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在焕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变得正经起来,他撑着床沿正要起身,却被焕重重地压了下来。
“嘶……”
肩膀被按在床上,尽管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焕的力道依旧让凌寒吃痛地哼了出来。还来不及斥责,就听见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事!?每次都是说没事,发热说没事,咳血说没事,被反噬说没事,连被杀死都说没事,呵,大人,那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有事!?”
一连串的质问让凌寒摸不着头脑,他来不及去搜索那些本就不存在的记忆,焕步步紧逼,银色的发丝垂在他的胸前,丝丝缠绕,仿若束缚。
“焕,你怎么了?”
两相对望,凌寒最终在焕冷冷的逼视下败下阵来。他把头微微偏向一边,说道:
“好好,服你了还不行吗,你先放开我,我立马休息。今朝有觉今朝睡,明日愁来明日忧。”说完,十分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眼睫微微抖动着,似乎刚刚忽然翻脸的焕依旧让他紧张。
这景象落进焕的眼里,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收回了按在凌寒肩上的手,坐在了床边,轻轻地把凌寒脸颊边的碎发抚到耳后,那发丝沾满了汗水,一缕一缕,更显漆黑分明,让焕不由想起许多年前,这黑发如墨如瀑,束一条蓝色丝绦,高贵如同九天白鹤,如今物是人非,眼前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睡吧,明晚,你由我来保护。”
如果,你注定要用整个生命来守护天下人,那么我的生命,便用来守护你。
风吹起窗帘一角,夕阳垂落,银月初升,焕望着天边默默起誓。这一次,决不能再失去眼前这个人了!
也不知是云间国的宫廷御用退烧药的效果好,还是年轻人的身体底子好,总是第二天,凌寒意外地醒了个大早,伸了个懒腰,觉得头不晕了,嗓子不疼了,神清气爽。
低头一看,焕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小狼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睡在他的身边,大尾巴裹着身子,呼吸之间,小巧的鼻子周围的绒毛轻轻拂动,乖巧的让人难以想象昨晚他黑衣银发,欺身而上的“可怕”压力。
凌寒想着焕本来就重伤初愈,体力不足,这几天又维持着成人的体态陪自己封闭式训练,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于是本想摸一摸他光滑皮毛的手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轻手轻脚地套上衣服,下床,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夹杂着夏日花Cao微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凌寒忍不住舒服地眯起眼睛。
“哟西,开工!”
满血复活的凌寒撒腿就走,迎面乍现一个人影。那人影逆着阳光,一身灰衣淡得仿佛要化开,凌寒恍恍惚惚间没有收住脚步,径直扑进了那人怀里。
他分明看见那人手臂伸了一伸,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凌寒就这么对穿了一个身体,扑进了另一个明黄色衣衫的怀里。
前襟白鹤,袖子半搭,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谁。凌寒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又冲撞了这小祖宗。他和知之身高差不多,这么一扑,眼看就要脸贴脸了。两人俱是一惊,慌忙地躲开,却躲向了一个方向,于是——
“啊!”“哎哟!”
两声惨叫,两个人一个捂脸,一个揉下巴,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一场骂战眼看一触即发,鹤幽再次及时站好和事佬的位置,他的身体刚刚被某人“撞散”了,再次聚合起来就更淡,飘飘渺渺的一团影子,笼着柔和的光晕。
他来不及慢慢地在知之手心里写字,只能冲着两边连连摆手,秀气的眉眼间满是焦急。
知之和凌寒不仅都是一点就燃的炮仗脾气,在吃软不吃硬这一点上也出奇的一致。经不住鹤幽这么水雾迷离的一瞅,两人都偃旗息鼓。
知之作为王子,率先拿出了皇家的风范,收起脾气和臭脸,朝凌寒一摆手,道:
“跟我来。”
凌寒在背后嘀嘀咕咕几句,也老实地跟着走。走了没多远,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条完全陌生的路。
“咦,小屁孩,咋们不去祭台再彩排几遍,这是要去哪?”
凌寒左顾右盼,不解道。
“祭台周围已经安置了符咒,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二十米内。”
知之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再不愿多和他说一个字。
凌寒仍不死心,缠着他继续问道:
“任何人不得靠近!?那我怎么办,我也属于‘任何人’之一吗?”
知之不说话,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呀~”
凌寒小跑着去拉知之的衣服,被他一把拂开。不知不觉,三人已到了一座大殿门前,知之哗啦一声推开大门,那雕花精美的门扉上,灰尘簌簌抖落,看得出已经很久无人光顾这里了。
凌寒嫌弃地用手扇来扇去,但大门彻底洞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很多年以后,凌寒都难以忘记自己初见司灵雅衣的一瞬间——
雕工精美的金砖覆盖了整座后墙,纹理之间,形态各异的仙鹤栩栩如生,地面是一层羊脂白玉,在骤然充满大殿的阳光下泛着剔透的光华。而就在这么一个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的地方,却悬挂着一件与周围基调格格不入的天蓝色长衣:襟前的白鹤用银丝绣边,展开的双翼覆盖了广袖,深蓝的腰带上垂落着同色的丝绦,高雅出尘,让人顿时忘记了周遭灿烂,情不自禁地想象着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着蓝衣执玉扇,御清风舞回雪。
“穿上它,你就不属于‘任何人’之一了。”
知之抱臂退到一旁,淡淡说道。
第18章 第十八章
盛夏七月,银汉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