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躲?”南楠笑得一如罂粟。娇艳又恶毒。
“太快了。”我怔怔道。
“呵……”南楠冷笑着,猛然抽出。大量的空气灌入身体。猛地抽痛。
又是匕首没过肉体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我当真来不及躲,身体被再一次贯穿。
“郑乐,你真是太没用。”南楠冷冷道。
我咧开嘴,等待南楠抽出匕首。
南楠迟迟不动。我觉得浑身都被抽空了,匕首卡在肺部肋骨之间。略微呼吸,血沫游走在气管,发出浑浊的声音。我张开口,正对着南楠冰冷的目光。
“因为……你……动了杀机……”我从未想过,南楠真的想杀我了。纵然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我却竟从未设想过,自己会死在南楠带着杀气的刀下。梦里的南楠,再凶狠也是不舍的。却原来,都是假的。
“你是真的……不想……再见我吗?”我喘息着吐出这些字,鲜血翻腾着,引得我一阵咳嗽。
似乎是咳嗽带动匕首震动,南楠像被吓到一样忽然松手跳开。我带着匕首,弓起身子,缓缓滑下。
“就……这样……结束吗……”
我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南楠退后几步的五厘米高跟褐色靴子。咳嗽止不住一样越演越烈。我右手覆在伤口上,迟疑着,用左手将匕首缓缓拔出。滚烫的血液不受阻止般漫过指缝。
“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出手吗?!”南楠暴喝道。在厂房里起了回音。
领子被猛然揪起,身体一轻,又重重坠落在较为开阔的水泥地面上。背部立刻受到重击,要将我压下地狱一般。肋骨发出咔嚓的声响,鲜血从口鼻疯狂地涌出。我尽量蜷起身子,血液费劲力气地钻出身体。
我手里攥着匕首,却没有机会反抗,只能尽力护住胸口和肺部,却在强烈的撞击下扑出几米。手臂一麻,匕首脱飞出去。起初感觉到某一处钻入骨髓的疼。一下,一下,疼痛越来越密集,连成一片,越发难捱,身体似乎都不属于我。
□卡在喉头,呼吸渐渐稀薄。无力抵抗,只能将全身肌肉拉紧。手指摩擦着水泥,眼睛透过血雾凝视着晃动的地面,试图不去感受疼痛。心脏艰难跳动,每一声,都像在宣告我生命的延长。我害怕自己松开嘴,出一口气,就再也撑不住。
疼痛无处不在,无论我多么努力地翻滚躲避。血色渐渐淹没了灯光。再看不到南楠一眼。时间不留情面地无限拉长,只留下剧烈的疼痛在耳边嘶嚎。
头抵在地面上,左手压着腹部,右臂撑住地面。
不留余地的,三棱刀穿透身体。
只一瞬,心跳似乎停了一拍。血液滴答着拍打地面。风声从身体里穿透,带着冰冷的触觉。
“太冷了,就这样吧。”声音颤巍巍的,远远的。我没想到她还在。
我侧身摔在地上。低着头似乎能看到黑色的血沿着银灰的刀身喷溅出来。身体好像将要分解的泡沫,随着血水流干净一样。
眼前一片亮晃晃的。耳边鸣叫着,似乎又有泉水鼓动的声音。脉搏绝望地跳动着,血液也一下下从即将干枯的身体脱离。不知道自己留掉了多少血,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血。虽然早有打算自己会流干最后一地血死掉,却没想过原来这一切如此苦痛。害怕吗?不怕吗?甘心吗?不甘吗?
灵魂好像随着痛苦逐渐抽离,离开这个深受折磨的躯干。眼睁睁看着生命伴随血液一点一滴流走,像油尽灯枯,像水池里抽干的最后一滴水,像沙漏里仅剩的沙子。
南楠,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我了,你会快乐吗?
我忽然被提起来,在空中飞驰着,最终缓缓落入污浊的水里。冰凉肮脏的液体浸透身体,每一处细胞叫嚣着剧烈的痛苦。身体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
我终于明白自己错了,用刘静怡对我的方式对待南楠。我怎么能这样低估她对我的恨。
南楠,南楠……你如此确定地要杀我吗?真的……不想再见到我吗……
我试图伸手抓住水泥池壁,却最终陷入无力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场面,白刃战之类的,真的又喜欢又不会写。
☆、无家
过去,南楠不在的九个月里,一觉醒来,我都忍不住问自己,今天是哪一天,我是谁,我在哪里。
不在乎身边睡着什么样的人,一如不在乎这一天该怎样度过。因为我的整个生活都随着那个人消失不见了。
直到有一天,她重新回来,站在我面前。无论是伤我或是杀我,我都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毕竟,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前事的了断,而我再不需要做出选择。
从睡梦里清醒的瞬间,疼痛冲破意识纷拥而至,这样的时刻总有一种但愿沉睡不复醒的感觉。
看到孟浩翔我丝毫不觉惊奇。雪白的墙壁、窗帘、被褥,浓烈的消毒水,呼吸机和脚背上的针管。所有光亮伴着疼痛提醒着我生命的继续。
知道自己还活着,根本没有什么意外的。因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永远不会死,死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故事的结束。我的故事,无论继续还是终结,都不由我。我虽置身其中,亦是看客。
窗外是严寒冬日中节余的喧闹,窗内却是一日与一日相同的安宁。孟浩翔甚至没有跟我抱怨节前大幅度增长的报案他一个人无法应付,反叫我在医院多呆几天。
那天夜里他已经睡下,接到我的电话立刻开车到北郊。我躺在灯光下,浑身湿透,血流了一地。他把我送到医院,呼吸已经停了。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贯穿伤刺穿内脏难以缝合,伤口大量感染。孟浩翔托熟人找来有名的主刀医生,三名医生同时处理,手术连续六小时。血液几乎完全换掉,为防止并发症切除了一段小肠。
总之我还能活着不仅是医学的奇迹,也是他奋力飙车托人找关系的功劳。
两周后我办了出院手续。小护士说我这样的情况医院不建议出院。我说我没有多少积蓄,全搭在这些记录身体状况的机器上,再这样出了院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小护士眨眨眼睛,说我不是有个挺有钱的做警察的男朋友吗。我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最戏剧性的关系就是两个有相同前女友的人竟然亲密无间地在一起。
当然最令我吃惊的戏码,是我打开房门走向卧室时毫无防备地看到我的前女友只着将系未系的浴衣在我的床上摆成一副任谁看到都会血脉喷张的姿态。
“咦?你回来了?”刘静怡一翻身瞟到我,露出一个微笑。
“唔……”刘静怡这一翻身,睡衣下摆被压在腿下,带子松松围在腰间,胸口一片白花花露出来,颇为晃眼。混蛋,我已经两个月不近女色了,此时此刻就差喊出姑娘自重。
刘静怡看着我的表情吃吃一笑,索性两手撑着头,露出傲人的事业线。“好久不见呐。你这是躲着我吗?”
“碰巧住院而已。你睡么?继续?”我打开衣柜,被眼前一片刘静怡的彩色轻熟女系列小小震惊。“拜托,这种大家伙不要随便放。私藏枪械是要量刑的。”柜子底被衣衫几乎埋没的黑色箱子,我也只在部队里见到过。
“会有人搜到这里?”刘静怡躺倒在床边缘,细长的颈子靠着床沿,长发披散开来。“其实你不用这样。晚上我要出去做事,回来的时候你就该上班了。”
这么忙,除夕都有生意。
“哦。那你抓紧休息。”
我取出被挤到一边的毛衣长裤。还是小护士借了羽绒服,让我裹在病号服外穿回来。
慌忙转身,腿被刘静怡拉住。“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忽然感到刘静怡的阴谋所在,让我这样去见南楠,死了好把房子留给她。
“今天除夕,年假过了我好回去上班。”
“因为答应了南楠,急着上位吗?”
刘静怡盘腿坐起,慢条斯理道。
“哦,原来是你。你一直跟我?”
我存了一线奢望,妄想南楠最终放我一马。又有谁会替我打给孟浩翔呢。
“你这么拼,我都觉得感动。”
刘静怡避而不答,抬起左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手指游移到我胸前,拉开羽绒服的拉锁,病号服一点点露出来。
我捉住她的手,“别招我,不是还等我勾搭南楠吗?”
刘静怡站起身来,贴近我几分。右手探入病号服,滑到背后,摩挲着我缠满的绷带,轻按。
“是你自己想破镜重圆,我提供机会,毕竟局势越混乱生存越容易。这叫双赢。”
我觉得痛,轻咳一声。刘静怡住了手。“可是你被南楠伤成这样……把你弄上来,血都流干,还抓着我叫南楠。那副样子,我看着也觉得心疼了。”
“你说够了?”
说这么多话,我终于觉得累了。到底有多痛,不需要别人提醒。
刘静怡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
“杀父之仇,她也许早已忘记爱,永远不能原谅你。”
我没有想到她会想劝我放手。我看起来真有那样惨么?
“我欠她的,但凡有一滴血,都要还,直到她认为可以了结。”
站在岳宅书房的玻璃窗前,别墅外是大片草地,影影绰绰的梧桐树和小型喷泉。傍晚的橘色光辉洒在草地上,迟暮的安宁。
下人们忙着张罗饭菜,楼下偶尔有属于节庆的欢声笑语传上来。今年除夕岳明回来,岳世齐为了热闹,叫独身的亲信也一同回来过除夕。玻璃窗上贴着年年有余的剪纸。我盯着大红的剪纸一阵出神。不知道刘静怡一个人在房间里会不会无聊。大约不会的,她和我一样过惯了漂泊,过年过节又有什么值得感喟的?倒是南楠,第一个父亲离开的除夕,此时此刻的她又是什么心情?
“小川?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有不舒服么?”
我原名岳川。想来有些日子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叫我,自己也觉得陌生。
“没有啦二叔。”我裹紧毛衣,发现自己竟有几分怯意。在此之前,我虽与他时时保持距离,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要心怀算计。
“来,过来坐。我们好久没有说说话了。”岳世齐说着坐进书桌正对的羊皮沙发。我在一旁小沙发坐下。缩进沙发里,全身陷入,心才逐渐定下。
“要过年了,就急着叫你回来。外面医院人多手杂,总教人不放心。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像我一样年轻时不注意,到老落一身病。就在家里安心养着,跟我做个伴。”
我微笑道,“已经恢复了七八,医院肯让我出来就是已经没有问题。二叔不用担心。”
“你弟弟出去几年越发野。听说在外面惹了不少乱子。”岳世齐笑着摇了摇头,“你在外奔走,本市的情况了解,要替我好好劝劝明儿。”
“我也不能算了解,跟着小打小闹而已。”
“年轻人难免肝火旺,明儿就跟昊儿当年一个样。还是女孩沉得住些。小川,别怪叔叔不让你碰奉兴会的生意。明儿昊儿是男孩子,就得担起这个担子。女孩子能远一点就远一点吧。”
“二叔,当初你不想我在六合会卧底,我都明白。路是我一步步走来,也不怨什么。好歹现在落了警籍,算是安定下来。”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岳世齐快慰道,“你现在稳重很多,叔叔才好放心。”
“……”我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