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吃亏的人么?真是瞎操心。”说到这里,我心里又是暖又是难过。常庸在这件事上给我的支持是我意想不到的,给了我莫大的温暖。他从知道后,给我买东西都是双人份,算是一种认可和祝福。我知道他的心思,也都记在心里,想着将来要是他真不想接班我也愿意委屈委屈。当然这都是瞎想,常庸的目标就是把老常的饭馆做大,最起码在省上各个地方都有分店。嗯,这么来说,常庸还得好好奋斗了。
“没想到常庸这么懂事,还老让你说得人多小孩子的。”印萱听完,放了心。她大约是怕常庸捅到老常那边,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继续跟她说:“刚刚我开了句玩笑,老常在我这是不顶用的。常庸将来娶媳妇,必须是他喜欢的他爱的。老常不同意,我也同意。放我身上也一样,我不喜欢男人,这辈子就不会。”这话是跟她说,她所谓的荒唐,就是我的真实的人生。如今这样的人生她已经一脚踏进来,她没退路了。
可我不想逼她现在选择,于是没再说下去。印萱低了头,靠了过来,有些疲惫地说:“你说,我怎么对你总是没办法呢?”
她累,我也累,索性没有回卧室。我去看了看果果,睡得正沉。拿了被子,两个人挤在沙发上,说着闲话,就慢慢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先起来下楼买了早点,吃完饭送她跟果果去幼儿园。印萱说送完孩子回趟爸妈家,就在幼儿园附近,我看看时间有点紧张,道了别就赶到杂志社。
交了稿子,主编这次没多说什么,只叮嘱我要我抓紧我负责的几个栏目,就让我出去了。我想了想,也觉得他挺累。守着个这破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办法施展开拳脚,不上不下的,也真憋屈。
圣诞节刚刚过,也就马上跨年。同事们也大都无心工作,开始窃窃私语。我看他们估计又要弄什么跨年活动,不由得有些头疼。往年这种活动我是乐于参与,今年是真不想。果真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问我,我就以回家陪老爷子的借口推托掉。结果等我下午兴冲冲想约印萱出去玩,印萱特别为难。
“张毅全把机票都定了,带我跟果果去趟广州。果果要去那边动物园,念叨好久了。”
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心里再别扭,也只能安慰她:“那你们去吧,我找别人约啦。记得回来给我带吃的!”
印萱隔了半天才回我:“恩呢,记下了。”
元旦三天假,头一天我就有点百无聊赖,干脆在家开始奋斗长篇。没想到开了个头,就有点刹不住的感觉。三天一下子晃过去,我还意犹未尽,感觉写得不痛快。后来大概改了改错别字,把这三天写的发给季芙然,想听听她的意见。
虽说我们分手了,但这种邮件我一向没少发。她也从来不含糊,该夸得夸,该批得批,一点不拖泥带水含糊不清。我后来想,其实或许我不是多爱她,但这样爽利的性格,跟我不谋而合。所以当时一拍即合,把错觉当成了喜欢,把欣赏当成了爱情。
隔了三四天,我打开邮箱去看。季芙然给我回了信,就简简单单一句话:“接着写,有看头。”
我放了心,除了工作,闲暇时间抛弃了一切社交,专心在家敲敲打打。仿佛这么多年的积累,全都凝缩到了指尖,不抒不痛快。而印萱那边,她回来后到我家里给我送来些广州的特产,两个人简简单单吃了顿家常饭,就没怎么联系。
张毅全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好像真如印萱所说,收了心,没再乱来。果果跟我再亲,还是更爱爸爸。人之常情,我能看明白。于是就有些尴尬,干脆也不联系她。我知道她怎么想的,现在不能逼她。但是如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才是我出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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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这多少有点难以为继,在这样的日子里。窗外冬雨淋漓,太阳光都变得模糊而远。空气里独有的潮湿味道,让人怀念草木的清新。
春节时候,我不回家说不过去。提了乱买的东西,我刚刚进门,就看见常庸正围着围裙在客厅里。老常看我进来,也那么客客气气说了句:“回来了。”
我点点头,换了拖鞋,放下东西。“回来啦。”
常庸递给我个削好的苹果,还是那憨厚的样子:“姐,我跟你说啊,我回来了。”
常庸不是在外地念书么,怎么不念了?我随口问他,他继续拨橙子,解释道:“哦,这样,我觉得没必要再念,差不多也就那样,干脆回来实践实践。爸说得对,再读书,不会用也白搭。我先回来,在馆子里当上一段时间服务员,摸摸咱家底。”
“听着挺靠谱。”我咔嚓吃着,见老常难掩的笑意,道:“爸,你可得看好这小子。我怕他老老实实的,就给人把咱家摸清了,给人卖了还数钱!”
老常深以为然,严肃道:“你去了不准乱来,任何事情不能乱下决定!”
常庸可无奈,说:“爸,我就一服务员,我说了谁听我的。你别听姐瞎说!”
一家人一人一个沙发,坐着看电视。饭菜都睡老常从馆子里订好,只用拍个黄瓜就行。常庸这次回来可就不走了,老常高兴,说了我几句就没再说。春晚再无聊,到了这个日子还是必须得看的。期间我接了几个电话,也都是朋友们的问候祝福。
我有点百无聊赖,想了想,拿出手机,在群里看。果然都是一群闲到发慌的人,红包到处飞。我干脆抢起红包,当成乐子。后来想了想,找到印萱的头像,给她发了个。
我没给她打电话,尽管我很想念她。但这个家人团聚的日子,还是决定不要打扰她了。
睡前我去给母亲大人上香,却迟迟不肯离开。我跪在蒲团上,看着黑白相片里的她。母亲大人走的时候,我和常庸才两岁多,记忆里根本没有她的模样。可老常是个长情之人,家里随处可见她的照片。我们俩做了什么错事,老常也会念叨你妈要在,会怎么怎么样。
而我还是认为,母亲大人一定是个温和的女子。我跪着,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倾诉:“妈,你要在,知道我的事,会不会很生气啊?”
过了好久,我记得外面的烟花声都渐渐消失,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常庸推门进来,把我挤了挤,两个人背靠背坐在蒲团上。
他问我:“姐,你遇上什么难事了?”
也只有特别纠结,我才会在这间小屋子里待很久,这个习惯只有常庸知道。面对这个弟弟,我真的没有隐瞒必要。昏暗的屋子里是我的说话声,不大,叙事简单,但说清楚了。
“印萱,不就咱们那个同学?我记得你们俩不是要好的朋友么?”常庸讶异极了,他根本想不到困住我的会是这样的情况。
见我承认,常庸着了急,“姐,你怎么犯糊涂了?人家结婚生子了!”他太激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抖动。
我长长叹口气,这些时日里的压抑总算吐露出来,轻松不少。“我知道,常庸,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除了爸跟你,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会这样,不是么?常庸,我很爱她。你以为我不想逃开么?我也希望一切能回到过去,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子相处,是一辈子闺蜜好友。”
“可我偏偏就爱上她了,一发不可收拾,回不了头。”
常庸安静了许久,才涩声问我:“姐,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母亲大人的样子,笑:“我在等她想清楚。印萱还不知道她对我到了哪一层,我得等她自己想清楚。”
“可人有丈夫啊。”常庸非常疑惑,他不懂也不明白。
我笑:“是啊,她是有。可她爱的是我,我太清楚了。”
常庸转过身,像我小时候安慰他那样抱着我。这孩子已经长成个成年男子的样子,胸膛宽厚,他声音闷闷的,又坚定无比:“姐,你不要委屈自己。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血脉难断,刻入骨髓。我终于缓缓流下泪,在常庸怀里默默哭泣,把这些日子的憋屈难过都哭了出来。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估计都要中午了。手机没电,我充上之后也没开机。出去后,常庸正陪着老常看小品。我打了个招呼,自去洗漱。
合计合计过年还有六天假,我有点想出去玩玩,散散心。中午吃完饭,我跟他们俩说了说,就拿了东西回我那收拾行李。我是一向爱热闹爱玩,老常也习惯了。临出门时候常庸送我,跟我说玩的尽兴,别太伤心。
到了家我才想起开机,一下子进了几十条短信,都是大家祝贺新年的。我大概回了下,想了想,还是开车去杭州吧。一个路程近,熟悉,再一个我也喜欢那个地方,散散心最好不过。
上了高速,我放着歌,无比放松。电话响了响,我没看直接接了。是季芙然,她笑呵呵的,好像有什么好事。
“你那个文章写到哪里了?最近没见你发过来。”原来为了这个,我也没遮掩,老老实实回答:“还在写,觉得没写完,不想给人看。”
季芙然了然,道:“还是这别扭性格。不过说正经的,写完了能不能给我,我试试给你出版。”
出版哪来这么容易,我笑道:“您这么有江湖地位的,愿意给我个愣头青机会,我哪里会拒绝?”
又说了些官话,季芙然语气一转,道:“常中,我也不弄虚的。我打算自己成立杂志社,对准如今发展飞快的电子类产品,可能会以电子杂志为主要卖点。所以现在急需一批靠谱的写手和文章,这才跟你约稿。可能不会真的集结出版,但是该给你的报酬一定会给。”
她这般野心,早该自谋出路。我也不含糊,直接道:“要就给你,不要报酬。需要帮忙就吭声,我好歹也算你带出来的兵。”这是真的,她教我太多,我从来没机会给予回报。现在机会在眼前,两肋插刀不太可能,能帮则帮还是能做到的。
末了,我问她:“芙然,那批进咱们的好几个,都比我强些,你为什么看上我了?”
季芙然哈哈笑了半天,我都听到她那边喘气的声音,不由抱怨:“至于么?”
她说:“你居然会问这种问题,看来你是遇到什么事,钻了牛角尖了。”
我没有否认,等着她解释。季芙然缓过来后,高速了我疑惑很久的答案。
“你那时候瘦瘦高高,看着爱玩爱闹,其实心地善良,与人为善。我看你的文章,也没什么华丽修辞,就是简简单单的文笔。说白了,你们几个人你的基本功的确最差,但可塑性也最强。我那时候就已经有自己干的心,私心是想给自己将来用人培养的。”
“我觉得只有你,将来真需要你帮忙,一定会帮。如今看来我选择没错,不是么?”
“至于你问的另外一层,”她顿了顿,用一种大灰狼对小白兔的口气,道:“你不知道对女人来说,你这种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干净到透明的人,是致命的吸引么?”
我简直无言以对,把她最后的话当作完全瞎掰丢进垃圾筐,不予理会。
春节期间,像我这种跑出来旅游的人不算太多。酒店随意在西湖边找了个,只要有停车场就行,我没啥大要求。放下东西,拿了钱包手机,我想也没想就去了西湖。
其实来了很多次了,但这样一个人转悠,还是第一次。对于季芙然,这次能真的帮到她,我很开心。她后来说的半真半假,我也不想再去追究。戴了耳机,我听着歌,从苏堤拾阶而上。这时候湖面就是一汪水,再没别的,徒添枯燥寂然。吹着冷风,天色慢慢暗了,归于夜色。灯光之中,我走的累了,坐在岸边。
远离畅城,把心里那份委屈跟不甘才敢放出来肆无忌惮去想。可笑她居然真的一个字都不曾再提。我能理解她作为母亲的想法,但什么时候能给我个了结?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结婚后的印萱生活上或许富足安宁,但心里是不痛快的。她本来就是个柔中带刚的性格,毕业后工作稳定,很得赏识,算是公司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一切都在她最得意时候嘎然而止,她选择了家庭,付出无怨无悔,甚至慢慢磨平了她身上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