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忘了问你到底是走艺术还是走文化了。”
“你呢?”
“我就艺术吧,我还挺想当当什么音乐总监之类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喻溪看了看前方笔直的人行道,有些迷茫,好半天才说:“不知道,等我妈回来问问。”
郭靓靓把喝完了的瓶子扔进垃圾桶,嘟囔了句:“反正你成绩好,选哪个都可以啊,羡慕的嘞~”
大抵关系再好都存在着一点或多或少的比较之意,喻溪不知道该怎么样回话,只能继续走着。她其实听过很多“反正你成绩好就可以……”这样的话,也曾经不小心听过别人可见讨论班里哪个男生自己反常的好之类的话,听见也当没听见。
在别人眼里看似游刃有余的交往都是浮于表面的,她期待以这样的方式去交到一个理想的朋友,从小想到大,连一件小事都可以开心的和对方分享,在一起即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也可以不会尴尬。
现在想来也挺好,她用这样的方式认识了周仰和,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完成心愿了。
一天不见就觉得整个人孤独无比。
练琴的时候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下课了才拿出来看,发现好几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喻溪有些奇怪,还是回拨过去,先响在耳边的是医院的彩铃:“您好,欢迎致电九州协和医院……”
一个女人接了电话:“您好,这里是九州协和医院。”
喻溪突然紧张了起来,“您好,刚刚这个号码给我打了电话……”
那头的声音嘈杂的很,像是翻了翻东西:“噢,您是单玲来女士的家属吗?……”
……
刚接到喻溪电话的周仰和坐在乡下的一家代销店里,周爸爸正在简陋的柜台前和店主结账,她有些无聊,便和店里的几个孩子一起看动画片。
“下课了?”她微抿着唇问。
电话那头传来喻溪的声音有些哭音,“阿和,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要一会儿吧,你哭了?”
“阿和,我爸妈进医院了,就在新华书店那个十字路口跟大车撞了……”
周仰和听着喻溪吸着鼻子断断续续的说完,皱着眉头也很焦急,她向周爸爸走过去,又马上会往回走。旁边小孩子的笑声和电视的声音格外的响,她索性走到了屋外。
“溪溪,你先别急,你家里亲戚来了吗?”
喻溪看了看在大厅里的几个民警和爸妈的同事,又看了看急救室门顶上鲜红的亮牌,另一只放在琴盒上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住。
“还没呢,小姨又在国外,我刚刚给她打了电话。外婆年纪大了我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刚刚有个护士姐姐说我妈、我妈妈的情况很不好……”
周仰和倒是手脚冰凉起来,她觉得这种事情实在突然的很,让她一下子也无措起来。但她一想到喻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医院里待着心又火急火燎的烧起来,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
周爸爸把账单折了折塞进裤袋里,喝了她一句:“快走了!”
周仰和急急忙忙的冲电话里说:“溪溪我现在就回去你等我一下啊,别乱想吶!”
看着车的周爸爸瞧见周仰和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问了句:“怎么了?”
“同学爸妈出车祸了。”周仰和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看看手机。
“谁啊?”
“喻溪啊,就是这几天和我住的那个。”
周爸爸没说话,直接开车走了省道。
喻溪去医院的次数不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时候有次暑天玩桶里冰着的啤酒,不知怎么的就爆开了,手腕被割了道口子,血止也止不住,但她愣是没反应,也不知道痛,一旁的看新闻的老喻一看吓坏了背起她就往医院跑。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种血腥味以及在老喻背上的感觉,踏实的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事后单玲来哭笑不得的问老喻怎么不打120硬是背着就往医院跑,好在医院近,不然你们父女俩都得倒下。
老喻当时怎么说来着?喻溪想了想,好像是“忘了”。
大抵是老喻的背太温暖亦或者年纪小不懂,她对医院并没有向别人形容的厌恶感,不痛不痒,也只是个治病的地方。
现在呢?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高速运作,只有自己在回忆里戛然而止。
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往最坏的地方想。
直到周仰和担心的蹲在她面前。
周仰和穿着浅色的上衣,衣服上还有些许污渍,领口宽松,因为是跑过来的大喘着气,还用手拉了拉圆领,露出少许弧肩锁骨。
“溪溪,溪溪!怎么样了?”
喻溪没有开口,眼睛红红的。
周仰和坐到她身旁,把喻溪腿上的琴盒拿走靠在椅子上,拍拍她的后背,上下抚弄着安慰她。
感同身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哪怕周仰和恨不得陪着喻溪一起哭,也难以想象如果是自己父母在急救室里是什么滋味。
有时会做一些荒诞的梦,梦里妈妈饱受病痛折磨悄然离世,早晨醒来眼角还带泪,整个人沉浸在梦里要好久才回过神来。
比梦境更可怕的是现实变成了这样。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喻溪坐在门外干等着。
“溪溪吗?”一个中年女人走到她们面前,“我是你妈妈的同事一起出差的,我姓李。”
喻溪抬头说了声“李老师好。”
李老师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又吐出一口气,看似艰难的开口:“叫我李姨就好了,医院的事儿我来处理就好了,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这时候都快傍晚了 ,周仰和突然想到今天晚上要上晚自习,连忙问喻溪:“溪溪,你有没有给你们班主任请假?”
喻溪摇了摇头。
李姨叹了口气,说:“我给你们班主任打吧。”
喻溪也不推辞,拿出手机翻出号码就递给李姨。
然后她转过头跟周仰和说:“阿和你先去上晚自习吧,我就不去了。”
?
☆、【28】
? 接下来的几天周仰和都是医院和学校两点一线的。
哪怕喻溪的小姨已经回来了,她还是坚持去陪喻溪。还要拜托王可菲留意一下学习进度,生怕喻溪学习又落下了。
吴红对她每天忙得团团转的样子也没说什么,熬的汤也会让周仰和捎一份。
单玲来还是去世了,老喻也被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
要说当时是什么感受,周仰和满脑子都是喻溪要怎么办,她高中都没念完还有好长的人生没有开始走,就失去了最亲的人……
她就呆呆的站在一旁看喻溪和她阿姨坐一起。
喻溪没有哭出声,捂着脸,漆黑的长发垂下,肩膀耸动着,她小姨看上去还很年轻,红着眼眶,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安慰喻溪。
等喻溪小姨和姨夫去医生那里了周仰和才走上前。
她没说话,就坐在喻溪身边,喻溪抽搭着鼻子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就把头靠了过去,周仰和还是没说话,只是用手摸了摸喻溪的后脑勺。
喻溪本来想保持一副冷静的模样,但是越是跟自己说不要想思绪却都反着来,一点一点的重播着单玲来说过的话。
“妈和你爸后天回来。”
“怎么不希望妈妈回来啊?”
……
她在心里重复了许多遍,却还是不敢相信单玲来就这么没了。
年幼的时候总是对死亡胆战心惊,好像一提起就会近一步。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去上学要问问妈妈,不知道该不该参加远足活动要问问妈妈……问很多很多,单玲来是怎么回答的?
你呀,哪天妈妈死了你怎么办?
怎么办?
她很茫然。
小姨来了之后稍稍放心了些,却还是不肯回家,宁愿待在走廊里枯坐一晚,宁愿不吃不喝等着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也没人告诉她,她也做不到不吃不喝不睡觉。
“哎,你是溪溪的同学吧,晚饭吃了没?”喻溪的小姨走过来问,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她丈夫。
周仰和点点头,礼貌的回:“阿姨我吃过了。”
喻溪还是挽着周仰和的手臂挨着她,沉默不语。
“你带溪溪出去走走吧。”单霜很是担忧的看了看自己的小侄女,对这个接连几天都陪在这边的小姑娘颇有好感,只能托付她开导开导喻溪。
喻溪闷闷的说了句不去。
“要不我带溪溪去走走吧。”
单霜看了眼吕江,“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你可不能走。”
吕江讪讪的把伸出的手塞回口袋。
周仰和站起来,喻溪还是跟着一起了。
医院门口空旷的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晚上的风还是泛着凉意,喻溪整个人挂在周仰和的手上,周仰和走一步,她也跟着走一步。
周仰和把喻溪抱了个满怀。
喻溪猝不及防的被皂角清新的味道包裹,她站在平地上,周仰和站在台阶的第一级,比她高了一个头,恰好把喻溪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喻溪闭上了哭得有些酸痛的眼睛。
周仰和轻轻的一下下拍着喻溪的后背。
但老喻还是没能挨下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喻溪早已烂熟于心,她在脑中想了无数次如果当时老喻和单玲来晚个一两分钟,是不是就不会被那辆货车撞到,亦或者是和李老师一辆车就可以安然无恙?
有时候她想的睡不着就索性坐起来,也不开床头灯,不依着靠垫,就这么直愣愣的坐着,等到天微微亮,隐约的光透过窗帘,外头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喻溪的外婆在知道自己女儿女婿出事以后就赶了回来照顾自己的外孙女。
老杨给喻溪批了十天的假。
这十天里周仰和来来回回赶来赶去似乎又瘦了几分,下巴尖了几分,眼底的也有乌青。
她也睡不好。
因为喻溪告诉她可能要跟单霜住一起了。
那就是要去国外了。
周仰和有些害怕,又不敢在喻溪面前提起,每次跟喻溪待在一起都会想起这件事,每次想开口又放弃,煎熬的很。
喻溪回到学校,刚走进教室就一大帮人整齐的视线盯着,她全然不顾,径直的回到座位。她原以为位置上会堆满作业和考卷,却发现整齐的很,作业和课本放的整整齐齐,一叠的考卷还专门用笔袋压了压。
她有些疑惑,王可菲走了过来,把课本递给给她。
“地理的笔记,你自己抄一抄吧,其他科的晚自习再给你。”
喻溪惊诧的看了她一眼。
王可菲把书放在她桌上,有些不适应她的目光,别扭的说:“周仰和拜托我的,你、你也别太伤心了。”
前半句和后半句说的完全是两件事啊。
喻溪道了声谢,在桌子上趴了会儿,生生的抑制住自己先拔腿去找周仰和的冲动。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去那么远,但是外婆年纪大了,照顾她也很吃力,哪怕她竭力的声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还是被单霜驳回了。
“溪溪你别太小孩子气了,外婆年纪大了总不能天天陪你住一起吧,老人家还是习惯住在老家的。”
“如果是你妈妈也会希望你跟我的。”
单霜叹了口气,她也累的很,姐姐的突然离世给她的打击也很大,她想尽全力去照顾外甥女,让她别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