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严子佩回到房间里,里头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宁嗣音已经闭了眼睡下了。严子佩走到床沿,就地坐下,把头搁在床上侧着凝视她的面容。
宁嗣音的睫毛乖顺地伏着。灯光照射的这一侧清透肌肤上,可以看到些许小绒毛。深褐色的发丝在不听话地贴在脖颈上,锁骨下方两三寸的地方,正是那块温润的玉如意。严子佩的视线一遍遍描摹她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微张的唇……她这些日子思虑太多,着实消瘦了些。
只是……自己能给予她的安慰实在太少太少,母亲又偏偏瞅准时机开了口。
“我本想让你轻松个半年,没想到那小姑娘这么些年过去也没有多少长进,这么快就惹出事端来了。不觉得识人不慧吗?”
“过去的事我只当你是年少轻狂,现在也好收收性子了,万事都由着自己终归不是好事。”
“严子佩,我不希望你掺和到不必要的事情里去。”
……
这些话复读机似的在脑海回放,她的眼里情绪翻涌。
宁嗣音终是在医生灼灼的注视下睁开了眼,望进她幽深的瞳孔里。严子佩的嘴张了张,又紧紧的抿上。只是掀了被子进去,拥住身边的人,在她的发间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想要说什么?为什么又不说出来?
怎么跟她开口?说这些事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做的?
夜深。
宁嗣音静静地听了会儿医生均匀的呼吸,又小心移开了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正欲挪动身子就发现小腿被紧紧地缠绕着,再抬眼就是那人清亮的眸子。
“我想去卫生间。”
严子佩不说话,放开她的身子,又替她开了夜灯。
宁嗣音回来的时候严子佩坐在床头阖着眼。她爬上床,把头枕在医生的腿上。严子佩把手放在她的秀发上,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拂过她的脸颊。宁二在眼眶里筑起的层层堤坝就这么一下下地被摧毁了,她的手臂从严子佩的腰侧穿过环抱,把头埋在她的腹部,很快那里就濡湿一片。
“我想辞职。”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哽咽。
“我不能拖累师兄。”
“我自己受着就够了,还要拉着大家伙一起烦心。”
“嗯,我养你。”沉默了一会儿,严子佩说。
“谁要你养我啦……我这样才高八斗又貌美如花人家抢着要呢。”
“那我更得把你藏好了。”
“我才不要光吃不做呢。”
“怎么会?上上夜班就行。”
“严子佩!”宁嗣音蹭地抬起头,嗔怒地看着她。
医生轻柔地抹去了她脸上挂着的几行泪,“嗯,听着呢。”
宁二听着她柔缓的语调就忘了要说什么,“我我……”
“我什么?”
“我上夜班可以,不过……”
“不过?”
“得换你被我压。”一道精光闪过。
严子佩挑眉,这是在顺杆爬?“可以。”
为了媳妇高兴,什么都能放下。再说,答应你的是今天的我,往后可做不得数的。
宁嗣音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等反应过来就啊呜一声扑了上去,几分钟前落下的女儿泪顷刻间化作云烟随风去了。
除了操心着妹妹,宁大这边倒是还有件让她伤神的事。
那日与秦宛舒约会,越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心里越是苦闷,一不注意就喝多了。次日转醒就看到了熟悉的陈设——这是在秦宛舒家中。身上衣物完好,一夜下来着实很不舒服。起来时骨架发出咯吱的响声,头疼的要命,出了房间四处找不到秦宛舒的身影。餐桌上留下一碗醒酒汤,压着张便签——她早早出门去了。
这时宁嗣昕脑海中才依稀闪过自己将她压制在床上的画面,心里一惊。慌忙拿出手机,手还止不住地哆嗦。
她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调整着呼吸,那头就接了线。
“嗣昕?醒了?”
“嗯。”
“醒酒汤喝了吗?”语气很正常。
“喝了。”
“你要出门了?钥匙在鞋架上,锁了门放在门外的地毯下就行。”
“嗯。阿舒,我昨天喝断片了……”她开不了口。
秦宛舒那边传来了什么东西翻到的声音,呼吸声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贴近了来,“你不记得了?”
“是这样。”那头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传来的声音并不真切。
“还是挺乖的。”
那自己脑袋里的那些画面真是见了鬼了。
“这样……麻烦你了。”
自己怕是做了些不该做的举动——权且当作发酒疯,倘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酒后吐真言什么的……宁嗣昕索性不去想,这么一来竟十天半个月没有同秦宛舒联系了。
她顺应父母的期望,和刘奶奶的孙子,也就是那斯坦福见了几次。对方是高级知识分子,五官端正,收入稳定,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也没什么直男癌,显然对她这种风姿卓然又自立自强的女性很满意,几次三番表达出可以再进一步的意思。
若是放在以前,宁嗣昕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兴许事就成了。可自从心里搁了秦宛舒,怎么看这斯坦福怎么不顺眼。尤其是他体贴入里的性格,自己稍一蹙眉叹气就各种贴心大姐姐般地问候,各种关注自己的习惯在意自己的感受……这是在找老公还是找闺蜜呢!也难怪到现在自己也只记得“斯坦福”这三个字。
“天气有些凉,还是早些回去吧。”斯坦福看了看宁嗣昕不耐的神色这样说道。
宁大从善如流正欲迈腿,迎面走来的婀娜身影却让她胶在了原地。
“嗣昕,好久不见。”秦宛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位是?”
宁嗣昕想从她的嘴角找出抹熟悉的笑意却没成功,一时间心里有了几分猜想。多日未见的思念在胸口翻涌着,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让她走过去,抱住对方……“这是……”是了,自己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是我男友。”
斯坦福闻言面上一喜,激动之余忙伸出手来问候。
秦宛舒顿了一瞬,也伸了手。宁嗣昕突然皱了眉,于是两手还未相接就被宁大截了去,“你先回去吧,我们再逛逛。”说完头也不回地扯着秦宛舒走。
可怜斯坦福尴尬地收回手,讷讷地在原地吹风。
两人一路拉扯到了江边。宁嗣昕牢牢地扣住秦宛舒的手腕,秦宛舒本也就没什么力气,怎的也挣不开。
“放开!”秦宛舒面色不虞,“宁嗣昕你放开!!”
宁大脚步停下,转过身来直视她,“你在生气什么?”
“我只是觉得在别人打招呼的时候直接走掉很没有礼貌。”
“只是这个?”宁嗣昕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只是这个。”秦宛舒扭过头去不看她。
宁嗣昕沉默了片刻,放开了她的手,看见上面一圈明显的红痕,“你从来没对我发过火。”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笑了笑,“改天我和他一起请你吃饭吧。到时候你再和他好好打招呼。”
?
☆、浮夸
? 尽管并未挑明,那夜两人分手后秦宛舒刻意回避的态度足够让宁嗣昕心碎了。然而很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黯然神伤的宁大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更为严峻的事情上来。
“宁总,有七八个董事联名要求立即召开董事会,希望您就杂志事件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呵……宁嗣昕看着桌边八卦杂志上自己被放大的颓废面孔,心里竟发出几声轻笑。这种娱乐八卦杂志什么时候不去追二三线小明星,反倒盯着宁家不放了?
【宁氏太子女与同性密友上演断背山,深夜les酒吧买醉】
路人瞟到这醒目的标题或许还会对这宁氏太子女是谁存些疑惑,翻开内页看到她的各种商界头衔也只是啧啧作声,而看到“不久前闹得满城风雨的心理咨询资料泄漏事件当事人——正是这位宁大小姐的亲生妹妹”便轻而易举地被勾起了兴致。再看看后面那些所谓与同性好友亲密照……
都是些什么照片啊,时间跨度竟然长达四个月。从她手把手教秦宛舒滑雪,在街边亲昵低语,公寓楼下同出同入……再到最近的江边拉扯,酒吧买醉……杂志里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史编得有板有眼。借着这些照片,宁嗣昕还真好好地回忆了番她与秦宛舒再次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不知该哭还该笑。
巧的是这些照片里的秦宛舒无一例外不是模糊侧脸就是马赛克,明显有意为之。如若对方纯粹是想毁她声誉也就罢了,宁氏的股票昨天一开盘就来了个跌停,今天也是一片环保色,股民出现信任危机,公司内部流言蜚语也好不到哪去……宁嗣昕忙得焦头烂额,还得应对董事会那群一涉及他们的钱就哇哇大叫的糟老头。
况且这事出的时间太过紧凑,手段又都是舆论,不免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到底是什么人偏要和她们姐妹过不去?或者说,是在和宁家过不去?
“爸爸有没有怎么说?”在欧洲和老婆散心的老爹飞了电话回来,自己一时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把这烫手山芋塞给了叶助,从这家伙接完电话的面瘫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董事长说暂时不会回来,大小事宜由您全权负责。”
……明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你先出去吧。”爸爸的信任只让宁嗣昕觉得很累,“董事会……下周再说。”
作为宁嗣昕商业上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丁初我很快表示了关切。也不唧唧歪歪什么,一开口便直入主题。
“上次的事情恰巧出在我们公司,紧急撤刊显然引起了那个人的警觉,这回好几家竞争杂志社都收到了关于……新闻线索,清城的传媒业毕竟不是丁家一家独大,恐怕有些棘手。”
“你也真是不小心,我和安安这么些年也没被那些个不要脸的做过文章,怎么你三十年好不容易遇上个真爱就能上头条?”
丁初我语气一转,满满的戏谑,“我看那上头也不是空穴来风啊……你什么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去les酒吧坐坐了?”
“别听那上面乱七八糟的瞎扯,我和秦宛舒只是普通朋友。去酒吧不是受你熏陶好奇想去看看吗?”
“哦……就是秦家那低调到简直不存在的大小姐?人我倒是没见过,听说长得挺美的,好像已经结婚了?行啊你宁嗣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惦记上已婚妇女了!”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我和秦宛舒只是普通朋友。还有,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再不安分幼安饶不了你。”
“哈哈哈朋友妻不可欺。说正经的,你应该注意到,这些发表的照片把你拍得很清晰,但是秦宛舒没有一个正脸,甚至侧脸也打了码。实在不符合F社无节操无下限的风格……话不多说,宁氏的股票若是继续跌下去,我可要不大意地收购了哟。”
……“我倒宁愿是你来收购。就先这样,谢谢你,初我。”
“呵。感动就今晚来我家……帮我把衣服洗了吧。媳妇不在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