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嫽知道了。”
“咯吱——”冯嫽推开了殿门,将手中的旌节先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笑然走向了解忧。
解忧已经换洗了一身干净衣裳,巴鲁鲁也开了些补血补气的药给解忧服下,现在的她靠坐在榻上,含笑看着怀中的小王子,细声说着,“孩子,以后要对嫽好,没有她,娘今日与你可就活不下来了。”
榻边侍奉的侍女瞧见了冯嫽进来,刚想说什么,冯嫽示意莫要说话,让她们先退下。
侍女迟疑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莫烆,莫烆微微点头,也对着巴鲁鲁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出来。
“咯吱——”
殿门被紧紧关上,冯嫽走近床榻的同时,解忧回头对着她一笑,柔柔地对她招了招手,“嫽,你回来了。”当看清楚冯嫽还是没有换衣,笑容微微一僵,“你方才……到底去了哪里?”
冯嫽摇头一笑,坐在了解忧身边,伸手将解忧圈入怀中,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我出去走了走,觉得还是想你,所以,我又回来了。”
解忧心头一暖,低唤了一声,“嫽,你可知道这些日子……”
“都过去了……”
“你怪我么?”解忧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一句,“我没有为你守住一世冰清玉洁……”
“怪不得你。”冯嫽心疼地轻吻着她的眉心,含泪笑道,“都怪不得你,上次玉门关外你我没能成功逃走,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你可记得我曾告诉你,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我的解忧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
“嫽,我不会让他们再伤害你了……”解忧靠在冯嫽胸膛上,咬牙道,“他们害你我分开那么久,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这些债,我来帮你讨。”冯嫽忽地搂紧了解忧,“日后这些沾满血腥的事,我来做,而小王子……”冯嫽嘴角漾起一丝笑来,“他不该卷进来,我会让翁归靡一步一步地将王权交给他,你与小王子要做的便是每日欢欢喜喜地活着。”
“嫽……”
“解忧……”
冯嫽低头深情地看着她,“你牺牲的已经够多了……唔……”
蓦地,解忧一口深深吻住了她的唇,数月的相思,生离死别后的欣喜,都在这一吻中化为点滴刻骨的柔情,深深地缠紧她与她的心。
“嫽,我只想你知道,我已经不是那个懦弱天真的刘解忧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很多,我一样只想你好好活着!”
“解忧……”
“我们两个早已成为乌孙草原上的两头狼,谁也不能把你我分开!”
“呵……”
冯嫽含泪一笑,低头吻住了解忧的唇,留给了解忧一个近似窒息的吻。
第七章.鏖战
日暮时分,天色黯淡。
“驾!”旌节在手,冯嫽一骑绝尘东去,离开了赤谷城。
忍了数日之后,莫烆还是忍不住问向了解忧,“右夫人,你就放心她一人远赴东境沙场?”
解忧轻轻一笑,低头看向怀中熟睡的小王子,“这天下,我最相信的就是嫽,经历了那么多,我们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呢?”
“你们大汉,真的会出兵么?”莫烆忧心忡忡。
解忧想了想,点头道:“会来,一定会来。”
莫烆看着解忧笃定的神情,只觉得心头泛起一阵酸涩之感,她与冯嫽说这句话时,是那般相似的神情,她与她竟好似就是一个人。
有时候莫烆会恍惚,他们四个人,可怜的究竟是他与翁归靡,还是冯嫽与解忧?
解忧回想当日冯嫽跟她说的话——
“虽然长安朝廷动荡,但是此次出兵是百利无一害的良机,一来可以继续震慑西域诸国,尤其是匈奴,二来可以顺势笼络乌孙,只要朝廷与乌孙连成一线,日后小王子的成王之路可顺畅许多,你与我在乌孙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所以,我需要你的一封亲笔信。”
“好,信我写,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许伤了。”
“嗯!”
“还有……我跟小王子都等着你回来……”
“嗯!”
“还……还有……”
“剩下的话,等我凯旋回来再说,可好?”
“好……”
当日那些话兀自在心头回响,冯嫽的马儿已离翁归靡的军营越来越近。
“来者何人?!”守在辕门前的乌孙小兵老远便瞧见了冯嫽,惊声呼道。
冯嫽勒马辕门之前,手持旌节,朗声道:“汉使冯嫽,前来拜见昆弥!”
“冯……冯娘子?”乌孙小兵愕了一下。
冯嫽有些惊讶,“怎的,你认识我?”
乌孙小兵点头笑道:“冯娘子半月前在赤谷城朝堂说的那些话,早就传遍整个乌孙啦,所以……”
“也就是说,昆弥知道我会来此了?”冯嫽跳下马来,乌孙小兵便殷勤地上前给她牵住了马儿。
“嗯,昆弥说了,若是冯娘子到了,定要亲自来迎接您!”说完,乌孙小兵扯着嗓子道,“快去通传昆弥,冯娘子到了!”
冯嫽淡淡一笑,持节立在辕门前,心头却暗暗道:“翁归靡你也算是个不简单的人,深谙君道,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
不多时,穿着重甲的翁归靡便从大帐中快步走了出来,却在距冯嫽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双锐利的眸子静静看着冯嫽,复杂的目光中有怨恨,有愧疚,也有感激。
冯嫽坦荡地对着翁归靡行了一个汉礼,点头道:“见过昆弥。”
“解忧她可好?”翁归靡思来想去,只能用解忧来做话题的开头。
冯嫽不动声色地又点了点头,“母子平安。”
“冯嫽,孤还是要谢谢你。”翁归靡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若是没有你及时稳住赤谷城,只怕这场战已经没有打下去的意义了。”
“公主是我汉家的公主,我身为汉女,自然会拼命护她安然。”冯嫽坦然说完,迈步走向了翁归靡,“换做是昆弥,也会一样做,不是么?”
翁归靡暗暗握拳,“冯嫽,你若是男儿,孤定要与你较个高下!”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冯嫽走到了翁归靡身侧,侧脸淡淡道了一句,“真正疼惜一个人,就不该伤她的心。”
“你……”
“昆弥,大敌当前,并非说这些的时候。”
冯嫽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从怀中摸出了那封解忧的亲笔信,“这封求援信,希望昆弥再找人送去长安,你我要做的,便是再死守几月。”略微一顿,冯嫽沉声道,“别只当我是女子,汉家女子不单单只会针线女红,若论计略筹谋,嫽,也略知一二。”
翁归靡接过了那封信,哑声道:“以冯娘子之见,我乌孙应与匈奴如何周旋这几月?”
冯嫽想了想,看向了翁归靡的大帐,“昆弥,请入帐详述。”
“请。”翁归靡按刀示意冯嫽先行,手指不禁紧了紧刀柄,他看着冯嫽的背影,心头暗暗道:“冯嫽,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明知道孤不想容你,偏生还敢到孤的面前来,又让孤不能对你下手!”
冯嫽才入帐中,便瞧见帐中站了两排随翁归靡出征的悍勇将军,她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腰杆,持节走到了战事图前,等到翁归靡也走入大帐,方才开口道:“昆弥,嫽能否开始了?”
翁归靡点头道:“今日冯娘子是汉使身份,诸位听她说说,如何与匈奴大军再周旋数月?”说完,翁归靡又下令道,“来人,找个骑术好手来!将此书信快些送至长安!”
“诺!”乌孙小兵接过翁归靡手中的书信,恭敬地退了下去。
冯嫽谦和地先朝着众将行了一个汉礼,便凛声开始道:“巴里坤草原多河流,不管是明河还是暗河,都甚多……”
当听见冯嫽说的这句话,有些明白冯嫽意思的将领眸光一闪,饶有兴致地听冯嫽继续说下去。
“匈奴善骑兵,乌孙也善骑兵,但是在巴里坤草原,骑兵反倒是最不好用的一个兵种……”冯嫽说着,突然定定看向了翁归靡,“再拖上三月,巴里坤草原便要入冬了,到时候河流结冰,骑兵才能显出威力来,所以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利用河流削弱些匈奴骑兵的战力。”
“如何削弱?”
“找几名水性好的将士,埋伏在河流之中,用小拨骑兵诱使匈奴骑兵来追,到时候,河中将士提刀斩马,能废一匹是一匹!”冯嫽凛声说完,眉宇之间俱是英气,倒是让翁归靡有些恍惚。
若是冯嫽不是汉家的侍女,而是汉家的帝王,解忧只怕根本不可能成为乌孙的右夫人,这是翁归靡第一次觉得比不过冯嫽。
“埋伏在河中的将士最好轻装,一旦得手,速速沿河逃走,匈奴骑兵身上有重甲,定是追不上我军将士……”
“冯娘子此计甚好!”
“昆弥以为如何?”
“昆弥?”
翁归靡回过了神来,点头道:“就照冯娘子所言行事,孤只是担心,万一入冬之后汉军还不来援,只怕……”
“嫽来此之前,已经在赤谷城诸位大臣面前说过,若是我汉家做此不义之事,嫽愿一死谢罪,他们大可取了我汉家公主的人头,消弭这场战祸!”冯嫽说着,笃定地看着翁归靡,“可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三月,我要为公主死守住东境!”
翁归靡咬牙冷哼一句,“此话不用你说,孤也明白该如何做。”
帐中几位将军有些愕然,看了看翁归靡与冯嫽,分明应该是同一战线的两人,为何现在竟有了那么一丝敌意?
不过现下也不是仔细思虑这些的时候,他们能做的,便是照冯嫽的计策,与匈奴人周旋三月,等待着汉家援兵来救。
一月之后,赤谷城,王庭深宫。
“来了!来了!”
侍女激动地跑入了解忧的寝殿,笑道:“我们大汉的援兵来了!”
解忧笑问道:“来了多少兵马?”
侍女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多,很多!”
“还是末将来说吧。”莫烆来到了解忧寝殿外,打开了最新接到的东境战报,笑道,“大汉来了十五万兵马,从云中、五原、西河,张掖、酒泉,分兵五路,齐头北进,猛攻匈奴南境,昆弥亲自带兵冲入匈奴西境,夹击匈奴,匈奴溃败。”
“我就知道她可以做到的。”解忧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一口气,她激动地走回摇篮边,对着含笑入眠的小王子细声问道,“嫽要回来了,你可想她?”
莫烆脸上的笑容一僵,挥手屏退了其他侍女,正色道:“昆弥也要回来了,你不担心么?”
解忧的笑容尽散,她倒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有我在,他不敢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