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芫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所以,所以你会低头到他们给你操办婚姻的地步?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喜欢男人,而是女人……”
阳湉湉在被子里挣了一下,她笑得更明显了:“如果这是最糟糕的境地的话,可是现在,我还没遇到喜欢的女人啊,我还没遇到能让我觉悟到我喜欢女人的人啊。”
这句话无异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沈芫,她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就是说她并不喜欢沈芫。现在摆在沈芫面前的无非就是两条路,放弃和坚持,让她放弃阳湉湉这根本不可能,她佯装无所谓般熬过的那一个月里心里实在是太空太煎熬了。
沈芫干笑了两声:“你看,你总是不敢拒绝他们,却能这么不留余地地拒绝我,这是不是也代表有我的不同啊。”
“嗯?”阳湉湉下意识地露出疑惑。
“你乖乖睡觉,我去看看陈雨,刚才我说话有些重了,我怕她胡思乱想。”沈芫松开手臂,从床上下来,给她掖了掖被角。
沈芫轻手轻脚地来到陈雨的卧室前,门缝透出微弱的光,果然还没有睡,她又折回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睡了么?”沈芫端着牛奶站在门前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门缝下连光都灭了,沈芫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开门进去。
“对不起,我来道歉啦。”沈芫凭着微弱的光小心移动着。
陈雨打开床头灯,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有些沙哑:“你没说错什么,不用来道歉的,你又没错。”
沈芫把牛奶递给她,说:“那个……我是没说错,可是我不是把怒气牵到你身上了么,我不应该那种态度跟你说话的,所以我来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陈雨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噫了一声,说:“别这么惯着我,你再把我惯得没人要就糟了。”
沈芫哈哈一笑:“不怕,我哥比我心细,比我温柔,完全不用担心。”
陈雨瞥了她一眼,问:“你和阳湉湉怎么样了?你笑得有点勉强,她拒绝你了?”
沈芫脸色一沉,眯着眼睛道:“你是不是跑去偷听了?”
陈雨噗嗤笑道:“没有啊,你真去告白被拒绝了?太心急了不,我就跟你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得,不理你了,我要像我哥那样耐得住,非饿死不行,你快点睡吧,我走了。”沈芫起身,看着墙上挂着陈雨和自己的写真照,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今晚沈芫说的那些话确实有点揭伤疤了,虽然只是提了一句,寥寥数字,但陈雨听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春天的一个雨夜发生了一件差点毁掉她们生活的荒唐事。
那天深夜里大雨滂沱,沈芫喝了些酒,没什么客人,就提前下班放员工回家休息,她举着伞站在路边拦车,直到鞋子湿透才好不容易打到车回家。
沈芫拿出钥匙开门,迫切地想换双干燥的鞋子,因为脚太冷了。她解开鞋带,脱下袜子,还没来得及把脚擦干就瞥到客厅里有些不对劲,沙发靠垫掉在地板上,两个卡通抱枕掉在地毯上,沈芫光着脚走到客厅,脚掌偏脚后跟的地方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抬脚一看,一块碎玻璃碴子粘在脚底。
地毯附近都是碎玻璃渣还有水渍,陈雨的房门虚掩着,沈芫拔下玻璃渣,不顾流血的脚底朝陈雨的房间走去,她有预感,很不好的预感,不过她的怒意完全战胜了恐惧,她无法接受陈雨在她眼前出事,不然她会内疚一辈子,伤心一辈子。
沈芫一把推开房门,陈雨被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摁在床上,男人一手捂着陈雨的嘴巴一手去扯她的衣服,沈芫随手提起一个瓷质花瓶,瞄准了男人的胳膊肘猛敲。
陈雨喘着粗气从床上爬起来,跌坐在床沿上理了理衣服,说:“芫芫,这个是那个谁,你下手轻点。”
沈芫呸了一声:“我管他是谁,跑到我们家里来发疯,活腻歪了!”
陈雨说:“他是……是那个……你表姑前夫……”
沈芫愣了一会,把手里的花瓶放下,揪着醉醺醺的男人往外拖,陈雨跟在后面,说:“芫芫,别报警了吧?他……毕竟是你……这传出去太难听了。”
沈芫扬了扬脚底,陈雨跑去拿急救箱,沈芫拿着一双皮靴把她的前表姑夫一顿抽,男人护哪里都不是,两只胳膊又都被沈芫打中麻筋,一时半会完全没有抵抗力。
陈雨看到脸上印着鞋印的男人时吓了一跳,沈芫说:“这有什么,不报警可不能便宜了这畜生,借酒装疯跑来欺负小姑娘,抽他几鞋底算轻的。”
最终没有酿成什么悲剧,不过那晚沈芫回来之前,陈雨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因为沈芫从看到她再到送走那个混蛋,她一直都在哆嗦,虽然她在极力装作没事,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哗哗直流。
那一夜,沈芫一瘸一拐地收拾好客厅,陈雨拖干净地板上沾到的血,两个人抱着在床上坐了一夜。
沈芫回到房间,阳湉湉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抱着侧卧的阳湉湉。左胸膛里的心脏加速跳动着,不一会就连带着让她红了脸,沈芫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阳湉湉听到,朝后缩了缩,她虚虚搭在阳湉湉腰间的手突然被阳湉湉自己的手压住。
沈芫像受到鼓励一般笑着把手落在她的腰上,前胸贴后背的实实抱住怀中的人儿。
翌日,沈芫仰面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伸手去摸旁边的位置,摸了半天猛地坐起身,哪有人!
她颓然地垂着头,窗帘被拉开一半,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房间。沈芫摸过手机,看到一条微信,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
湉湉:你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公司上班了,所以不用找我,你该干啥干啥吧。
沈芫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揉了一把头发,噙着笑回消息:那我中午去找你吧?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她从床上下来去刷牙洗脸,弄头发,刚换好衣服门铃响了。沈芫露出不耐烦地神色去开门,最近不速之客是有点多了。
刚打开门,沈芫就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位着装朴素却不失大气的中年女子。沈芫想,这大概就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你就是湉湉的朋友沈芫?”
沈芫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摆出笑脸:“哎阿姨您好,我是沈芫,您请进,请进。”
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阳湉湉的家人会找到她这来,看这说话语气这气质,不用猜都知道是阳湉湉的妈妈,沈芫真有点见丈母娘的不安感,这不能怪她心里素质不行,实在是这丈母娘表情太严肃。
第四十一章
沈芫穿着白色的袜子来到沙发前,四肢僵硬地走到刚才阳湉湉妈妈坐过的位置对面,她慢慢蹲下身子,深吸一口气后终于跌坐在地毯上埋头痛哭。
她算是见识到阳湉湉母亲的厉害了,也算是明白她家的“教育”方式是怎样的不容反抗了。
半个小时以前,沈芫把湉湉妈请进客厅,该倒水倒水,该称呼称呼,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地用了敬语。
沈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说:“阿姨,湉湉她去上班了,您……”
“别叫我阿姨,我姓王,习惯别人称呼我王老师,你也这么叫我吧。”她接过水抿了一口。
沈芫尴尬地勾了勾唇角,说:“好的,王老师。”
“嗯,我这趟过来不是来找湉湉的,我是想跟你聊聊。”湉湉妈笑得很温柔却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沈芫扯了扯嘴角,一如念书时见到老师般局促不安,只是此时的她将要面对可能更加恐怖。
人的预感往往准得吓人,她心里刚有坠落感现实的巴掌就扇了过来,湉湉妈妈开门见山说了一句话:“我听邱毅说,你不喜欢男生?”
刚刚被要求改口称呼“王老师”时候,沈芫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只是没想到会被这么不留情面地揭开她的面皮。于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颇有气度的中年女子后仰身子靠在沙发背上,她说:“我知道你们这个群体,蕾丝边是吧?我不是什么封建的人,但也没有多么开放,佛家有云众生平等,所以我不歧视谁,可我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也只是不反对你们这个群体。”
沈芫垂着眼,神色有些疲惫,她低声问道:“那么王老师,您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听起来就多余,明摆着的事,话都甩到脸上了,怎么会听不出什么意思?可是沈芫就是不甘心。
湉湉妈露出俯视的眼神,亦如教育学生一般,说:“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意思,沈芫,你觉得我、我们家会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吗?不,不会,是一定不会,我也希望你能和湉湉保持距离,她是好孩子,是我的乖女儿,我不希望你让她变得不乖,更不希望你这……你在她的人生掺一笔。”
沈芫的心就像被两只留着长指甲的手紧紧攥住,窒息的同时还被锋利的指甲狠狠刺入,而此时,那指甲的二重伤害是有意或者无意、是偶然或者必然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心里早已血流成河。
沈芫下唇内侧被发狠的牙齿咬破,发咸的甜腥在口中蔓延,她举杯喝了一大口水冲刷口腔里的血液。终究还是不甘心的开口道:“王老师,我是湉湉的朋友,虽然我和她不太一样,但我也是个人,没听说过有哪个精神病院关过哪个同性恋,由此可见我也是个正常人,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做朋友有自己的判断,我不是病毒,湉湉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也愿意做她的朋友。您虽然是她的母亲,但这个,您无权干涉。”
这段话费了沈芫不少的勇气才说出来,而听到的人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从容不迫的笑容隐约透着一种嘲讽,像是听到了有笑点却已经懒得笑的老笑话。
沈芫被这个笑容震慑住,她双耳失聪般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王老师”起身,优雅地走出客厅,走出自己家,而她则迟钝地跟在后面关上门。
关上门前湉湉妈妈说的一句话像是最后的魔咒,彻底击碎了在沈芫的所有防御和抵抗,她说的是:“趁着还早断了吧,我女儿已经怀孕了。”
哭够了的沈芫也恢复了理智,她从地上站起来,穿上拖鞋走进洗手间。
沈芫弯着腰站在洗手台前清洗满脸的泪痕,双眼已经有些红肿,额前的发也被水打湿。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出神想之前邱毅说的话,难道是真的?不,不应该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湉湉不会喝那么多酒,孕妇是不能喝酒的,况且湉湉根本不会愿意才对。所以……是他们商量好来骗自己的?沈芫对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苦笑摇头,真的是……唉,她从来没哭得这么惨过,这一次是真栽了。
她到底是怎么爱上又是什么时候爱上阳湉湉的呢?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在某个黑夜,她躺在床上无法安睡时突然发现自己正在疯狂想念阳湉湉的脸,是那个夜晚吗?或许在更早之前?
客厅的手机突然唱了起来,沈芫用毛巾随便抹了把脸,把双手擦干净后去接电话。
是阳湉湉打来的,熟悉而让沈芫贪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阿芫,你不是说想跟我一起吃饭吗?那……现在过来?”
沈芫清了清嗓子,说:“哎,好,我这就过去。”
细心的阳湉湉没有挂电话,反而疑惑地问道:“你声音怎么了?”
沈芫瞪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说:“没事,刚刚又眯了一会,起床音而已,那个我马上出门,一会就到,你等我。”
沈芫把自己收拾妥当,额前的刘海依旧湿漉漉的,用冰袋敷过的眼睛好了些,不过出门前她还是特意戴上了一副墨镜。
刚从公司出来的阳湉湉一抬头就看到发着光的沈芫面对面走来,沈芫的身后顶着金色的阳光,她笑得如沐春风:“湉湉,我们去吃什么?”
阳湉湉耸肩道:“当然是沈老板请什么,我就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