忆中的那一幕,岂能模糊?
未免受凉,解忧让同行的小厮在房外守候,又吩咐小二准备好沐浴的热水。
那是冯嫽第一次脸红心跳于解忧的青稚身子,可是那时候的解忧并不知道,两人一起解衣入水,为何冯嫽的双颊如火一般通红。
“嫽姐姐,你可是受了凉,为何身子如此烫?”偏生那时候的解忧关心的是冯嫽的火热额头,当她湿漉漉的手落在冯嫽滚烫的额上,冯嫽的目光已不由自主地沿着她的雪颈往下瞧去——
害怕自己的唐突吓到解忧,冯嫽在瞧见解忧身子的刹那,连忙背过了身去,急声道:“我没事……没事……解忧你洗你的,我……我随便泡下便好……”说完,慌乱无比地双手掬起水来,往脸上泼了好几下,又急匆匆地在浴盆中站起,想要爬出浴盆,让自己放肆狂跳的心稍微平静平静。
可是,她这样的举动,让自己的雪背尽数暴露在了解忧眼前,浑然不觉身后的解忧也红了脸蛋,低下了脸去。
“嫽姐姐……”解忧的一声呼唤,让陷入回忆的冯嫽回过了神来,这才发觉彼此已是双颊通红。
“解忧?”冯嫽愕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解忧的双手之上。
只见解忧的双手来到了腰带之上,将自己的腰带解了开来,又轻轻地拉开了衣带,将深衣褪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薄薄内裳。
“当年你不敢看我,今日,可不许不看我了……”解忧红着脸说完这番话,羞涩无比地低下了头去,“这是属于你跟我的一个时辰,嫽姐姐,你我都不要错过,好不好?”说完,解忧的手指拉散了自己内裳的衣带,内裳滑落脚下,露出了当中雪白色的肚兜。
冯嫽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要移开目光,可目光哪里舍得离开一分?
那么多年来,冯嫽只觉得男子好色天经地义,却不想此情此景之下,她也是好色之人。
解忧微微一笑,她褪下自己的裙裤,抬腿跨入浴盆,坐了下去,靠在了浴盆边上,细细地唤了一声:“嫽姐姐……”
冯嫽连忙摇了摇头,急道:“我失礼了……我去给你拿嫁衣……”
解忧连忙唤住冯嫽,“嫽姐姐,留步!”
冯嫽点头问道:“什么事?”
解忧伸出手去,“嫽姐姐,把手给我。”
冯嫽迟疑了一下,伸出了手去,这才发现此刻的解忧与她一样滚烫。
解忧羞红了脸,牵着冯嫽的手,紧紧贴在了胸口,“嫽姐姐,我想……我想把我的冰清玉洁……留给你……”
冯嫽身子猛地一震,指尖所触之地,是心爱之人玲珑有致的地方,分明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那狂乱如自己一样的心跳。
可是……可是……
当初她是郡主,自己是百姓。
如今她是公主,自己是侍女。
若是……若是……这清白之身不存,那必定是杀头重罪!
一夜欢愉,换一命呜呼,所谓的青史做婚书,不过是万世唾骂的婚书,她不甘如此,更不要心爱之人与她一起遗臭万年!
冯嫽连忙抽出了手来,苦笑了一笑,颤声道:“解忧,我们……不可以……”
“嫽姐姐,你……你难道要我把清白之身献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解忧双肩瑟瑟,不敢回头看一看冯嫽。
“不……不是……”冯嫽紧紧咬牙,弯腰环住了解忧的双肩,鬓发与解忧的鬓发轻轻摩挲,“我……”
“嫽姐姐……我不想我的洞房花烛夜成为这一辈子的阴影……”解忧侧脸含泪紧紧盯着冯嫽的眉眼,“就当做我求你……给我一个……我心甘情愿的洞房花烛夜……”
眸光楚楚,声音凄凄,让冯嫽觉得一股窒息的痛在不断绞着心房,伤害着她,也伤害着眼前的解忧。
第三章.蛇袭
“嘶……嘶……”异样的声音在静默之中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这一刻冯嫽与解忧的僵局。
冯嫽惊然四顾,只瞧见这大帐之中不知何时钻入了两条黑黝黝的毒蛇,此刻已攀上了浴盆边沿,吐了吐信子,朝着盆中的解忧一口咬去。
“小心!”冯嫽仓皇地一声大呼,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了蛇头,却不想那黑蛇尾巴顺势缠上了冯嫽的手臂,瞬间将冯嫽的手臂勒得青紫不堪。
“嫽姐姐!”解忧焦急如焚,来不及披衣便从浴盆中站了起来,想要动手为冯嫽扯开那条黑蛇,殊不知她背后另一条黑蛇已经悄然咬来。
“解忧!”冯嫽眼尖瞧见了解忧身后的危险,惊魂未定地朝着解忧一扑,两人齐齐地栽入了浴盆之中。
“嫽……”
血水从冯嫽背心沁了出来,隐隐发黑,只见冯嫽紧紧抱住解忧,生怕露出一丝的空隙,让黑蛇咬到解忧半分。
一条黑蛇紧紧缠住冯嫽的右手,冯嫽也紧紧抓住它的脑袋不肯放手,而冯嫽背心处,另一条黑蛇紧紧咬着冯嫽,涌出背心的血腥让它更加贪婪地咬着,不肯松口。
瞬间惨白的脸让解忧吓得失了神,只见她颤然捧住冯嫽的脸庞,泪然摇头,“嫽姐姐,你为何那么傻,为何那么傻啊!”
冯嫽咬牙强然一笑,想让解忧安心,“不怕……不怕……我能活下来……活下来……陪……陪你走……走下去……”视线越来越模糊,本来剧痛无比的背心处渐渐麻木了起来,冯嫽只怕自己再也护不住解忧,只能渐渐松开双臂,“走……快……走……”
“来人啊!来人啊!”
解忧凄惨的呼喊惊动了帐外守卫的众人,当先冲进大帐的是随行的汉家侍女,只见她们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呼,“蛇——有蛇——”
帐外的翁归靡与莫烆惊愕无比地对视了一眼,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急忙掀起帐帘,大步冲了进去。
“灭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