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姐,”秦宛舒诧异地唤道,“你也是来放河灯的?”
宁嗣昕一头雾水,“我……”
“那太好了,不如宛舒你就同宁小姐结伴去吧,这样我也放心。”长衫两掌一击,邀功似地望向秦宛舒。
“这样可以吗?”秦宛舒的眼眸显然亮了一亮。一年两度的河灯盛会,客栈这边的事放不下,叶又不放心自己一个人,俩人因为意见相悖已经不温不火地争论了许久。
“当然。”什么情况都没搞清楚的宁嗣昕欣然应允。
“……所以人们放河灯来表达对亡者的哀悼,为生者的祈愿。”俩人随着人流走着,秦宛舒的嗓音讲起故事来很是舒服,就这么听着,一天的浮躁仿若尽数洗去。
河面上波光粼粼,大小形态各异的河灯载着沉甸甸的祝福,岸埠上灯火幢幢,年长的老人,年轻的爱侣,年幼的婴孩,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人明知身在人间,却又不在人间。
“小姑娘,买串解忧石吧。”
宁嗣昕循声望去。年过七旬的老婆婆手臂上挂着几串手工艺品,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石子,穿上几个孔,用粗劣的红绳串联,美名其曰“解忧石”。
婆婆脸上挂着和蔼地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石串戴到了宁大手腕上,“你瞧瞧,多好看。”
宁大愣了愣,欲将其解下,却听秦宛舒在一旁开口,“别摘了,挺好看的。婆婆,多少钱?”
“两个小姑娘都这么漂亮,就便宜点十块吧。”
“你还信这个?”这种几毛钱成本的劣质商品秦宛舒总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人们常说借酒消愁,你信吗?”
宁大了然,“是啊,不过是个寄托罢了。玉皇老儿如来佛主观音菩萨在上,希望老爸别再压榨我了!!”
“压榨?”
“对啊你不知道我……”
宁嗣昕记得那天她打开话匣就刹不住车,秦宛舒在身边认真聆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蹙眉。后来她问:“你呢,你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我替你分担。”
她后悔自己说出这句话,后悔让秦宛舒露出那样脆弱哀伤的神色;她也庆幸自己说出这句话,庆幸这次敞开心扉的交谈无形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我们认识有一年了吧。”宁嗣昕的嘴角还噙着温柔的笑,“回清城那天我又去了趟镇里,找到那个老婆婆买了这个。”
粗制滥造的红线已被替换上结实牢固的结绳,石子晶莹透亮。宁大有些懊恼地撇了撇嘴,“我再去找你时客栈关了门。”
“后来一时间抛在脑后……本来以为送不出去了。”
“你戴着也好,收着也罢。愿你不再被忧愁侵扰……”她的声音顿了顿,“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秦宛舒一眼,打开车门,“还有,今天是我朋友开的玩笑,我后来才发现,真的抱歉。”
“路上小心,阿舒。”
?
☆、【秦宁】不是句点
? “所以明天五点起床化妆,然后我和子佩先去那边,姐你就安排宾客坐轮渡……喂宁嗣昕!”你亲弟弟明天大婚你就走点心好吧?
“嗯……嗯?”
“最近走神次数有些多啊。”
“有吗。”宁大悠悠地撇她一眼,随后目光涣散开去。
宁二暗叹一口气,想那英明神武杀伐决断的宁嗣昕哪去啦!宁氏的业绩蹭蹭蹭地往上涨,斯文也没再纠缠不休,除了……除了秦姐姐“消失”半年多她还有什么好忧郁的! “好啦今天你就歇在这儿,省的大半夜的还得走回去,明天也方便。”
“喏,钥匙。”
“我们家没客房,秦姐姐那儿今天正好钟点工来清洁过,就委屈您睡一晚。”
“这是睡衣,一次性内裤,内衣……嗯,你没比我大吧。”
“洗漱用品在浴室橱柜里。”
“4:30我来叫你起床。”
“别走神了赶紧去吧我的好姐姐。”
直至宁二替她打开秦宛舒家的门,又在“晚安”过后哐当一声离开,宁嗣昕才反应过来此系何处,我系何人。她木然地捧着一堆衣物站在暖色的灯光下,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却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千丝万缕地漂浮着。(作者内心OS:我只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当她湿漉着头发埋进冰冷的崭新的被子里,魔怔似地深吸一口气——秦宛舒乌黑柔顺的发,如烟般的黛眉,略带些疲惫的眸子,上扬到微妙角度的唇,修长白皙的脖颈……她使劲闭了闭眼。
不知道多少次借着探望妹妹的由头来这里了。心里总存着那么一星半点“或许能恰巧遇见”的火种,也遇上几次秦宛舒家中亮着灯欣喜若狂地奔上楼,却只见严子佩微微摇头。
心往下沉着。
她一个人节日里孤不孤单?会不会遇到危险?有没有想家人,想朋友,那么一点点地……想过我?
自己是疯了才会放她走吧,当初就应该死皮赖脸扒着不放才对啊。如果说距离产生美,那现在应该是很美很美很……
“我说阿昕,你昨晚做鬼去了?”宁嗣音捏着她的下巴左瞅瞅右看看,啧啧称奇。宁嗣昕打掉她的手,对着镜子补了补粉底,确定那抹青黑暂时掩了去,扯上一个完美的微笑准备出门。
“不能再呆一会儿吗——”宁二哀嚎。认命般跟在姐姐后头,昂首挺胸收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卫生间。
“诶哟这是新郎官的姐姐吧,都是标致人啊。来介绍介绍我家侄儿……”这是陈韫一家的亲属。
“阿昕,弟弟都结婚了,你可要加把劲啊。”这是三叔。
“是啊阿昕,你奶奶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着呢。”这是四婶。
“阿昕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有主见。”这是自家光辉万丈的老爹。
“鸿远你可别心太宽,要是阿昕也学你那二女儿……”
“老婆别说了!”
“干嘛呀……我这是为她好。”
“人家家大喜日子你……对不住,对不住啊,我们先那边去……”
这下倒好,周遭一圈知情的亲朋都尴尬地散了去。宁鸿远的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拍了拍宁嗣昕的肩膀,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接受别人的祝贺去了。
自从自家妹子任性地将自己的爱情昭告天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哪里免得了,她们俩当事人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照样浓情蜜意定期发狗粮,作为单身又宇直的自己可是遭了大殃。
想到这里她隔着人群狠狠地瞪了宁二一眼,那人似有所感,抬起头冲她无辜一笑,又低下头同严子佩窃窃私语去了。
婚礼设在一个小海岛上,送了三四批客人上岛宁嗣昕也是累得够呛。现在看看阳光沙滩海浪鲜花,一对璧人,耀眼的幸福,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欣慰地笑了笑。是啊,那个丁点儿大流着鼻涕缠着自己讲小红帽的男孩,那个鼻青脸肿死不认错的男孩,那个满脸骄傲向别人介绍这是我姐的男孩,已经要为人夫,甚至要为人父了……
“下面请在场所有单身女性注意了!”
人群里传来一阵尖叫,年轻的姑娘们既羞涩矜持又跃跃欲试地聚集在中间,就连宁嗣音都拖着一脸无奈的医生,怂恿陈韫一直接把花球递给她。
陈韫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也不背过身去,手臂一挥,那洁白的花束就直直地飞向十米开外的宁嗣昕——糊了她一脸。
宁嗣同不忍直视地捂上了自己俊朗的脸。
宁嗣音看好戏般地环起手臂。
宁嗣昕面无表情地拿下花束,挑了挑眉。
“呃……”主持人尴尬症犯了,“我们有请这位小姐上台。”
“姐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怪力新娘快要哭出来了。
“没事。”然后任由新郎从她头上取下嫩绿的叶子。
宁嗣同仔仔细细地做完这一切,揽上她的肩,拿过主持人的话筒,低低一笑,“我就知道媳妇肯定会出状况。”
观众席里发出一阵爆笑。
“这个环节呢,是我和小一设计好的。”他与陈韫一对视一眼,“当然不是针对你啊阿音。”
又是笑声一片。宁嗣音装作恼羞成怒冲他挥了挥拳头。
“我一直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幸运有这样的爸妈生养我,幸运有这样的姐姐们陪伴我,幸运找到了我的小一。”
“今天我无疑是最幸福的人,”他侧着头碰了碰陈韫一,“我不知道大家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对我而言,大概是像爸爸妈妈那样,相濡以沫,扶持大半辈子。”宁鸿远和妻子相视一笑。
“大概是像阿音和姐夫那样,无论曾经离开多远,都能找到对方,找到自己。”宁二和医生相扣的手紧了紧。
“大概是像我这样,找到一个愿意和我拌嘴打架玩游戏生猴子的人。”陈韫一不置一词,狠狠地在他腰侧掐了一把,新郎官的惨叫通过话筒穿透天际。
“我也想把这份幸福传递给我的姐姐,宁嗣昕。”
“阿昕,我希望你听从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阿音不再是那个半夜做噩梦要你□□的小女孩,我也不再会因为什么混蛋事让你收拾烂摊子了。你要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弟弟妹妹们都会在后面为你摇旗呐喊……”
“是啊姐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才是王道!”陈韫一实在听不下去宁嗣同磨磨唧唧地煽情,一把夺过话筒高呼口号。呃,我说了什么?
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三秒,宁嗣昕这才让泪水肆意地流下来,不客气地涂抹在新郎平整的高定西装上,宁嗣同无奈又宠溺地把她圈在怀里,(众人OS:我参加的他妈是谁的婚礼!!)宁嗣音走上前去,红着眼眶替姐姐骂道:“你结婚就好好结,干嘛要牵连无辜!”
……
沙滩上的沙子柔软又温暖,海风咸湿又迷醉,宁嗣昕漫无目的地沿海岸线走着,仰头望天。
是啊,大朵大朵的云团正迁徙而过。
我怕稍不留神你变成了雨水打湿了别人,
留我一场空等。
我一定是疯了。
从海岛渡船上岸,狂飙5公里,拿到机票,飞机起飞降落,坐上接应的车,最后站在这客栈门口,不过6个钟头。
“叶老板。”
长衫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你你你你……”
“单人间。”
“我我我我……”
“叶,厨房里好像……”
宁嗣昕动用了一个师来镇压自己不像话的心跳,缓缓侧过身子,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出现在眼前。
她瘦了。
她瘦了。
仍旧是长衫认命地给两位祖宗做了晚餐。
一餐饭宁嗣昕的目光就没落到碗里过,秦姐姐无奈一筷子一筷子地给她夹菜,她也便一筷子一筷子地囫囵吞下,仿佛撇开眼去这人便会就此消失。两人一时间也无话,闹得秦宛舒饭毕就红着脸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