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真正闻到陈雨身上的劣质酒精兑出的二锅头味时，他才真正觉得事情好像不是“失恋”两个字能总括的，但沈芫并没有打算对他坦露全部真相，他不得不作罢。
方浩有些想不通陈雨为什么会喝这样辣嗓的劣酒，沈芫秉着坦白从宽地宗旨，诚恳地认错道：“她很少喝酒，我以为她会受不住辛辣放弃买醉，我失误了，我高估了她对自己口腔、嗓子、肠胃的珍惜和热爱，我的错。但是我现在真的要走了，你好好照顾她，哥，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君子！”
夜八点前一分钟，沈芫夺门而出。
方浩对着关上的门苦笑，哪里是高估了陈雨对身体的珍惜和热爱，明明是低估了陈雨对阿辉的爱。
第二天早上七点，沈芫提前打烊，好好表扬了一顿熬到天亮的员工，风一样朝家刮去。她担心陈雨醒来看到方浩会尴尬，最怕的就是不但没让他们的关系突破某种障碍，还变得更糟，她会有罪恶感。
大家都是聪明人，沈芫会怕，方浩更怕。他喜欢陈雨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断了联系断不了情愫，又怎么会冒这种险。
沈芫火急火燎地奔回家，陈雨还沉睡在床，方浩已经走了。
手机想起提示音，沈芫轻手轻脚地退出陈雨的房间，掏出手机，是一条未读短信。
浩哥：我算着她差不多要醒了，就先回去了。有事记得给我电话。
她有些无奈，方浩太小心了，小心地让人心疼，可陈雨需要的是能站出来和她一起迎着风雨迈步的人，不是在风雨来袭时将她后拽的守护者。
酒吧里最近经常出入一些不着调的客人，沈芫做的是主打夜生活，非常有志气的想做干干净净的生意，赚干干净净的钱，可是招待的客人干不干净从来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从一周前，喝酒闹事的客人越来越多，甭管是刻意还是无意，都让沈芫十分头痛，她要保证自己员工的安全还要保证自己吧里某种程度上的干净，所以不得不又新招聘了几个保安，也开始夜夜坐镇，身为老板的她身心俱疲，营业时精神比员工还要紧绷。
陈雨暂时没有要醒转的意思，即便醒着，沈芫觉着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便照常去浴室洗漱，被热水冲一冲有助于她更好的睡眠。
同一屋檐下，两个女子能一睡一醒，过着仿佛两个世界的生活，也是罕见。半个小时后，沈芫卧床休息，陈雨照常起床上班，无论她的事被传成什么样，她都应该去解决，或辞职或正常工作。
沈芫是个多梦的人，她也非常享受做梦，可不代表她不会有噩梦。
“还贪恋着你的风情，诱惑着你的神秘，埋葬了我的爱情，忧郁蓝色土耳其……”床头柜上还在充电的手机，神情而又没有自我的闪烁着。
沈芫在梦里不停追着一片飘在空中的黄叶，胸口的疼痛和即将窒息的喘气感太过真实，她在梦中迷失了，不再记得“这是我的梦”。
“还贪恋着……”
终于，第三遍吟唱开始，沈芫从梦里缓过神，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六个小时的睡眠是沈芫的最低标准，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二十，六个小时多一些，她勉强没有怨恨这个打了一连串，坚持要把她叫醒的电话。
沈芫随手扯下睡袍，难得地在衣柜前认真挑选了一番，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换成舒适感更高的休闲装。有些人，不必刻意，不用伪装；有些人，无需刻意，何必伪装。
她出门前看都没看车钥匙一眼，只装了手机和钱包，跟女生出去一定要带钱包一定要主动买单，这是她的素养，即便那个女生是她的前前女友，也就是初恋。
街角的咖啡屋，巧梦趴在靠窗的桌子上，金黄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投射下像极了一个瓷娃娃。
沈芫站在路边，透着玻璃窗看了一会，自嘲道：“蛇蝎美人也是美人，就是有毒。”
能在周一的下午，悠闲地坐在咖啡厅喝咖啡的人，在沈芫看来都不是一般人，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芫，这边。”巧梦一直盯着咖啡厅的入口，第一眼看到沈芫时就亲切地挥手示意。
沈芫抬头，假装刚看到她般眼睛一亮，含笑走了过去。
巧梦笑得阳光灿烂，眼神不大真切，她说：“喝摩卡？”
“不了，蓝山。谢谢。”沈芫没有接服务员递过来的单，随口道。她隐约感觉到巧梦眼神在她说“不”时暗了暗，但她还没天真到觉得一个能同时周旋在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女人，会迷途知返跑来求她复合，再加上她们已经分开两年多了。
毕业时分手的主要原因，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还是在她们交往的同时在一起半年多！沈芫清楚，不是她太迟钝就是巧梦太能装，但无论怎样，她们都回不到过去。
今天她来赴这个约，不是因为惦念旧情，也不是因为放不下。只是想告诉巧梦，她是个洒脱和不计前嫌的人，但也得将一些事情彻底结束。
巧梦支支吾吾了半天，扯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沈芫不动声色地听着，时不时也接上一两句，真的就像一个长大的人在说童年趣事一样淡然。最后，巧梦哭了起来，沈芫递给她面巾纸，依旧默默看着。
“沈芫，我……分手了，他就是个混蛋，我弟弟喝醉酒打了他被拘留了，要交罚款，可是我现在自己生活，工作不大稳定……要交好几千，我没那么多钱，你方便么？能帮帮我么？”巧梦一边抹泪一边小声说着，难得声音中还带了点恳求。
沈芫一边听着一边掏出手机，挂上企鹅，在自己还联系的朋友群里，问了一句：巧梦你们还都有联系？最近过得怎么样？
潜到水底的群友，被这一颗深海鱼类炸了个肚皮朝天，全部浮了出来。当年沈芫和巧梦的事，她们也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巧梦还坐在沈芫对面擦泪，沈芫见她说完，安抚道：“嗯……弟弟是野了点，不过还小，你以后得好好说说他，不能惯着。至于钱……你缺多少？”
“五千……”
沈芫瞥了一眼手边的手机，消息已经刷屏。
本宝宝是你亲爸爸：你管她干嘛！！！人家小情妇做的可好嘞！用得着你操心哦？
宇宙无敌帅的萌宝：听说怀孕了，快做妈妈了，楼上说话注重啊！芫荽！你问她做啥子？
踏浪而去的大浪：啧啧啧啧，你们说话怎么都这么直接？！不过这个节奏……小芫，你这匹好马是要吃回头草吗？？？
本宝宝是你亲爸爸：呸！别想不开啊！！！wuli香菜君！
宇宙无敌帅的萌宝：呸！别想不开啊！！！wuli香菜君！
……
沈芫随手滑了一眼消息，差点没hold喷出血来，果断将手机塞到口袋里。她抬头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巧梦，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忍心，摸出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一小沓现金，按在桌子上推过去，说：“嗯……这里大概有三千，你先拿去用吧，实在不行就让你弟弟再多等两天，让他自己好好想想也是好事。”
巧梦接过钱，又要哭，沈芫无法，起身坐了过去抱了抱她。松开时，在她耳边轻声说：“对自己好一些，好好生活。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不管你能不能真的放下过去，都请往前看。我心疼的是那个被书页划伤手都会嘟嘴气愤的梦梦……”
“还贪恋着你的……”沈芫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她快速伸手轻按电源键关掉声音，在心里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不是一次次被拉去做人流都不知道羞耻的巧梦。
巧梦看着沈芫起身离开，笑容满面的接起电话，又朝自己抱以歉疚的微笑后转身离开……她大概也应该能真切感觉到沈芫不愿回头的决绝了。
沈芫站在咖啡馆门外，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听着陈雨在电话里愤怒的大喊。
“你在群里问那个巧梦做什么？她又找你了？又要钱了吧？这次是多少？说，你又给了她多少？”
沈芫在花店门外停住脚步，伸着脑袋看着一株有些像鸟的白花，她记得这种话好像叫天堂鸟，一时间看迷瞪了，忘记吭声。
“沈芫，你这个冤大头！说话！你又给了她多少！”陈雨在电话里濒临崩溃地怒道。
“不多，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沈芫回过神，隐约听到对面有电视广告的声音，有些疑惑，“你怎么在看电视？这个点不应该在上班么？你辞职了？”
“……”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沈芫无奈地笑了笑说：“成吧，随你。等我回去再说，先挂了，我一会就回家。”
“鹤望兰，又名天堂鸟和极乐鸟，花期还没到，这朵不是真花……”站在门口整理花草的店员看到沈芫盯着一盆假花，面带微笑地走过来，声音甜甜的解释道。
第四章
沈芫一向对声音好听的女孩子没什么抵抗力，此时面前站着的妹子不仅声音好听还挺漂亮，她微愣了一瞬随即尴尬地赔笑：“哦，我随便看看，谢谢。”
女孩听到沈芫说话的声音有些疑惑，她微颤的细眉将她的惊讶和不解完全暴露，沈芫因从事的工作训练出一双好眼力，为了不多生尴尬她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她当然知道女孩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噫，这是个女的？”或者“哎？怎么是个女的？”，这样的状况她从小到大遇到个无数次。怪不得别人，北方人普遍比南方人要高出那么一点，沈芫的净身高就足足一米七，再穿上个两三公分的板鞋，一米七三的身高配上她天生对于男装的驾驭能力，的确是个清秀的好青年。但能不能接受，这得看个人，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她也没办法。
南方秋天的气温说变就变，十多分钟前还是阳光照人暖意洋洋，厚重的云上来后，将有些偏西的太阳遮了个干净。
沈芫出门前穿的休闲装有些薄了，走在阴凉下不大自在。但想到她很久没有自己出来走路散心，便也不急着打车回家，一个人在路边晃晃悠悠逛荡。
她不愿意去细想巧梦的事，也不愿意去听别人满口胡言，人言可畏，话中有多少真假沈芫心里有数。巧梦活成现在这副模样，她也很失望，可她救不了她。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已经发黄，一片落叶轻飘飘砸中了沈芫，又从她的肩头掉在地上。她蹲下身子对着那片叶子出神，口袋震动，又来电话了，她摸索半天才勉强夹着一角抽出手机。
“喂？”沈芫声音发恹。
“沈芫，巧梦去找你了？”是个男声，听不出是个什么语气。
“嗯。”沈芫抬头，眯着眼睛去看对面路过的行人，她出门前又忘记戴眼镜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那人又问。
“没什么。”沈芫想了想，站起身，一边走一边说，“肖晨，她以后应该不会找我了，我和她是真的结束了。你……打电话过来就是问这个吗？”
电话那头的肖晨拖了一段无意中的音节后，说：“刚刚陈雨打电话给我说了，说你们二位心情欠佳，让我去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安抚安抚受伤的心灵，我能去吗？”
沈芫嗤笑道：“当然能，不过买菜的钱不给报销，加工费也没有。”
“没有？”肖晨说：“不去不去，不去了。”
“真的不来了？”沈芫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又说，“有大礼包哦。”
肖晨隔着手机清了清嗓子，正声道：“说什么呢，我们这交情，一顿饭还不能做了？我这就出门买菜杀到你们家去。”
沈芫摇头挂掉手机，给师傅报了个地址。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沈芫下车直奔一家水晶饰品店。为了方便回家，沈芫没有让出租车走，这个点打车的人也不多，师傅便应了，停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