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朦胧,有些半梦将醒时,沈芫的手机响了,她伸着胳膊摸索了半天,又滑了两遍才接通,哑着嗓子“喂”了声。
电话那头传来小萝莉萌萌的声音,说:“沈芫,你怎么没上游戏啊,又出新装备了哦,很漂亮的,我好……”
旁侧同样被手机吵醒的陈雨,迷迷糊糊听到那头拿着嗓子说话的少女,抢过手机就嚷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么?这个点你不关心她吃没吃饭,问为什么不上游戏?那姐姐问问你,你让她上游戏干什么?花钱送你装备么?你老几啊?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给我离沈芫远点!以后也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沈芫这才反应过来,陈雨是跟小萝莉撕破脸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抢电话。
陈雨拇指轻点,将手机放到伸到脸前的手里,笑着说:“五点半了,走,我们出去吃饭。”
第二章
“不是我说你,她到底哪点好?啊?你怎么看上那姑娘的?我是不是又该带你去配眼镜了?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姑娘她不喜欢你!……”
沈芫从家里出来,就安静地听着陈雨在她耳边不住唠叨,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她开车是不能分心的,被赶出家门前的那个夏天刚刚拿到驾证,直到大学毕业她零零总总也没摸过几次方向盘,今年虽说是她拿到驾证的第四个年头,可两个月前她才买了这辆二手的宝马,就目前的实际情况来看,她真的只是个驾车新手。
六点十分,沈芫把车停在了一条微微清冷的街道上的某家面馆前,绅士地先下车,跑去给坐在副驾驶的陈雨开车门。
陈雨终于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下车后平复下随着车速一起动荡的心情,迈进差不多一个多月都没有来过的牛肉面馆。
沈芫和陈雨从进来之后,默契地撇掉不开心的事,面对面坐在这家没什么客人的面馆里,等着服务员把点好的菜点端上来。
下午五点以后到八点之前,是客人最多的时间段。可这家标着正宗淮南牛肉的面馆里只有寥寥几人,几乎有一半的位子都是空的。
一家餐馆没有客人,原因总归不过几条,要么东西不好吃,要么环境不留人,再要么就是服务态度有问题。
沈芫和陈雨知道,这家店的客人稀少的原因不在这里,而在正向她们走来的女老板段姐。
段婷穿着一身非常考验身材的素色旗袍,装模作样地学着上个世纪的名媛贵妇,扭着小蛮腰晃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哟,难得你们二位还记得我这小破面馆,终于愿意百忙之中抽身过来了?”
这个老板娘真不是谁都能对付得了的,穿着打扮与众不同,说话做事也更是万里难能遇到一个。
陈雨喝了口水没有接话,沈芫见怪不怪地哼哼两声:“段姐,有话咱好好说,啊,你要再这样,我们可没法继续做朋友了。”虽说她们对这个段姐多少有点习惯,但不能代表她们就没意见。
“死丫头不想跟姐做朋友了?为了你,姐姐我都不顾自家店里的生意了,结果就换来你这么只白眼狼?”段婷两手掩面,抖着嗓子煞有其事地要嚎。
沈芫扫了一眼周围还在用餐的客人,连忙伸手捂住酝酿情绪的老板娘那张擦满唇彩的嘴,认错道:“我的好姐姐,可别嚷了,来你家吃饭的人就这么些了,再把他们吓跑,你等着回家相夫教子吧。”
段婷比沈芫大十岁,有个相恋八年才结婚的好老公,婚姻生活已经体验了两年,但她从来没有已为人妇的自觉,像个爱闹的小姑娘,太能作。她老公姓杨,是个生意人,因工作时间太忙无暇顾及他亲爱的婆娘,就花钱买下了这家店,给她开着玩。
陈雨每次想到这对夫妻,都会被虐的清泪直流,抬头问苍天自己何时才能遇到这样的好男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总被沈芫一嗓子“强势的女子爱做梦”拉回现实。
“乱说什么呢!”段婷拍掉沈芫的手,才想起正事,说:“你们点的东西已经做好了,姐姐店里四个服务员,两个请假,一个帮我兑奖品去了,还有一个肚子痛在洗手间没出来呢,你们进去自己端吧,后厨也不防着你们,都是自己人。”
陈雨和沈芫对视一眼,轻车熟路进了厨房自己拿了餐具,端了餐盘。厨房里面的两个大厨,一个看着一锅正在烧煮的汤料,一个正唰唰剁着切菜板练习刀法。
两人回到位子上,没见老板娘,正暗自庆幸时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沈芫快速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又伸着脑袋扫了一眼陈雨的手机,比了个手势,拿着手机走到了店外,确定陈雨没有跟过来后才放心接电话。
“沈先生是吧。”对面是个男声,听起来语气很不好。
沈芫莫名其妙地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确认是小萝莉打来的之后,才尽量客气道:“喂,你好,哪位?”
“女的?你是沈芫?”那个男人有点惊讶。
沈芫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对面那人难以置信地表情,自嘲地笑了笑:“对,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那人沉吟了一会,又说:“沈小姐,她都跟我说了,虽然你是女的,但是她不想和你……我也并不希望我的女人会和你这样的……抱歉,我想说,你们不适合做朋友。我们和你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你……懂的吧?”
沈芫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那人问。
沈芫说:“不好意思,我不认得你,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更不明白你说的她又是哪位,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昨天晚上你们才见过,还一起喝了酒……”那男人好似听不懂沈芫话中的意思,不死心地非要剖开了说。
“先生。”沈芫打断他,说:“我开个酒吧做个小本买卖也不容易,为了表示我是个友好的店主,每天晚上都会和客人敬上两杯,有眼神不好的小姑娘犯花痴,误会什么在所难免,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误会了什么,要是让你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解或者为你带来了麻烦,我深感抱歉。但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就这样吧,我很忙。”
沈芫率先挂上电话,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手指对着屏幕一通点,把号码拉黑。
这样的人她见多了,明明恶心同性恋恶心得要死,却因为某些原因,口是心非地表述着同情又像防病毒一样躲得远远的,假装的接纳只会让她产生自己是异类的错觉。相比之下,她宁愿自己被悄无声息拖进黑名单,只当遇到了骗子,也比既遇到骗子还被当成变态遭到嫌弃要好一些。
面馆里挂掉电话的陈雨正埋头吃面,一手夹着筷子,一手捏着汤勺,吃得相当淑女。
沈芫抽出纸巾递给她,说:“想哭就别吃了,待会压不住被辣椒呛到会很惨。”
“哦。”陈雨阴着脸,接过面巾纸,说:“我去你店里喝酒能免单不?”
沈芫头也没抬,含着一嘴的面模糊道:“不能。”
“那能记账不?我工资还没发。”陈雨用纸擦了把鼻涕,又问。
沈芫咽下面条,喝了杯清水,一边抽纸擦嘴一边说:“把方浩叫出来吧,有他在,不用我们买单。”
方浩是沈芫的表哥,二十五岁了都一直没交女朋友。一年前陈雨拉着沈芫逛街,在街上看到一对手牵手的俊男,于是幡然醒悟地扒着沈芫问“方浩是不是和他们一样?”。沈芫受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就把自己隔着三代的表哥给出卖了,谁知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自那之后陈雨每次见到方浩都像看到人贩子一样躲着,见面的次数是越来越少,氛围也是越来越尴尬,两人终于在半年前彻底停了联系。
沈芫看陈雨这番形容,觉着十之八九是要恢复单身,便顺口提了提这个久违的表哥,帮他刷刷存在感。
那条“对不起”的短信就是陈雨的男朋友——阿辉,发的。阿辉身高才一米七五,勉勉强强比陈雨高出那么一丢丢,为人又不上进,脸蛋也不比方浩耐看。沈芫一直想不透他到底是凭什么赢了她那位一米八一的表哥,所以为了她表哥的幸福,也为了陈雨的幸福,她没少挑阿辉的毛病,不过她也没有太过提及方浩的优点,分寸掐得很好。
沈芫替陈雨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也得看陈雨领不领情。
果然,下一秒陈雨就眯着眼睛怒视着她,愤恨道:“你个死扣!小气鬼!有钱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妹妹开心!就不能请我喝顿酒!”
沈芫撇了撇嘴,说:“好嘛,请你喝就是咯。”
从段姐的面馆出来,沈芫问也不问就把陈雨带到了一家中式小酒馆,不由分说要了瓶二锅头,才问道:“酒吧喝酒没有下酒菜的,这里有,你要么?”
陈雨愣住,没答话。
沈芫又喊道:“老板,给我上盘花生米,随便再来俩。”
陈雨直到看到服务员把二锅头和花生米端上来才反应过来,赌气般倒了满满一杯,刚要举起酒杯就被沈芫拦住。
她说:“雨子,你等一下,我换个位置。”
陈雨看着她从对面移到旁边,怒火更胜,豪气干云地举起酒杯仰头就要干了它,谁知英雄气短,白酒刚进口不足一秒就全喷了出来。
沈芫赶忙把花生米推到她跟前,伸手示意她快吃点缓缓。陈雨别了她一眼,猛灌一气,不知是酒精的辣劲还是真的熬不住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抽泣着说:“芫荽……我失恋了……呜呜……哇……我被小三了……呜呜……他老婆当着我同……我同事的面……骂我狐狸精……还泼了我一身咖啡……”
沈芫猜到他们分手的事,却没猜到过程居然这么匪夷所思,一时间没缓过来。陈雨抬起头又是一灌,玻璃酒杯空了,她泪眼汪汪地伸手就要倒第二杯,沈芫也没拦着,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不好喝就别喝了,对不起味蕾。”
陈雨嚷道:“谁说不好喝了,很好喝!”
沈芫环顾一圈,周围都是各色各样买醉的人,也不担心丢脸,歉疚地说:“对不起,待会我得带你回家,不能陪你喝。”
陈雨不嚷嚷了,自斟自饮。沈芫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心里清楚她这是找罪受,也知道这是唯一能让她放下一切大哭出来的方法,不由连连叹气。
陈雨这不服输的性子,在工作上也是个强势的女人,今天被当众羞辱,心里憋屈得厉害,一直强撑着自尊不肯哭,沈芫跟她那么多年,是了解的,总得帮她发泄了。
陈雨喝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被沈芫驾着胳膊塞到了车后座。
“芫荽!”陈雨半跪着抱着前座椅背,带着哭腔嚷道:“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沈芫想了想,低声说:“是啊,怎么这么苦啊,可谁的命甜呢?”
陈雨说:“我不知道谁的命甜,可是我知道我的命苦,运不苦,有你这个姐妹,让它甜了很多……”
沈芫笑了笑,佯装生气地大声说:“回去坐好!再不坐好,我就不带你回家了。”
陈雨笑着哼哼两声,迷迷糊糊地扒着椅背,慢慢摸上后座上老实地坐好。
沈芫插上车钥匙,开车回家。
第三章
陈雨在车上就睡着了,沈芫停好车,把她从后座拖出来,背回家去。
她在卧室、浴室、客厅之间来回穿梭,给陈雨收拾妥当,看了眼手表,七点四十六,马上八点,她应该去吧里坐镇了。她想走,心里又放不下醉得不省人事的陈雨,只得打了个电话给方浩。
方浩对这个电话感到很意外,听到沈芫层层过滤后的真相,只是沉默不语,没有发表什么见解,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十分钟就“飞”了过来。他多少是了解自己的这个表妹的,再大的事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