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亲了口印萱,小小恶作剧了下,“嗯嗯嗯!听到了!!!”她见我这样,又掐了下,才起身出去。
不多时,传来她娘俩的招呼声,果果喊着:“阿姨再见!”防盗门落了锁。
我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从床上跳下来,穿衣服,刷牙洗脸。
餐桌上放着我的早饭,小米粥南瓜饼。自从她来了,我突然觉得,这地方,有了家的样子。
车给印萱开走了,我打车去了杂志社。一路晃晃哟哟,喜气洋洋。我进门儿的时候,还挺高兴,但进去之后,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平日里我虽然人缘不算太好,但也不知道所有人都躲着我走。我坐到自己位置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缘由。打开邮箱,里面有季芙然传来的合同。职位薪酬福利什么的,我也没细看。只看了看期限,果真是五年。我存到自己优盘了一份,打算辞了职,晚上回家打印出来。毕竟我再傻,这样公然跳槽走,对我以后混不太好。
这时候我脑子一动,不会是我要辞职跳槽的风声吧?又一想,是便是,反正也要走了。
我清理了电脑里的数据,站起身,往主编办公室走。敲了敲门,进去之后,却更加差异。直觉告诉我,不对劲。
主编看到我进去,如同看到,怎么形容呢,如同看到一只怪物。他甚至下意识往椅子后坐了坐,好像这样能离我多远似的。
我坐过去,表情诚恳,毕竟他之前的举动让我挺感动。“主编,我相好了,这几年工作下来,确实心太累。我不太能适应这份工作,所以,我还是辞职吧。”
这次,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主编深深吸了口气,装作惋惜的样子,说:“小常,既然你意志坚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人事的手续,我会让人给你办理。你看你的工作交接,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也不用太麻烦。”
“呃,”我还以为他会再挽留挽留,没想到这般干脆,那还说些什么,我放下心,由衷地说:“手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会把资料整理下,放电脑里。人事的事儿,就麻烦您操心了。”
出了杂志社,我一身轻松,也无暇去想那些透着怪异的地方。看了看表,下午一点,正捉摸是回家,还是跟印萱约着出来逛逛,等时间去接果果,手机响了。
“常庸啊,什么事儿?”我心里一秃噜,忘了把辞职的事儿说给老常,不过既然有了下家,也不怕他骂我。
“姐,你在哪儿呢?赶紧回家!”常庸语气很急,根本不给我询问的机会,“印萱的老公找了你们单位,又直接找到爸这里,把你骚扰他老婆的事儿给捅出来了!”
血直接冲进我脑门,我就站在杂志社门口,却完全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怎么会这样?张毅全怎么知道?印萱呢?看来杂志社是知道了,不然不会是这种态度。
张毅全怎么会知道呢?
“姐,你快回家吧!我应付不来!”常庸火急火燎的声音,伴随着老常的怒吼,“让她给我滚回来!”
我滚了回去,连滚带爬上楼。家里只有常家的俩老少爷们,没有想象中的张毅全。常庸在我进门的时候低声说:“张毅全拍到你们俩在你住处亲热的照片,给老常看了。你不承认都不行……他说完就走,老常气得不行,你悠着点。”
我还没走到老常跟前,他就冲过来,一个大嘴巴子招呼得我头昏眼花。
“爸,您别动手,姐她有苦衷的。”常庸没来得及拉我,先去扶了老常。
“别拦我,我没这个不知廉耻的闺女!”老常就要再打,“你小子肯定早就知道!居然帮着这混帐东西骗我!”他被常庸从身后抱着,过不来,干脆狠狠踩到常庸脚上,转身赏了常庸一耳光。
“爸,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不明白,我做错什么了,我就是爱了个有夫之妇,可张毅全出轨在先,只是因为他们有那么一纸婚约,我就变得这般不堪么?
“你是一女人啊!你怎么能喜欢女人?还对人老婆做这种事?”老常根本不愿意听我解释,而是怒吼,“我常家怎么就养出你个孽子?你对得起你妈妈么?”
他不提我妈还好,提了我妈,我却一下子彻底火大了。“我本来就喜欢女人,我读研时候就跟女人在一起!印萱她爱我,我也爱她!张毅全出轨在先的!我凭什么就算伤风败俗,张毅全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老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常庸忙打颜色,“爸,姐不是那意思,她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故意这么说的!姐,你快给爸认错啊!”
“我没错!”我斩钉截铁,“我没犯法,我没错!”是,我是平日里不怎么做好人好事,可我也从来没做坏事,违章了也按时交罚款,大原则上,我常中清清白白,没有错处。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跟人道歉,断得彻彻底底,你就不是我常家的人!你给我滚!”老常气得脸都紫了,终于说出让我滚的话。常庸知道我再待着,只怕吵得更凶,也使眼色,让我先走他来断后。
我站起身,看了眼老常,他平日里是个非常注意面子的老头,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现在却顾不得自己凌乱的发丝,眼圈里都是血丝。
“爸,我没错。”说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我只后悔,初中的时候,没开窍跟印萱在一起。”
他颤声道:“滚!”
回到我的小家,家里没有人。我想我这辈子的好运,或许是用光了。但不知为什么,也不怎么难过。打电话给印萱,她说她正在幼儿园,等果果放学。
“这么早?杂志社肯放你?”她的语气透着劫后余生的放松,而我却得强颜欢笑。
“软磨硬泡,强扭的瓜不甜。”我随便捡着词,跟她说了两句。常庸的电话□□来,我跟她说:“常庸电话,我先挂了啊。”
“姐!快到市院!”?
☆、9
? 如果我知道,我最后一次看到清醒的老常,会是那种情形,我会不会还是那样的话语?
这之后,我无数次问了自己。
结果,我无言以对。
没错,我还会这么说。我没错,我爱她。
老常,爸他在我走之后,气到不行。在常庸发现不对后,紧急送往医院,却抢救无效。
我到的时候,只看到常庸跪在手术台前,失声痛哭。
小时候,常庸被人欺负,他也会哭鼻子。后来,我替他把所有敢欺负他的人都打了个遍,他还会哭鼻子。
那时候,他皱巴着小脸,满眼心疼地跟我说:“姐,疼不疼?”
可现在,他转头看到我,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我颤抖着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心口痛得彻底,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常庸挂着泪,似乎魂游天外。他的话,在我看来是飘出来的。“爸进手术室前,说了,你不要再来。”
我张着嘴,把眼光投向手术台,却只看到老常的乱发。“知道了。”
还能说什么?如果有人能替我好好说说话,我愿意付出一切。可我只能麻木离开,转身离开,哭都哭不出来。
到了家,印萱正和果果喂饭。她见我进门,问我:“是叔叔那边有事么?”
“嗯。”
“处理好了?”
“好了。”
好像是不需要我做什么,老常的遗言放在那,常庸不敢违逆。我,是没脸再回去!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天生的戏子。开开心心,在老常死的这天晚上,吃了两个螃蟹,一碗米饭,半盘鸡肉,几只大虾,些许油麦菜,好像还有两杯好茶。
但夜里我却睡不着,印萱半夜醒来,往我身上靠的时候,我下意识吻她。
“别闹,快来事儿了。”她半梦半醒,却被我半是强迫地吃了个干净。
瞧,爸不在的二十四小时内,我享受了多少人间乐事。
人。
太奇怪的生物。
这些日子里,印萱不在,我消沉抑郁,惶惶不知何年何日。可她在,我便若无其事,老常的事,一个字都没跟她提。
但时间久了,印萱爸妈到底找到了我家。同来的,还有张毅全。
我不是傻子,叔叔阿姨的意思太明显,要她好好考虑。我也不是没眼色,借口离开。出门的时候,张毅全看了我一眼,全是嘲讽的神色。
看样子,印萱父母还不知情。可我不知道,张毅全会不会说出来。
我在外面毫无目的晃悠,也不想找谁,也不想说话。就一步一步丈量着,累了就随便找个地儿坐下歇歇。
老常的事,我一直都有些缓不过来。其实,我就是一时冲动,害死了我爹。我知道自己害死了他,我知道错了。可我不后悔,因着这件事,我从来都没后悔过。
印萱正在独自面对她名义上的丈夫,她的爸妈,我也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得拿出个精气神,面对将来。常家的饭馆,我是一毛钱都不能要了。我是没错,可老常的角度,他觉得我错,我再拿了他的东西,会给他气更深。
掏出手机,我先给常庸打电话。他闷闷的,声音晦涩许多。
“事情办了?”我不废话,早些弄清楚,早些过日子。
常庸很疲倦,点头道:“办好了,跟妈还在一块儿。”
“老常家的东西,就都给你好好干了,”我心宽不少,但也难过起来,“常庸,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没吭声,过了会儿,手机里传来嘟嘟声。我苦笑,看来常庸也是不会原谅我了。
再打给季芙然,她倒开门见山:“什么时候签合同?什么时候能来报到?”
“你敢要我?”杂志社里我的事,肯定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传遍整个圈子了,我不信季芙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有什么不敢要的,你那个我要独家发表,连载,创刊号就要用。”她一个断句砸我一下,给我彻底砸出了斗志,“你那点破事,我还能不知道。不过现在这样一弄,舆论不好,可能做不到让那家伙净身出户,但孩子一定没问题。”
“人要紧,钱不要紧。”我再次松口气,又说:“可我这儿,缺钱缺得紧!”
季芙然还是那话,“跟着姐姐混,还能饿着你?赶紧的,跟你相好说清楚,我好跟律师谈。”
我打起精神,往家里走。那里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我得跟印萱说清楚,让她不要有后顾之忧。
可进了门,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印萱正在收拾东西,而果果却不在家。我意识到不好,拉住她,问:“怎么了,孩子呢?”
印萱依偎进我怀里,鼻音明显,“张毅全带回去了,小中,你相信我么?”
我重重点头,又想起来她看不见,笑着说:“当然信你。”
“那你等我,我们这样,如果说太透太坚决,爸妈年纪大了,受不了。我想着,依着他们的意思,搬回去,再等段时间。到时候我明明白白跟爸妈说,我和张毅全性子不和,有没有你都得分开,他们也不会再闹,说什么我们……”话没说下去,但我知道,一定是十分不堪的话。印萱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对你不公平,但是,小中,我爱你,我会回来的。”
尽管我顾虑很多,还是被印萱的话,消融了担忧。我帮着她收拾了些东西,帮着她把行李放进车后备箱。我开车送她回去,临别时,我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跟她说:“去吧,我等你。”
至于那些我要努力奋斗养活你们娘俩的话,我始终没开口。没必要,说出来的,都是虚的。
我打了电话给季芙然,跟她说,合同什么的,都没问题,但是能不能等我把稿子写完了,再去魔都报到。季芙然一想,这个比较要紧,也答应了。她说给不了我太久,最多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