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出事了。”
?
☆、天意弄人
? 病房里很静。宁嗣昕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有力的的呼吸和心跳。万幸,不用带氧气罩,不用贴心电仪,不用插管……万幸,还活着。
从醒来到现在她的病号服已经被打湿了不下三次,被□□到耳朵生茧。所以现在是宝贵的独处时分。
“咔嗒”。这回又是谁……
“还好吗?”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还不见她。
宁嗣昕半天才幽幽地睁开眼,“严大夫,这是你问我的第二十一遍还好吗,我也第二十一遍回答你,如果没有你们的打扰,我很好。”
严子佩耸肩,受人所托没办法。至于受谁所托,大概媳妇儿5次,岳母4次,岳父3次,小舅子2次,丁初我1次吧。
当然,这次来有正事。
“你想要的东西。”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格外醒目。纸张有些明显的皱褶,最下面齐本尧智障儿童般扭曲盘旋的签名也很夺人眼球。
“呵……”宁嗣昕看着那白纸黑字,本该感到欣慰的,心里却没来由地一酸,“放着。你帮我给她吧。”
仿若没有听她的话,严子佩径自把协议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帮她把病床摇起来。
“我有些后悔,”医生坐在床边削了个苹果,递给她,“后悔做出那样的计划。我没有想到齐本尧真的会狗急跳墙到这个地步。”
“但很有效不是吗?至少可以让他蹲上三五年。再说我自己愿意的啊,骂他骂得也是浑身舒畅,”这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笑容,“只是千万别被我们家小朋友知道了。”
“要是被阿音知道我是故意的,这几个月她都不会理我了。”
“只是阿音?”
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宁大这会儿也顾不上别扭 ,“别让她知道。”
严子佩自然是不会告诉另两位当事人故意激怒齐本尧只是她们计划的一部分,否则首当其冲遭殃的还不是自己?
宁氏恶性收购事件难免扯上整个风秦——这一点齐本尧做的很聪明,企业法人代表是秦兰心,最开始注资挪的也是签了字的公款,彻查起来风秦难免受到影响。
再往前推的心理工作室资料泄漏事件,人家基本上没有亲自动手,直接证据少之又少,证人嘛Sylvia算一个,又答应的人小姑娘拉她一把,不好下狠手。真算起来事态还没进一步恶化齐本尧就收了手,情节也不算特别严重,还真不够他喝一壶的。
更别说还有新航在其中转圜打点,姻亲关系还放在那儿,人家哥哥也求情了,又不好开口向妈妈求助……不让齐本尧再自个儿作点死怎么行?
医生这点小心思和宁大小姐不谋而合。哪知宁大入戏太深,齐本尧也太经不起挑衅……当真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
齐本尧从家里冲出去,到路边摊喝了一肚子不知道什么角角落落勾兑的酒水,仰天大笑一番被过路人投以无限悲悯的注目礼。他并不在意。砸了一叠红票子在桌上,晃晃悠悠地上了自己的车,看着路灯闪闪烁烁昏昏黄黄的同时心里还在想七想八。
秦兰心她们母女俩还真是血浓于水,妈妈前两天刚下了最后通牒女儿马上就来摆开来谈……他又哪里会怕。问题是宁嗣昕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的?他自己的老婆他爱怎么着怎么着,被她一女人戴绿帽子算什么事?
哈,家人。他那哥哥从来看他不顺眼,都是自己低声下气地赔笑脸在老爷子面前演兄弟情深。老爷子又真的宠自己吗?宠自己怎么把新航的股份都给了齐正昊?妈妈一心只想着花钱抱孙子,又有什么时候在意过自己的感受?不是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有私生子的身份?
最可笑的是秦宛舒。大家都说秦宛舒温柔贤惠,娶了她是天大的福分。她温柔吗?温柔。贤惠吗?贤惠。除了生不出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他妈试试每天对着个微笑机器人求欢!
啊,那是宁嗣昕的车子吧……
不是我对不起全世界,是这世界容不得我。
看着自己右边吊起的“石膏棒”,左手摸摸头上的纱布,身体又一阵酸痛,宁大忿忿地撇了撇嘴,“这笔帐不能亲自讨回来还真不爽。”
“人家这会儿也才刚醒过来,连坐都不能,估计这辈子也就半身不遂了,还不够吗?”
干笑两声。说起来要不是自己打方向打得快,这会儿“半身不遂”的应该是她宁嗣昕了。再回想那时的场景还是一阵阵后怕,车灯明晃晃地照在她脸上,巨大的轰鸣,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去,晕眩,疼痛,鲜血的味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好像想到宁嗣音宁嗣同俩活宝出生没多久,被爸爸抱在手上嫌弃地看那两个皱巴巴的小东西;想到自己最喜欢的连衣裙好像被弟弟剪成了布条,最宝贝的机械钟表被妹妹扔进了泳池里;想到上学时有个男生向自己告白被拒后泪流成河引来了教导主任害得自己被“全校表扬”,简直气得要死;想起工作后交往过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甚至想过结婚,最后突然心里不得劲提了分手,对方一头雾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自己也是蛮抱歉的……还有,想到她。
想到她什么?想到她温婉的笑,想到她身上淡雅的味道,想到她作画时的专注神情,想到她夜里恬静的睡颜。人在濒临死亡时总会有一些埋藏在脑海深处记不真切的东西电影胶片般放映,就像她不知道秦宛舒有那么多的瞬间印刻在自己心上。
严子佩看她明显放空的神情,轻手轻脚地转了身离开。
“喂。”宁嗣昕突然开口把她叫住。
“什么?”
“你说……”歪了歪头,宁大扬扬手中的文件,“现在打苦情牌有没用啊?”
她问得吊儿郎当,挂着戏谑的表情,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正经。
医生却真当认真地想了想。
“大概吧。”
秦宛舒温温柔柔,却也不是一味同情弱者的人。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秦宛舒来过。当穿着睡衣满脸惊慌失措的宁嗣音敲开她家房门,她的心就没有一刻是落地的。从手术室前焦灼的等待到接到她转醒消息的一刹那,仿佛漫长的一个世纪。漫长到让她回忆完她们的相识相知,那个隐忍的表情,那次荒唐的吻,那些快到崩溃边缘又被按了急停将发未发的争吵。
她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
人生谷底的一双手,寂寞长夜的一束光?
她很体贴,有时候又莽撞得像个愣头青;她很成熟,有时候又幼稚得像个小孩子。她笑起来很好看,但她在自己面前强扯着微笑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她优秀也骄傲,可是自己却无意把她摆在了一个卑微的位置,让她卷入一场不该卷入的风暴……
秦宛舒不知道怎样面对她。
现在的秦宛舒站在三院齐本尧的加护病房外。
毕竟里头躺着的人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宛舒,齐本尧精神状态不好,你们还是先别见面了。”几天来齐正昊的脸色都很臭,此时面对秦宛舒才缓和些。话说得很委婉,翻译过来就是“那小混球脑袋还有些不正常,别进去刺激他了”。
秦宛舒理解地点点头,自己也没打算进去过。
“我代他向你道歉,虽然这弥补不了什么。离婚协议书给了子佩,你……”
秦宛舒的脑袋嗡嗡作响,再听不清什么“虽然你不再是我弟妹,希望以后还能做朋友。”齐本尧同意离婚了?自己几个月来想要达成的事情,就这样了?她轻松不起来。
“舒儿啊……”从病房里出来哭天抢地的是齐本尧的生母,“念在夫妻一场,你去帮本尧求求情,让子佩还有宁小姐放他一马,啊?”
“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呀……”她说完这话又用泪眼看了齐正昊。
“正昊,帮你弟弟说说话!他现在已经残废了,要是在监狱里待上十年八年谁来照顾他?在里面受欺负怎么办?干脆我也不活了!”她说着身子就瘫软向秦宛舒。
秦宛舒忙伸手架住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齐正昊厌恶地皱了皱眉。他拽过女人的手臂,不客气地推开,道:“我对齐本尧的耐心已经用尽了。自作孽不可活,这些话你留着跟爸爸哭诉吧。”
“你怎么这么狠心……”齐母哑然,一屁股坐在瓷砖上大哭大闹起来,很快被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和闻声赶来的护士围了圈。
“真的很抱歉。”齐正昊满脸疲倦,看来这样的戏码已经演过很多次了。他护着秦宛舒从人群中穿过,秦宛舒回头看到齐母绝望而扭曲的面庞——无论从前她对待自己如何尖酸刻薄,此时她也只是一个为儿子未来担忧的可怜母亲罢了。
天意弄人。
?
☆、今别离·从前慢
? “建通的那个案子还要给你几天才能拿下?别跟我说时间太紧,我咳咳咳……”
!!!宁大瞪大双眼看着抢走她手机的这个人,脑海中席卷过一场太平洋风暴。
“医生让你这么养病的?”愠怒的语气。
“……”
见她不说话秦宛舒突然软了心,把还在“喂?宁总?”叫唤的手机放到她手里。
“下次再说。”宁嗣昕的声音很低沉,听得那边的销售总监一阵惶恐,哆嗦着挂了电话。
“来找严子佩?”
“她不在这儿。”
“你可以去办公室看看。”
明明想好好抒发一下思念之情的,开口却成了这般不客气的话。
果然秦宛舒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把避开视线,煲好的猪骨汤放在一旁,安静地把碗勺取出来。不出意外地瞥见了先前严子佩压在那儿的离婚协议书。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对上了宁嗣昕没有离开过的视线。那人眼里的灼热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硬生生压了下去,却仍是被她捕捉到了,心头一颤。
“有笔吗?”
“抽屉里。”
秦宛舒取出笔,粗粗浏览一遍,就依着床头柜,在女方签字处落下了大名。习画的人字不会差,秦宛舒的字自由一派风骨,这次的落款却显得格外遒劲。她心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在宁嗣昕眼底下签了这份协议。
这样的举动落在宁大眼里就别有意味了,于是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深吸一口气。
“子佩都告诉我了。那天发生了什么。”
什么?秦宛舒用眼神传递着不解。
“我能做像那天一样的事吗?”话虽是征询意见,身体却已前倾,“不说话我当你是……”
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触碰。含住,吸吮,描绘唇线,像坠入云间的柔软,像薄荷沸腾漫溢的清凉。她微微发着颤,却没有推搡拒绝。宁嗣昕愈发贪婪地凑近去,想要把这丝绒的娇软,这巧克力的浓滑,这蜜桃的香甜尽数吞入腹中。直到两人忍不住微喘,这一吻才结束,牵出yín霏的银丝来。
宁嗣昕和她额头相抵,脸上挂着清妩笑意,眼角却微微泛红。她摩挲着秦宛舒染上红晕的凝脂,对上她充盈着雾霭的双眼,隔了很久,像用尽了力气般叹道:“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不了我吗?我帮你找个理由好不好?”
秦宛舒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心底升腾起来的那股热意和羞赧被她的话微微冲散了去。
“以前是朋友,现在……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