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我已经渐渐开始释怀。这段时间杂志社业务一下子忙碌起来,我埋头于文字中,做着自己无聊的工作。上个妹子暧昧了几天,就再没太联系了。后来几次饭局遇到过合眼缘的,也都不了了之。
畅城的秋天,秋雨绵延。我们再见了几次,都是带着果果出去玩。印萱说已经联系好了幼儿园,趁着新学期,就让孩子熟悉新的环境,不要总是在家里。她是独生女,我体会不太到那种孤独的感觉。我跟她说,有点想跳槽,换个环境。她问我到底想要什么生活?
我被她给问住了,有点茫然。子承父业?不说我是只会吃不会做,我也不会管理啊。老常是不可能做出那种重男轻女的事情,常庸我更不担心。但是就这样白吃家里饭,我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说不过去。
我答不上来,印萱叹口气,劝我还是要走正途。
她的潜台词太过明白,我没答什么。心里觉得有点可笑,亏我还真动了情,人压根就是笔直的嘛。
整整加了两天班,我累得要死。在家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些速食类的东西,匆匆上楼,打算回去随便对付对付赶紧补觉。吃饱喝足,洗澡都顾不上,我就睡了。
研究生毕业后,老常奖励我浪子回头,给我买了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这就成了我彻底荒唐生活的保障,为此我挺感谢他。家里乱点就乱点,老常从来不来。常庸偶尔来看我,也是特别无语的表情。
我睡得正沉,手机开始震动狂响。说不上来响了多久我才醒来,只记得骂骂咧咧醒来,也没看是谁打来的,闷着嗓子接听了。
“谁啊。”
“小中,是我,果果发高烧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能来医院么?他出差在外地。”电话里是印萱焦急的声音,我一下子清醒,坐了起来,问她:“哪个医院?”
“市院。”她稍微冷静了些,我下床,简单回答:“马上到。”
赶到医院的时候,果果正躺在病床上,脸上红彤彤,看起来难受极了。印萱坐在一旁,柔声跟孩子说些什么。我先逗了逗果果,他见着我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可爱极了。
我放心许多,把手里带来的食物水放下,问印萱:“医生怎么说?”
她一直握着孩子的手,也没回头:“急诊,许多化验没法做,可能是支原体感染,但得等验血结果下来才能确诊。先打了消炎药,待会儿还要吃药。”
这可有点麻烦,我摸了摸果果的脑门,他跟我说:“阿姨,我要吃麦当劳。”
是很烫手,我蒙住他的眼睛,跟他说:“等你出院了,阿姨带你去吃,还带你去玩。不过你得听话哦。刚刚打针有没有哭啊?”
果果特别不好意思,不吭声了。我坐在床边,跟他说话,等吃过了药,才哄着哄着让他睡了。
抬头,我逼着印萱吃了些东西,问她:“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说了么?”
印萱摇头,“太晚了,我不想折腾他们,等天亮再说吧。小中,麻烦你了。”
我没跟她犟嘴,搬着椅子坐在她身边,“睡会儿吧,我看着。你身体也没多好,可别熬坏了。”
印萱长长叹口气,把脑袋靠在我右肩,对着果果的方向,闭上了眼睛。我怕她睡不踏实,也不敢动弹,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找了本小说看了起来。
时间缓慢,我的思绪渐渐从书里抽了出来。我看着果果,他不舒服时候哼哼的样子,肩膀上是她的分量,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我不受控制胡思乱想,想我是不是有机会拥有这么多。可很快,我就狠狠自己骂自己。
不说别的,只怕果果长大就得恨死我。
看来还是真得找个女朋友,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敢见印萱了。
第二天我陪到九点,把该补办的手续去办完,等印萱的婆婆匆匆赶到,才离开。杂志社里有些事挺急,今天必须得回去处理完,不然主编得开了我。我跟她说等我忙完了就来,果果情况一定要告诉我。
到了单位,也没时间跟主编磨洋工,赶紧打开电脑忙了起来。等过了审,我赶紧拿了包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 手机里好几个未读微信,都是印萱发来的。
“果果又烧起来了,39度4。验血血象特别高,”
“已经吃了退烧药,可他刚刚吃下去就吐了。”
“是支原体感染,大夫已经给打了阿奇霉素,果果在嚷嚷胃难受,小中,我恨不得替他。”
“他吃了点粥就睡了,可睡了会就醒来,又吐了。”
我看着,担心得不行。真的后悔,我应该请假陪在她身边啊。正开着车,印萱的微信又来了一条:“医生给换了头孢,温度控制在38度7上下,我妈刚来。”
我悬着的心落了回来,跟她说我正在路上,就专心开车。
到的时候,气氛有些怪。后来我才知道,印萱的婆婆跟她妈妈抱怨,嫌印萱上班了后就不管孩子。这时候我也没操心那些,先看了看果果,见他一下子似乎都瘦了许多,但神情好些了。
看了看表,我说:“阿姨,要不你俩就先回去吧。我没事,在这儿陪着就行了。你们年纪大,可不能累着。”
印萱妈妈是认识我的,也知道我所谓逆袭的人生,对我还算挺有好感,她点点头,跟印萱交代了些话,又跟印萱婆婆说:“妹妹,明天早饭午饭我给她们娘儿俩送来,你别担心了。小萱还年轻,没经验,以后就知道。你就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再说现在果果最重要,你说是么?”
俩老人总算握手言和离开,而我全程在旁,居然没有感受到这种暗流涌动,还是很久之后印萱跟我说的时候提起来,我才后知后觉的。她笑眯眯逗我:“你那时候心里都想什么呢?她们俩都快掐起来了,怎么偏你没事人一样。”我捏了捏她脸,笑道:“想你咯。”
果果一共住了八天院才出院,这些天我只要有时间就往医院跑。还跑自家饭馆去蹭了好多汤,带去给她们母子俩补补。第六天时候张毅全回来了,我到的时候他们俩夫妻正说着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在外面缓了缓,正要进去,张毅全开门出来,看见我,脸上瞬间挂满笑容:“是你呀,小萱跟我说这几天多亏你,我得好好谢谢你,什么时候请你吃饭,一定赏脸!”
真是生意人啊,说的话都让我挑不出半点毛病,我也笑着说:“这你就不操心,要欠我也是小萱。可我们俩啥关系,说欠太污蔑我们交情了。”
进去后,印萱正给果果喂水果,小家伙精神头旺盛,喊着喊着要麦当劳。我笑着从兜里拿出来个红豆派,但只给他吃了一口里面儿的红豆。
这晚张毅全陪着果果,我送印萱回家休息。后来干脆住在她家里,想着陪陪她,省得她太孤单。
两个人躺在床上,印萱突然说:“小中,我可能得辞职了。”我应了声,没说什么。她当妈的,见着自己儿子受这么大苦,肯定有想法。张毅全如今生意越做越大,养活她们也不是难事儿。
很久后,我都以为她要睡着了,她又开了口:“毅全外面有人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腾一下坐起来,问:“什么时候?”
印萱哑着嗓子,道:“我怀果果的时候,他出轨过。后来生下孩子,他跟我发誓一定会改过。我心软了,就原谅他。今天他来医院,中间有个电话,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外面肯定招惹了谁,就是不知道发展到了哪一步罢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很心疼她。黑暗里印萱似乎也放开了,语气很平静:“第一次的时候,我好害怕,但是根本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一次发觉,我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呢?”
我伸手过去,果然摸到一脸泪水。劝慰人不是我的强项,我嗫嚅半天,还是选择给她些实际安慰——我只是抱住了她。“张毅全他爱咋咋,印萱,做什么别委屈自己,大不了我养你们啊。我们家开饭馆,咋不咋也饿不住你们。”
她跟我说了许多,这些年的经历,伤心与幸福。听着,插科打诨,想让她把难过的情绪岔过去。后来她终于睡着了,我才翻个身,睡了个踏实的觉。
这之后我没八卦问过什么,只知道他们应该言归于好,张毅全国庆假期还带了她们去国外旅游,应该是道歉吧。我跟一个女学生无意中认识,三言两语间迸射出火花,很快她就在我家留宿了。她叫袭悦,还真是个喜悦的名字。说不上我有多喜欢,只能说她身上的某些气息让我着迷。
偶然间袭悦用我电脑时,看到印萱的照片,她回头问我:“这是谁啊,跟我还挺像。”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凑过去,看了看,用嬉皮笑脸把情绪掩埋:“我发小,啧啧,可没你漂亮。”
“你发小?你身边有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大闺女,你没动心?”袭悦看得太清,我也装得自然:“那还真没,我开悟时候她都结婚了。再说,她性子不适合我,太静。”
后面袭悦说了什么?动静结合?我没在意。在我心里,动情再深,只要只是我一个人单相思,她的家庭我绝对不能参合进去。
更何况印萱根本对我没意思,等我这段时间挨过去,这不过是我生命中一个小小的浪花而已。而她,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法撼动。?
☆、3
? 日子混啊混,混到将近平安夜了。杂志社定了包厢,说要一醉方休。我欣然应允,说不定又能碰上什么好事。果果病好之后,我遵守承诺,带着她们俩去游乐场玩,吃麦当劳,顺便给印萱过了个生日。
那晚上的谈话,似乎都如同烟雾般散开来,再也寻不到踪迹。印萱再也没提过,我就当自己从不知道。她果真辞了职,专心在家当了全职妈妈,接送果果上幼儿园启蒙班,生活淡然知足。
我想这样最好吧。她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生活富足安定,我可以继续当个花天酒地的人,偶尔在她身边,也可以沾染些她身上的气息。
何乐而不为?
平安夜,包厢里我敞开了喝,却怎么都喝不醉。同事们已经不是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瞳孔散大,说着不找边际的话。我们这些人也可怜,工作时大都一丝不苟,结果到了这种场合,就跟扒掉了皮一般,露出本来面目,多少有些狰狞起来。
唱歌我不怎么会,只端着酒,看他们一波一波热闹。心里正在可惜,怎么一个顺眼的都没,兜里手机震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印萱的电话。打了个招呼,我出去接电话,屋子里实在太吵,我怕听不清楚。
“印萱?”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开心起来,坐到大厅的沙发上,拢了拢领子,笑着说。
她那边有果果吵闹的声音,电视里好像放着海绵宝宝,“嗯。小中,平安夜快乐。”她好像心情也不错,夹杂着惊喜道:“你看看窗外,好像是下雪了诶!”
我转头,找了半天找到了个小小的窗口,几步跑过去,伸出脑袋,还真是下雪了。畅城地处江南,虽说没有苏州那么温暖,这般景象我二十七年来还是第一次见。
“小中,你看见了么?”
“嗯嗯,看见了!”我也莫名兴奋起来,按了电梯,想下楼看看。她又跟我说了什么,我都是下意识回答,记不太清了。
挂了电话,我站在室外,大街上喧嚣,和缓缓飘临的雪花形成对比,我一步步走着,突然很想她。
也顾不得喝了许多酒,我脑子是清楚的,意识却模糊起来。这时候根本没想着我要去找她,张毅全在家的话我该怎么说。等我把车停到她家楼下,看着她们家窗户透出的光,当真一点犹豫都没有。
她开门的时候表情惊讶极了,把我拉进去,摸了摸我头问:“你喝酒了?怎么来的?”
我摇摇晃晃进去,不由自主咧嘴笑。看样子果果已经睡了,过了二十四点,平安夜结束,该是圣诞节了。
不管不顾,我抬手就把她抱怀里,说:“印萱,圣诞快乐!”
她好笑地任我抱着,拍了拍我后背,哄孩子一样:“嗯嗯嗯,你也圣诞快乐。”
她牵着我,我就跟着她走。等进了卧室,我才恍然,张毅全不在家啊。她把我按到床上,先去拿了水给我喝。我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外的雪,傻愣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