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失踪,我强压下消息,派人全力寻找,可终究还是没有找到,教里出了问题,我只能带着旧部离开,为你保存实力,无论你回来于否,这幽冥教毕竟是你合家的东西,我在一日,自然要替你守一日。”
“武林人闻风而起,意图借机将幽冥教连根拔起,我怎会令他们得逞,我将他们困在鬼谷里,他们没有一个能出的来。”
“后来……”
汉尧生一桩桩一件件的说,我一桩桩一件件的听,每他说一句,我便在心底问一句——
“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吗?”
……
汉尧生深吸一口气“三十年,我每每照镜,都知道自己老上一分,我既担心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却又不敢想你真的是不告而别,我既希望你安然无恙,自得快活,又怕你冷暖不调,衣食不周,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找到你好,还是找不到的好,然后,假如你有一天回来了,会还记得我吗?”汉尧生缓缓抚摸着自己眼角的细小皱纹,望着天空,一只枭鸟鸣叫一声远远而去。
这时的我再也举不动酒盏,只感觉那杯中的酒重有千金。
有一点汉尧生所料的不差,当年我突然决定下山去,何尝不是过厌了生活,想去找些什么,只不过却让我阴差阳错的找到了酒仙头上,喝下了那让人一梦三十年的醉长生,再次醒来时却已经物是人非,宛然两世一般。
汉尧生还是没回头,他背对着我,我侧对着他,桌面光滑整洁,却是历年久经使用的东西,此处,汉尧生定不是第一次来。
此处也定非偶然形成,炎炎夏季,早过了桃花盛开的时候,怎会有眼前这漫漫桃花,更怎会有——和鬼谷当中一模一样的石桌石凳,又怎会连摆放的东西都还是那一套雨过天青的翡翠杯。
“咳咳”汉尧生突然扶着桃花树躬起身子,我一惊,忙起身上前。
“怎么了?”伸手握住其手腕,诊视起他的脉象来。
汉尧生又咳嗽了两声,笑着摆摆手“无事,只是酒喝多了。”
我又狐疑的探测了一下他的脉象,发现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汉尧生转过身去,似乎要回到石桌那里,却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我一见,哪还不知道出了问题,这次再握上脉搏,却是脉象杂乱,明显是情绪激化所至,五肺皆有所伤,内息更是一下变的紊乱不堪,横冲直撞。
我一惊,赶紧将一丝内力注入汉尧生体内,这才勉强将那紊乱的气息压制下去,导引入原来轨道。
“你到底在搞什么?”
汉尧生苦笑一声,温言说道:“只是一时情绪激化而已,不必如此紧张,调理一下就好。”
五十多年旧事,积压了三十年的焦躁担忧,一朝破堤而出,即便是神人也控制不住吧,汉尧生笑的越发苦涩,心里头的恨啊怨啊,还有那隐忍了这么多年,埋在心底的情丝,随着那旧事全都爆了出来,就好似溃了的堤坝,轻易的将一切击的粉碎。
我看着这样的汉尧生,再也压不住心头的苦涩,叹息一声,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值得吗?”
“这里是我按照当年鬼谷的样子造的,这地底下是寒泉,是以这里的桃花开的比别的地方都长,只是花期太长,就结不了果子了。”
“值得吗?”
“你看那边那棵桃树,像不像当年那棵,我记得那时候你可是紧紧的抓着树干不放,害的我废了好半天的劲才把你弄下来,难道我当年长的就那么像坏人吗?”
“值得吗?”
“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值得吗?你告诉我值得吗?”我再也忍不住,这个人究竟要将我的问题忽视到什么程度?我使劲的摇晃着汉尧生,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汉尧生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随即重重吐出,几乎以我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三十年都已经过去了”值得吗?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三十年都已经过去了,他这一生还能有几个三十年,值不值得重要吗?
漫天的桃花飞卷过来,吹的我迷了眼,迷了心……
118.桃花锦帐(三)
汉尧生住的地方自然比仲戚挪给我的小楼宽敞的多,整个东霞殿里在清晨的时候很是宁静,而幔帐之间的熏香兽鼎里的燃香也终于燃到了最后一点,香烟袅袅细成了一线,随即散在空中,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东霞殿比之西鎏宫的华丽算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所用器物自然也不会差,躺在层层幔帐之后,我瞄着雕花描金床上的花纹,瞄着瞄着就转到了汉尧生身上,想起昨日癫狂,不由摸了摸鼻子,老脸一红。
汉尧生翻了个身,笑着看过来,说道:“怎么,醒了吗?”这时候的他和我都明显是衣冠不整,更准确的应该说是一
丝不挂,赤条条的纠缠在一起,挨的近的只要稍一碰触就能擦出火来。
看一眼那春光外泄的大好风景,不由咽了口口水,暗骂一声老妖精,却也只能看着不能动。
昨日汉尧生情绪大起大落,虽然勉强压下,但如此剧烈起伏还是让他元气大伤,而昨日又折腾了一晚,就是我老人家也有些吃不消,不消说他这只更老的了。
如此想着,不由抓过汉尧生的手腕,细细诊察起脉象来,见脉象平稳,才舒开眉头“昨日折腾的久了,没事吧?”
汉尧生一笑没有作答,反而缓缓起身,靠向床头,我见他如此立即伸手搀扶“小心别闪了腰。”
皇天厚土作证,我可当真没有其他意思。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汉尧生早就对自己的年纪耿耿于怀,这时候一听,那还了得,只不过汉尧生的性子沉稳,这反击也反击的不动声色。
只听汉尧生幽幽一叹,似有若无的看了我老人家多少有些抬头的下身一眼,那眼神一扫,便是一层火热,可他却偏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让人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末了还加了一句“人果然是老了,禁不起折腾。”
我一听,立即意识到差错,赶紧补救“你说老,我只怕也年轻不了,更何况我二人若是放到人堆里,有谁看的出你我的年纪,年岁老去不过是个表象而已,生的早了不见得死的早,这寿命一说可模糊的紧,再者以你我的武功修为只要不散功,活过百岁也不是什么难事,比之那些晚出生的人,活上个四五十年就亡命的,不也就相当于刚刚出生吗,端看怎么看了。”更是讨好的上去为其揉腰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