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唯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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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之外,楚天阔扶净唯上了马车,再彬彬有礼拱手作别:“侠士,娘娘请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后会有期!”
濮阳夫人点点头,看了看送别的人里面确实没有濮阳微,知道拖再久也没用了,叹气。
净唯走得有点冷清。
马车远了,君南辞才朝濮阳夫人使了使眼色。
“你给我下来!”濮阳夫人指着倒吊在树上的濮阳微训斥道,“成什么体统?!”
一个潇洒的翻身,濮阳微三两下滑下来:“娘——”
一连串训斥梗在喉咙里,濮阳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了你多少遍了就是不听......你刚刚叫我什么?”
“娘,把景龙先生找回来吧。”濮阳微微微一笑,往宫内走去,“一定要找回来喔......”
绚烂的阳光投射在她朝阳般蓬勃的俊秀脸庞上,却在地面留下块阴影。
濮阳微直接走到了宫中,对红着眼睛批改奏章不知道哪里的风把宝贝女儿刮来的可汗开口就是:“爹,我们去喝酒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为父女...
君南辞摇头,指着烂醉如泥的濮阳微问濮阳夫人:“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跟景龙回锦国?”
濮阳夫人沉思了一阵,也下了拖欠了几十年的决定,扶起老太龙钟的可汗:“替我跟景龙说声对不起。”
对这个如今看上去只有沧桑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濮阳夫人有一天自己也搞不懂了。
少女时顶着远近遐迩的美人之名不幸让还是新势力的蒙元统领一见钟情,进而亲自向女皇求婚。
权衡利弊得失家人把她献了出去,从骨子里反感这个人的鲁莽与粗鄙。
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地与失踪的旧情人约见,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对这个笨手笨脚男人的歧视。
终于有一天,卑躬屈膝的元首被流言激怒,没有耐心再去带那一顶绿帽子。
怀了孩子的濮阳氏几乎想去死,所以他酒醒后所有的忏悔与弥补都成了恶心的代名词。
就要奔溃了,他却替她找回了她,告诉她,只要她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就够了,最起码,孩子是无辜的,把孩子生下来。
一个男人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爱你了。
濮阳氏内疚,却改变不了初衷,是濮阳微拍醒了她。
跟景龙之间再美好也不过是不容于世俗的爱念。更何况这么多年没有相见,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一片痴心的少女。
时光磨砾了她们的棱角,哪怕知道她守着约定不出现其实一直守护在不远的彼方。
现在是该放手的时刻了。
君南辞飞上濮阳微的屋顶,对坐在那里发呆的景龙说:“你看,她又一次放弃了你。”
“我知道。放下错误后能又有机会那么多次得以与她相遇相知相爱过徒儿已经知足了”景龙,或者说景峥,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师傅,我历经情劫,择日就要回天上去了,你的归期又是何日?”
人间的感情,罪恶到让人身在炼狱不后悔,也倒真可怕:“等找到凤凰,就回去。”
“师傅早就猜到凤凰是谁了吧?”景龙不擅隐藏,亦是直说了,“龙凤缺位,徒儿归位去了,就没有人能时刻提醒师傅了,还请师傅以后万事三思。”
君南辞的眉毛皱起,没有搭腔。
“师傅果真还是以为,期雪的命定人是唐雨霖么?”景龙了然道,“不惜打退期雪的轮回,提前与唐雨霖相遇,只为代她受情关,我早该发现,你对期雪好得也太过分了...”
“既然是她选的,我就一定会让她顺利得道的。”君南辞沉声屏气,把所有的感情都压抑住,“不管是唐雨霖,还是其它任何人,绝对,再也,不会有人能阻碍她的道路。”
这语气,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这个老气横秋的少女,可算不得不叫自己一声岳父了。
景龙化作一条巨龙呼啸而去,它最后的算盘,君南辞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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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的紫荆城,浩瀚的天边划过几道五彩的祥云。
百合宫枯萎的花瓣刹那间奇迹一样一齐盛开,围着水晶棺的诸人脸上表情复杂。
“合!”绝美的女子旋转的姿态接近完美地落地,手指上的那束光直指水晶棺。
禁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沉睡的女子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已经记不得梦的内容是高兴还是悲伤,总之水晶棺的盖子打开之时,保鲜的功效失去了,青春的脸就这样添上了岁月的痕迹。
锦瑟醒过来,老了的杜剪蔁第一个落入她的眼底。
她不敢确信,
分明只分别了几个月而已啊!
到死发生了什么?
“娘!”冲在最前面的少女,比谁都快地讨要欠了她十六年的母爱。
再是沛寧悔恨的泪,当初那个每天粘着她问怎么才可以让娘亲笑的小姑娘,身边已经有了陪她哭的人。
唯一未曾改变的是那一抹“临死前”最后看过的风景,还是那样冰冷如往常,只是看着她醒来,终于也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锦瑟赶紧叫住了她:“宋姑娘!”
宋期雪并想多说的样子。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那场大火。
“昨日是君南辞拿我开玩笑逗你,其实我与她无甚关系的。”锦瑟的记忆还停留在奇怪的时空,看了看众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欣慰,先前的不安都解开了,都觉得自己的口误有些可笑,“她之所以说不想得道,其实是因为发觉自己有了人间的真情。她喜欢的人是你。”
☆、隔墙宥暗语(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章又修改了下,第一人称自述比较适合直观论述看上去高冷其实只不过是不擅言辞的宋期雪的世界吧。
饭菜上齐了,才坐下,君南辞便强行窜入胯间,很不文雅地缩在了怀里。
我有些尴尬,很明显桌子上其余人都已经习惯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也是,南辞现在只不过是小儿之身,我与她又同为女子,这样的姿势在常人眼里也算不上有伤风化吧?
“小雪,我要吃菠萝!”君南辞仰起可爱的小脸,撒娇,“快给我夹嘛!”
“你都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动手。”忍住纵容的冲动,把筷子放倒了她手心。
无赖的小孩换上商量的语气:“雪儿,要不然这样吧,你喂我吃一片,我就给你捏一下脸。”
说完,还很无耻地嘟了一下果冻一样的苹果脸...
多久没有感受那里的弹跳感了呢...
这个交换条件竟然让我天人交战!
不过,再这样下去君南辞会被自己宠坏的啦!
只好继续佯装冷漠,摆出不愿搭理她的样子。
“你不给我夹,我就去找雨霖哥哥!”
没想到怀中的人就这样变了脸,肉乎乎的婴儿肥陷下去,手臂也变得纤细。
六岁的君南辞从宋期雪的膝盖上跳下来,瞬间变成了十六岁的君南辞。
十六岁的君南辞不再视线只落我一人身上。
也正是此时,餐桌上本来笑容和煦围满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古怪的表情,开始给君南辞的碗里夹菜。
十六岁的君南辞,端起了碗不断地道谢,再也看不到就坐在旁边的我。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谢谢师傅!”
“锦瑟姑娘你真好!”
“师娘最疼南辞了!”
“嘿嘿,凤凰最口是心非了!”
“雨霖哥哥帮我剥皮!”
......
就这样被排除在外,我急了,却发现身体已经变成透明的,再也无法进入这个场景。
我好像,被排挤到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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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冷汗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天花板。
意识到只是一个噩梦,心绪方才平复了。
等等?噩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吗?
苦笑,许是人间呆久了,竟然沾染上睡觉的习惯。
我裹上外衣,往门外走去。
夜风还有点凉,皎皎天空孤月轮,十二岁的君南辞瘦得不成人形,浓墨泼出来的细眉如书法家勾勒出的那般隽秀,依稀长出了初识的明朗轮廓。我伸了伸手,最后还是从脸移动到肩,替她盖好踢掉的被子,再独自去了阳台。
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晚了。
因为不需要睡眠,重生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装作自己是需要的闭上眼睛。
刚开始在峤州,因为地方不够,都是跟君南辞睡一张床。
后来景兆蘋带乐絮楼回来,偶然君南辞也会带我上山,但也总缠着一起,说是“雪雪身上冬暖夏凉,是最舒服的抱枕!”
我会装作睡着,然后在君南辞酣睡之后,仔细去看她的样子,看一整晚都不会腻。
后来东窗事发,三人被村民驱逐,辗转来到了这里。
君南辞十二岁,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君南辞很快便要长成最初我认识的那个样子了吧。
但私心里我却是不愿意让她长大的。
因为十六岁的君南辞,总归带给我的没有多少好的回忆。
正想着,背后的门被“吱呀”推开了。
君南辞也披着外衣,揉着眼睛看我:“是你啊,我还以为谁半夜不睡觉,小园香径独徘徊呢。”
“吵醒你了吗?”不禁有些自责。
“没...”君南辞揉着肩膀挥挥手,“本来就失眠。”
“还因为你师傅的事情睡不着么?”我有些担忧地问,“絮楼她还是那个想法。”
其实我有回去找过乐絮楼,但她似乎做好了与青灯长眠的打算,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真奇怪,最初明明说过想要做人类却比谁都害怕老。
摆手,君南辞撅嘴道:“师娘是靠脸吃饭的,但却总不知道师傅喜欢的是她的人,又不是那张脸。”
我也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君南辞走到我身旁,用指甲扒拉栏杆上的树皮。
“咕噜——”
寂静的夜里,相对无话的二人俱是听到一声突兀的怪音从她肚子里传出来;
“呜呜,突然好像吃菠萝 啊~”
童心未泯的十二岁,如是朝面无表情的我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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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湖湘之地,贯通四海通路,凭着交通枢纽的优势,素以繁荣昌盛闻名。
浣城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游商广布。
同时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有富得流油的人纵情声/色,也有沿边乞讨的人被一次次冷漠地拒绝。
孑然一身来到大城市,穷的人就会更穷。
物质上越满足的人越是不屑于道学的论调,因着如此师徒只能挤在简陋搭好的竹屋里,比之在峤州更为艰苦。
日暮斜阳之时,君南辞蹲在屋外的菜地上,执一根树枝在泥土里写下山脚书院里朗朗书声里常常朗诵的诗歌——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