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日想到的是若修然现在的状况,很明显,秋水长歌的确可以把一个好好的人变得浑浑噩噩,像一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那是因为它的药性会破坏中毒者的脑袋里的东西,然而现在这状况,祁连日就是再对借尸还魂的事情不了解,也已经看出一些了,也许秋水长歌真的对活人影响无限大,可是若修然明显不是……至少是不能算是一个彻底的完全的活人,那些每天早上重复的记忆,分明就是若修然上辈子的,上辈子啊……上辈子的记忆从何而来,自然是还来的魂魄中自带的……
祁连日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抓到了什么关键,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他还是没敏锐地意识到一件事,那个每天每次在懵懂中清醒过来的眸子的确而且始终只属于一个人,属于他想留在身边的那个他有所期待的人,这样真的不幸中的大幸了,至少……比较那些真正中了秋水长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来说!
心态的转变必然会带来实际言行的松动,所以祁连星和祁连月很轻易就发现第一天的早上还早木皆兵的兄长在之后的每天突然变得出奇的坦然之后,齐齐挂了一脑门的黑线,当每天一早,若修然睁着一双无神的却清澈见底的眸子用那种极端无辜又生硬的方式和他们道早安的时候,他们的兄长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微笑,热忱!天知道每天这个时候城府深如祁连星都忍不住的哆嗦一下,更别说心性智力都差上不是一点两点的祁连月了!
“哥,你真的不再担心了吗?”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又一日夜晚,当若修然终于在兴致勃勃中含笑入梦的时候,祁连星一日之内的失落也涨到最高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此时离祁连日放弃寻找秋水长歌的解药,转而开始在全宫廷的范围大肆小心偷偷摸摸的寻找雪域魂珠已经过去了两日。
祁连月正和他们的父皇交颈而眠,也不知道是做爹的先把儿子哄睡了,还是做儿子的先把父皇给迷倒了,晚上还有一大堆奏章要看完的祁连日羡慕之极的看着嘴没心少肺缺根筋的二弟,这两天数他过得逍遥,寸步不离的守在若修然身边,“嗯。”
祁连星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哥哥从嗓子眼里哼出来的那一声居然是给他的答复,当下简直被噎过去,顺过气来好一会,祁连星再看了一眼龙床上睡得香甜的父皇和二哥,稳稳神,强抑镇静,“秋水长歌没有解药,找城陵姬也是白搭,这个我理解,万一一直找不到,或者……或者……”
“或者哪天早上醒来的人不是修然……而是父皇……”祁连日慢条斯理的接了他的话头,让一旁说到卡壳的人一下子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嘴巴,像被捏住了腮提出水面的鱼一样大口喘了一阵,“我就不信你不怕!”
看着弟弟费劲挤出的字,祁连日苦笑出来,“我当然怕……”他伸出一只手,顺着床上的男人在被子里露出的脸颊摩挲过去,指肚下的皮肤极光滑,不留指的顺遂,这曾经是他最讨厌看到的一张脸,甚至因为与自己有五分相似而连带的连自己都不想看到的脸,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在心底变得生动又不可或缺起来,“秋水长歌会把人变成懵懂无知的活死人,行尸走肉一样……”祁连星打个寒颤,不明白祁连日怎么会说起这个,虽然秋水长歌这听起来缠绵实则歹毒之极的名字最近一段时间几乎充斥了他们的生活,但祁连星还是下意识的不想多讨论它!
祁连日看着他的畏怯淡淡一笑,“你忘了么,父皇……可是借尸还魂的啊!”
祁连星的眼一下子直了,秋水长歌……修然的借尸还魂……这之间……有联系么?!
祁连日脸上的笑缓缓扯的大了些。敲了自己的太阳穴一下,“我问过太医的医正,人的脑袋要是受了伤,就可能会失去一些记忆,而秋水长歌,就是会伤害脑子的一种迷药,星儿,想想父皇……难道你就没什么联想么?”
联想?该有什么样的联想,看着哥哥那笑得有点疯狂的样子,祁连星心里猛然一震,父皇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会忘了前一天,可是处在当下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异常……除了记性,除了记性!!!
然而这记忆也不是完全的一点不剩,他记得……记得他死亡之前,他的魂魄来这里之前的事情……丢失的……只是……只是成为冒名顶替了祁佐炎——父皇的这一段……
是——
“哥!!!”
祁连星惊叫一声,猛的醒悟,攒紧拳头的手狠狠地塞到嘴巴里,噎回了另半声惊惶,一双眼失控一般在床上的睡颜和兄长诡异的脸色之间乱转,与现实格格不入却在绝望尽处豁然开朗的感觉。
没人说得清,定海神侯领兵叛乱后的日子是如何回归正轨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翻天覆地乃至差一点改弦易辙的换了皇帝老子的日子是如何过渡到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朝堂上兵不刃血却动辄抄家灭族的权利交叠,泽南城头百万军中对垒时刻临危传位的大气,一夜之间好像没人再提,大祁的当代皇权依然名义上属于那个叫祁佐炎的男人,而真正执掌生杀的人,他的顶级头衔依然是太子殿下。
太后老佛爷因为拒不妥协三殿下处于迁怒城陵姬而清洗后宫的不敬法旨,被祁连星决绝圈禁,美其名曰颐养天年;董皇后见势不妙,再想联系家人给自己觅个体面的退路,奈何三殿下手脚快人一筹,直接踹了她的老窝,显赫世家一夜之间居然莫名其妙的成了定海神侯家的某个姻亲,没人有胆量和盛怒中的太子殿下对峙,有心为皇后家族说话的声音统统莫名其妙的消了音,于是所有的猴子终于老实安分,不再动也不再敢打回宫伺候主上的主意,等到狼炎在一片浪迹空旷杳无人烟的快要成了狐兔之乡的后宫地界远目的时候,他从小守护的祁佐炎已经从长于妇人手变成了困于儿子边,画地为牢的味道浓得让狼炎呛鼻子。
狼炎看不惯也看不懂,他守护了三十年,几乎从一落地就在他眼前一寸一寸抽出身量,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权利倾轧中长大,在九死一生中走到终点的帝王,难道就这么简简单单干干脆脆的被架空,圈禁了吗?是,以太子殿下立足三尺之地不得远离也无法出于其眼角视野余韵之中的位置所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太子殿下或者月殿下星殿下眼皮子底下的位置,那究竟是父子之情的关爱还是政兵权利的示威?狼炎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