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皇后的推断果然没错,这不从陈淑华那出来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太后就派人邀自己去作客了,说是最近身子不适,想让自己看看是不是被妖邪缠身了。阿婼想着妖邪没有,鬼倒是有一只,不过自己知道了也不会管。
跟着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阿婼踏着规规矩矩的小碎步来到了太后宫中,意外的看到了长公主。
“祭司大人,快请坐。”太后的声音拖得很长,似乎要极力摆出一丝威严的架势。
阿婼见过太后,但是每次都只是站着低头回了几句话,就退下的那种。今日才算真正打量了太后。皇帝本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而太后看起来却要比皇帝年轻一些,身材有些发福,圆圆的脸上肉团团的,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的眯成了一条缝。怎么看都不大像宛丘淑媛的长公主,整张脸只有鼻子还算精致。
她拢了拢身上的袄子,命人把碳炉子移到身边,微不可察的坐离了长公主。“祭司大人近来可觉得宫中有何异样?”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长公主。
阿婼一见太后这模样,就知道太后必然是开始怀疑长公主了,毕竟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还像少女一般鲜嫩,本就异常。更可况长公主身上阴气太重了。阿婼假装不懂,笑道“宫中除了瑜贵妃之后,一切太平,并无不妥。太后…可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么?”
“祭司大人觉得没有就好,我是担心后宫的安危,毕竟钦天监的推测一向很准。
对了长公主无事就退下吧,我这里你就不需要费心了,你自个儿去歇息吧。”太后懒洋洋的挥退了长公主,长公主对着阿婼微微一笑,然后轻声退下。
长公主一走,太后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脸上的气定神闲早已不在,而是有些惊恐,抖抖索索的脸上掉下来一些粉末,眼底竟露出一些青色。“祭司,你刚刚看到了那人,你觉得她…还是人么?”
“那人?”阿婼知道太后只的是长公主,但是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这样称呼长公主,而且之前对长公主的称呼也十分生分,哪有太后直接叫自己孙女叫长公主的?
“就是长公主,你觉得她还是人么?不瞒你说,自她回朝之后,我就日夜无法安睡,心神不宁的。我就寻思着着人去打探她在西域的事情,可谁知派去的人至今都不知死活。我不得不怀疑…”
“太后怕是多虑了。探子许是被西域那边的人发现了扣住也不一定,而且就算长公主不是人了,也绝不会害您这个亲祖母啊,您就放心吧。”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不…哎。祭司大人可去看了陈淑华那孩子?”太后眼里依旧是惊恐,可是见阿婼直说没事,心里虽然不喜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了阿婼,只好转移了话题。
“陈淑华?我只是去送一样东西给她,并没有见着她人。”
太后听了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让阿婼回去休息。
阿婼心事重重的回了风仪宫,入眼便是一排排宫女,穿着一样,脸面一样,行为刻板,就是之前皇后不在宫中时看到的那些人一样。皇后翘着腿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条柳枝,不停的像这些人身上挥。
“娘娘,这是怎么了?你宫里面怎么多了这么些怪人?”阿婼绕过这些怪人,想跑到皇后娘娘身边去,可是脚步一踏出去,那些人就忽然转身直直的看着自己,眼冒寒光。阿婼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想飞速跑到皇后身边。可是没想到那些人看起来刻板,可是行动却十分迅速,刺溜一下就拦在了自己面前。
“娘娘你这是干嘛呀,我胆子小,你别吓我。”阿婼看着悠闲的皇后,顿时明白了,开口就要求饶。
“哎呀哎呀,我这好心你还当做我在吓你呢。这些宫人都不是真正的人。”皇后看了一眼,被宫人围在中间抱着头蹲在地上的阿婼,忍不住就呵呵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人,你快弄走,我慎得慌。”阿婼话音刚落,感觉好像有双手摸上了自己后背,吓得尖叫。那些宫人围着自己越来越近,阿婼情急之下,竟然念出了一长串的咒语,双手一挥,这些宫人都开始缩水,然后倒在地上变成了几片柳叶。
“咦?”阿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
皇后却是淡然一笑,“想不到你还是有两下子的。看仔细了,这个术法叫做花枝美人,可以让花草树木的枝叶暂时化作人形,她们没有思想,仍你操控。化作人形的时间长短看你的法力有多强,明晚你就使出这一招,不需要保持很久,哪怕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也够了。现在你就好好在这练习。”
☆、回朝的长公主(尾)
皇宫的夜色比之宫墙外的要斑斓许多,夜里御街和宫街上点着一排排的风灯,把浓重的黑色驱散了不少。红墙金瓦在五彩的琉璃灯下,灼灼发光,身子窈窕的粉衣宫女也搽脂抹粉,被灯光一照,竟也显出平常没有的妩媚妍丽。
阿婼随着皇后的凤驾慢慢走过冗长的御街,看着前面的黑暗被宫女手中的提灯一点点照亮,身后经过的地方又重新被黑暗吞噬,竟然有些恍惚。阿婼不禁望向了皇后,意外的和皇后看过来的视线对视。皇后眼里平静无波,仿佛这袭人的富贵和无上的权利丝毫无法动摇她的心。
“祭司大人终于也敢这样盯着我发愣了。看来我今天的打扮没有白费心思。”皇后弯了眉眼,眼里透出熟悉的调侃,瞬间就把阿婼之前生出的感叹击散的无影无踪。
“阿婼紧张么?”皇后眯着眼睛,伸着脖子看着高高的露台,那里正燃着熊熊的篝火,挂着五色的彩旗,丝竹之音从那儿飘散过来。
“不紧张,我相信娘娘。”阿婼花了一下午加一整天的时间,还只是把花枝美人练了个半成,失灵时不灵,最后还是皇后给自己准备了事先画好符咒的花朵。不然阿婼就想着装病来逃避这场宴会了。
皇后抿着嘴,看着阿婼的眼神渐渐变得柔软起来。我相信你,这句话甚是耳熟呢,可惜自己终是辜负了她的信任。
一声声的高呼,无数宫人臣子的朝拜,阿婼跟着皇后踏上了露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后的身上。皇后扬起下巴,眼神淡漠的点了点头,随后坐在给自己准备的位置,阿婼坐在皇后的身边。
歌舞虽然好看,可是看得人太多,难免有些拘束。坐了不久,皇帝就来了,身边还跟着裹得厚厚的太后。皇帝一出场,顿时宴会气氛变得更加拘谨。尤其是太后躲躲闪闪的眼神,以及抹得过厚的脂粉更让人有些扫兴。
“咦,娘娘,长公主怎么没来?”阿婼看了一圈,人差不多都来了,唯独不见长公主。今晚怎么说也是西域使者的送归宴,公主应该要出席吧。
“她呀,等着这个机会去见她的小情人呢,又怎么会来这无趣又无聊的地方呢。”皇后夹了一块薄薄的肉片塞到阿婼的嘴里,还不等阿婼咽下,马上又喂了一杯甜甜的酒过来。简直是周到热情过了头。
“陛下,吾乃西域国师是也,久闻中原术法神秘厉害,今日想要领教一番,不知是否愿意赐教。”地上跪着两三个长着大胡子的魁梧男人,阿婼已经喝了好多酒,脸上起了酡红,看人也是带着重影。话还没听完,就急着要去应战。
皇后笑嘻嘻的看着阿婼冲上去就朝着一个大胡子扔了一地的花,众人不明所以,大胡子被花砸的莫名其妙,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谁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婼背过身子一个弹指,地上的花抖啊抖的便化作五六个模样相同的女人,围着大胡子嬉笑玩闹,有的还去扯了扯那男人的大胡子。
众人顿时傻了眼,不知是谁带头喝了一声彩,然后阿婼就带着几分醉意几分得意,摇摇晃晃的走到皇后身边,一个不稳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坐在了皇后腿上,还一直傻笑。
“既然祭司大人不胜酒力,皇后就先带祭司大人回去歇息吧。”皇帝看着醉醺醺的阿婼,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而他身边的绿衣男人则是微笑着看着皇后。
“陛下,恐怕祭司会不乐意,她平日里最喜欢凑热闹了,现在只是微醺,若是此刻把她带回去,恐怕明日要念叨臣妾了。”
“即使如此,来人,给祭司大人拿些解酒的物什来。”
“陛下,刚才那位女子是祭司?”
“没错,这是我朝皇后意外寻得的高人,替朕镇守后宫。尔等还要再比试么?”皇帝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眼神瞄过身边的绿衣男子,这举动一不小心刺激了那些使者,一个个的还不认输的要来比。
这边玩的兴高采烈热火朝天,而陈淑华所住的地方此刻也是闹翻了天。
长公主原本不想再见陈淑华的,不然也不会推了陈淑华的多次邀请,可是她让阿婼送的东西,一送就没了音讯。按照约定,陈淑华理应也要让人还一样东西给自己,可是迟迟等不到陈淑华的还礼,长公主便有些不安,想着偷偷来瞧上一眼。
可是这一瞧就发现,这殿里住的人根本就不是陈淑华,虽然只远远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她能肯定那个人绝不是她,她的站姿她的坐姿,她喜欢怎样端茶怎样摇扇子,自己闭上眼睛就能够回忆起来。那绝不是她!
等她失去理智冲进殿里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是一个老宫女而已,穿着她最喜欢的衣裳,料子样式都是几十年前的,戴着她最喜欢的首饰,同样也是自己离开前她喜欢的那几样首饰。一切都是一样的,可就是人变了。
“你是谁?她在哪里?”长公主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宫女,厉声问。
“老奴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老宫女跪在长公主身侧,低着头伏在地上。
“你不知道?你为何在这里假扮陈淑华?你把她藏在哪了?快说!”长公主白皙的手变成了可怖的暗灰色,她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老宫女,掐住了老宫女的脖子。
其他的宫女见状吓得四处逃窜,可惜在她们想要离开宫殿前去报信的时候,宫门忽然关上了。
“陈贵人饶命,一切都是太后的安排,自您远嫁西域,我就被太后安排在这里假扮您。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两三个宫女,陈贵人饶命啊,放过奴婢吧,奴婢全是听太后的旨意。” 老宫女颤抖着身子,眼泪鼻涕不住的往下淌。
“你认得我?”长公主看的一阵恶心,松手放开了老宫女,只是眼神依旧冷厉。
“当年奴婢是储秀宫的教养姑姑,曾经教过您宫规,要不然太后也不会让我来假扮您。”
“太后让你假扮的是我?那你怎么穿着长公主的衣服?真正的长公主在哪里?”她看着哭哭啼啼的老宫女,莫名的心烦意乱,自从踏进这公主殿,自己就开始莫名的心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远去了,可是自己却不敢去深思自己的猜测。
“原本老奴假扮的是您,可是您回来之后,太后就让奴婢穿上了长公主的衣服。”
她闭上眼睛,细细的闻着空气中的味道,芈瑜一直很喜欢紫藤花,她总喜欢在院子里打一个架子来种养紫藤花,因为如此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紫藤的幽香。空气中还残留着紫藤花的味道,紫藤架却是不见了。
她走到原来紫藤架的位置,心中莫名一跳,那种心悸心慌的感觉又冒出来了。芈瑜…难道你…她失神的坐在地上,看着地上隐约可见的血迹,血迹依稀能看出来时被化成一道符咒的模样。这种符咒自己太熟悉了,当日自己死了的时候,那些人就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画了这样的符咒,来困住自己的魂魄。
她双手颤抖着摸上土壤,手指立刻被上面的符咒烫出了裂痕,似龟裂般开始剥蚀。“芈瑜,我来救你出去。我来了。”
土壤被一层层刨开,她的手指已经被腐蚀脱落的只剩下了手掌,以往的仪静体闲都消失不见,她发髻歪在一边,身上的衣物都被泥土所污嘴里喃喃自语。终于,土壤下显出了一点白。
“娓娓…”轻柔空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惊的恍然回头,却见芈瑜身穿着大红的嫁衣,脸上漾着恬静的笑容。“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会在这里呆上千百年,直到被人挖出来。”
“芈瑜。你怎么会…被埋在这里,怎么就…怎么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