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嫽微微笑着,“自然喜欢。”
解忧笑了笑,伸出了手去,想让冯嫽也上马,“你来。”
冯嫽握住了解忧的手,翻身上马,环住了她的身子。
来自冯嫽胸口的暖意渗入解忧的背心,解忧忽地转头瞧向身后的冯嫽,脉脉笑道:“嫽,等我真的好起来了,你就这样带着我,在草原上跑上几圈,可好?”
“好。”暖暖的笑意在冯嫽脸上绽放,只觉得春暖花开的地方,可不止眼前,还有她与她的心底。
远处,一骑孤影远远瞧着这二人,握紧缰绳的手咯咯作响,咬牙发出了一声,“这世间最不该留下的便是你……冯嫽!”
第三章.叛徒
傍晚时分,解忧与冯嫽信马踏草归来,笑吟吟地携手走入营包。
“来人,传膳!”
不多时,冯嫽掀帘往外说了一句,又缩回了营包。
几名汉家侍女鱼贯捧着晚膳走入营包中,仔细地将准备好的美食放在矮几上。
“请公主殿下用膳。”
“慢。”解忧忽地唤住了几名欲退出营包的侍女,她含笑跪坐在了矮几边,对着香喷喷的晚膳轻轻一嗅,“这些菜闻起来好香,你们给本宫介绍一二,可好?”
“公主今日兴致正好,你们都说说吧。”冯嫽弯眉一笑,跪坐在解忧身侧,“我也想听一听呢。”
“奴婢就……就直说啦。”一个侍女激动地清了清嗓子,指着第一道菜道,“这菜名叫烽火烈,是用上等羊羔肉炙烤而成,公主您瞧,这肉上还冒着油呢,咬上一口,酥脆可口。”
解忧举著看向了这道“烽火烈”,复又皱眉道:“本宫今日风寒才去,实在是不喜这油腻之物,不若赐给你们好啦。”
“多谢公主!”
侍女们早馋这道菜许久了,听到这句话,不禁欢喜无比地连连谢礼。
冯嫽悄然看着这几个侍女的神态,目光慢慢落在了其他四道菜上,心头思忖着:“若是下毒之人还想下毒,必定是知道风寒初愈之人最怕油腻,定不会在肉中下毒,所以,解忧唯一会吃,且吃的多的,只要这道菜。”
解忧觉察到了冯嫽的目光落在了那盘鲜果上,当下开口问道:“本宫瞧这鲜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本宫且问问你们,这道菜又叫什么名字?”
方才那位侍女又道:“初春草原少鲜果,公主您看这鲜果的颜色,一青一白,所以就叫做绿水青山。”
“这名字本宫喜欢。”解忧笑了笑,伸手拿起一个青果,递给了冯嫽,“嫽,本宫也赏你一个尝尝。”
冯嫽接了过来,笑了笑,抬眼看了看那几名侍女,“公主可不能独赏我一个啊。”
解忧是知道冯嫽想做什么的,笑道:“那我们一人一个果,把这盘菜也分了?”
“谢公主殿下!”
“来,一起吃!”解忧也拿起一个鲜果,笑然咬了一口。
可还没把口中的果肉给咽下去,冯嫽腰间的短剑已经迅然出鞘,剑锋冷冷地指在了一个侍女喉咙前,“公主赏赐,你为何不吃呢?”
那侍女镇静地答道:“主子赏赐,奴婢舍不得吃。”
冯嫽淡淡笑道:“是舍不得吃,还是不敢吃?”
“这是……怎么回事?”
解忧吐掉了口中的果肉,平静地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你们把这些晚膳都拿下去分了,这盘鲜果给本宫留下。”
“诺。”
待其他侍女退出了营包,解忧走到了冯嫽身侧,“嫽,她若不愿说真话就罢了,毕竟你我都知道,她并非是主犯。”
冯嫽摇头冷声道:“胆敢对你下毒,已是死罪!公主殿下,今日就让嫽先正法了她,再去找另一个算账!”
她们竟然都知道!
侍女一慌,连忙跪地道:“不要,不要治他的罪!”
冯嫽笑然看了解忧一眼,道:“公主殿下可明白了,恩威并施之道远比用强之道更能左右人心?”
“你们……你们……”侍女惊觉中计,“你们方才是骗我?”
“算是骗,也算不是骗。”冯嫽摇头一叹,“我早知营中有左夫人的探子,并且知道那个探子是谁,因他平日里也伤不到公主,所以故意留了他,让他时常回赤古城禀报一二。”
只要左夫人觉得解忧是个威胁,便不会让解忧回赤古城,那么她与她便能在夏都这样自由自在地相守数年,待解忧在乌孙百姓心中的民望日盛,就算有朝一日必须要回赤古城,乌孙昆弥也会顾忌些解忧的民望,不至于对解忧太过欺凌。
这本是冯嫽设定好的权衡之计,却没想到左夫人竟如此快地想要解决了解忧。
既然打破了原有布局,就不得不再想另外一个布局,那么所谓探子,便没有再留的理由了。
“进去!”
突然,营包外响起了乌孙小兵的一声怒喝,一个厨子打扮的男子便被狠狠推了进来。
“洛哥!”侍女看见他之后,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她慌乱地朝着这个厨子抱了过去,急声道:“公主殿下,饶命啊,我们都知错了!”
“右夫人,老夫找到那些毒粉了。”巴鲁鲁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请!”
解忧应了一声。
巴鲁鲁笑着走了进来,掂了掂掌心的药粉,“右夫人,这些药粉便是让你风寒加重的毒物,初时服下,并没有什么异常,可若是遇到了治疗风寒的药物,那可是会变成沁入骨髓的毒液。”
解忧听得心惊,看了一眼冯嫽,“本宫原以为只是一般风寒,可却没想到……”一想到这些日子里,冯嫽每次见她都哄她说无碍,她才知道,冯嫽这些日子才是过得最胆战心惊的那一个。
冯嫽只是微微一笑,看向巴鲁鲁,“好在,莫将军还是找到你了。”
巴鲁鲁笑道:“可别说,老夫向来喜欢到处行医,偏生莫烆这小子总能找到我,唉,还真是奇了!”
“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有时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而有时却又能拉着彼此同坠地狱。”冯嫽平静地看着惊惶失措的侍女与厨子,“公主殿下风寒半月未见好转,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原以为盯好你所做食物,故意给你一些信息带回赤古城便足够了,却不想你真有本事,不亲手下毒,反倒是让你心爱的女人下毒。是我估错了人心,更看重了这个‘情’字,原来感情也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别怪他,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公主若是还活着,那他……他便只有一死……”侍女哀声叩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公主殿下,求你饶过他!”
解忧摇了摇头,道:“你又可知,若是本宫真的死了,没有人护佑你们,你们死得更快。”说着,解忧走到了侍女跟前,轻轻一叹,回头看向了冯嫽,“嫽,今日这场戏,本宫演累了。”
冯嫽点点头道:“公主殿下是该歇息了,剩下的事,交给嫽来办吧。”
“嗯。”
“来人,将这两名叛徒带出去!”冯嫽收起短剑,凛声下令。
“诺!”
巴鲁鲁恭敬地对着解忧一拜,“老夫也该下去为右夫人配药了,等莫将军回来,便可给右夫人祛毒了。”
“有劳了。”解忧点点头,目送巴鲁鲁退出了营包。
偌大的营包中,忽然只剩下了解忧一人,解忧只觉得有些寒意从心底升了起来,脑海之中只剩下冯嫽的那一句话,“原来感情也是可以拿来利用的!”
回想在彭城楚王府的那些日子,对祖父的孝,何尝不是祖父拿来利用的筹码?对大汉的忠,更是天子用来威逼她乖乖和亲的筹码!
再想想自己中毒始末,冯嫽帮她防了又防,却万万没防住因为一个情字胆敢对主子下毒的痴情女子。
阿洛没有动手,可那侍女帮他动了手,若不是今日突然见她病愈出去纵马,只怕他们两人也不必再铤而走险地再下一次毒。
解忧再往深处想,这一世她所经历的桩桩危险,与其说是宿命,倒不如说是她太过柔弱。如今的她,靠着嫽姐姐的筹谋活着,可若是有一天,左夫人发现了她的命脉是冯嫽,对冯嫽下手,她又如何护她周全?
想到这一点,解忧只觉得心头凉得更加厉害,她走到帐帘边,掀起了帐帘,快步走了出去。
“公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右夫人,您在找谁?”
“你们可瞧见嫽去哪里了?”解忧现在只想马上看见冯嫽,想时时刻刻守护在她身边,就像她守在她身边一样。
“好像往那边去了——”侍女指了指营外东面。
“你们几个随本宫来。”解忧对营包中的几名乌孙小兵下完令,转身带着几名小兵朝东营外走去。
营外,灯盏点点,正往这边走来。
当冯嫽看清楚了解忧的身影,不禁提着灯笼快步迎了上去,“公主不好好在帐中歇息,怎么出来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解忧紧紧盯着冯嫽的脸庞,许久,许久,忽地将冯嫽紧紧抱住,涩声道:“我……本宫只是有点担心你……你安然便好……”
“傻话。”冯嫽心头一软,轻抚着她的背心,“嫽不过是去处置那两个叛徒了,又不是上战场,怎会有事?”
“你最后如何处置的?”
“我知道你最不喜杀人,自然是……”
“希律律——”
突然营外响起一声惊马嘶鸣声,一匹黑马从夜色中驰来,径直跑到了营包门口,将两个叛徒的头颅狠狠丢在营门前,怒声道:“右夫人是我昆弥之妻,若有再害她之人,当如此下场!”
营火的映照下,黑马上的人转过脸来,那肥壮的身躯不是翁归靡,还能是谁?
冯嫽下意识地将解忧护在身后,解忧却第一次摇了摇头,与她并肩而立,看着翁归靡,“嫽已帮本宫处理了这二人,使君为何还要把他们的头颅带到这里来?”
翁归靡从马背上跳下,似是挑衅地看着冯嫽,“女人处理事情太过阴柔,放了这两人,只会让右夫人的处境更加危险,只有杀一儆百,方才有震慑之力!”
冯嫽没有去答话,只是暗暗地握紧了双拳,她今日确实是放了这两人,可并非是妇人之仁,她只是想拖延时间。至少半个月内,左夫人没有得到消息,还会认为暗杀正在进行中,不会马上又出毒计,如今翁归靡所谓的威慑之法虽然有用,可不用三日,消息必定会传入左夫人耳中,也就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冯嫽要准备防下左夫人的下一计了。
第四章.濯足
“使君怎会来此?”解忧忽然出口,问向了翁归靡。
翁归靡坦然看向解忧,目光灼灼,“久闻右夫人风寒难愈,我代昆弥前来探视。”
“本宫并无大碍,有劳昆弥挂念了。”解忧说完,悄悄地牵住了冯嫽的手,笑道,“嫽,随本宫回帐,今*你还没教本宫乌孙话。”
“诺。”
翁归靡有些惊讶地看了解忧一眼,笑道:“难得右夫人想学我乌孙之言,冯娘子毕竟不是乌孙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