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月最受不了他的就是那副不紧不慢,如果放在其他的时候,还可以当成是胸有成竹来看待,可是现在——
当初父皇是个活死人,正不正名当然就无所谓,实权在手,虚位上供奉的是谁的名字当然就无所谓。可是现在——人都恢复得能跑能跳能下旨了,如果他哪天部署周全,要归权的话,先前的心血岂不白流?
一想到这个,祁连月再维持不了好心情,“父皇已经醒了,等他哪天修养够了要还朝的时候,那就真的要晚了!”
捏紧拳头涨红脸的样子,简直像个被抢了嘴边食物的小兽。
祁连日坏心的想着,干脆再浇点油?“嘘——你小点声!”
祁连月的瞬间瞠大了眼,苦口婆心这么半天——居然还来这么一句?
“我小什么小,我就扯开喉咙喊,睡死过去的那只猪也听不见!”话是这么说,气啾啾的声音却不自觉的压低下来,“猪,这种时候了,还能好吃好睡!”一想到那只笨蛋星居然将那人过手的食物毫无戒备的拼命塞满肚子,末了居然还打了个嗝,什么尊贵,什么皇威,不就是一顿热饭热菜吗,竟然就全都丢了个尽!
祁连月一肚子火气,“没脑子的家伙!”没忍住,还是啐了出来。
“哥——”
“别这么说三弟!”丝毫不受祁连月义愤填膺的气势所阻,祁连日调侃的够了,改以一贯的安然去安抚,“父皇今天已经交出了玉玺,你不是也已经把话放下了么?”
“玉玺是死的!死的啊!人可是活的!”祁连月差点要放弃形象手舞足蹈加强气势了,为什么这么紧急的事情,兄长居然还能这么淡定?他自诩聪明,可现在的状况,怎么分析,都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吧?“那种文字游戏拖得了一时,哪比的过你实实在在的坐牢那个位置重要……你看什么?”
一模一样的容颜,同样的狭长凤目里泻出深邃的专注,祁连月渐趋失控的情绪被那目光一摄,浑身都不自在了。
“你最近,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总是莫名其妙的亢奋,暴走!
满身的气势一下被放了气,“父皇醒来以后,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呢!”改诏,和亲,恩科……连待人接物都风格迥异了,相比以前的暴虐与睚眦必究,这种不动声色的功夫,更让人头皮发麻!
这么日复一日的让人神经紧张,大概只有自家大哥这样的涵养才能面不改色吧?祁连月撇撇嘴,为什么一个娘胎出来,总是差这么多?
“月,你现在除了看不透父皇,还有什么别的么?”
“什么别的?”自怜自艾被打断,祁连月有点摸不到头脑。
祁连日叹了口气,这副样子,显然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一根筋了,亏他还总嫌星的迟钝呢!想想自己的想法也有点惊世骇俗,只得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啊?别瞒我,快说!”
“模糊的感觉,”看着祁连月立刻露出注意的神色,祁连日坏心的加了一句,“具体……我也说不出!”
“哥——”被吊了胃口的人立刻不依不饶。
“晚膳后下一道旨意吧!”想了想决定别说了。这个弟弟既然没想到,说了,只会让他更想不明白。
既然被强行换了话题,那就是兄长已经打定了主意,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了。
“什么旨意?”因为不甘心,祁连月接话接的心不在焉
“送二皇子进正阳宫照顾大病初愈的父皇,略尽孝道好了!”
“嗯,知道……嗯,啊?”开头还随意应着,话尾却不可控制的差点扬到宫墙外,“你疯了哥,我去他那干什么?”
“你不是看不透父皇在想什么吗,那就就近观察啊!”祁连日好整以暇的看着弟弟,那种想皱眉又想笑的矛盾感觉又冒出来了。
“父皇那种多疑的性子,不会同意的……”下意识的出口,反驳的话不用经过脑袋就能朗朗上口。
可是这么一缓冲,神智就开始恢复了惯性的思考。毕竟自从醒来后,不管居心如何,父皇一直在做出这么平易近人的样子,这样子会让人觉得,他不大可能会拒绝这个合情合理合孝道的安排……
可是要和那家伙朝夕相对!光着一条,祁连月就从心里往外打怵。洗澡事件记忆犹新,即使理智知道不可能,可是父皇那个样子,那个举动,却常常让他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一个诡异的方向。
“父皇如果真的是在做姿态,就一定会同意的。”眼见弟弟越说越没底气,祁连日干脆将他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果然看到他白了一张芙蓉面。却不知这苍白里,还有他不知道的揣测。
“我讨厌他,那家伙根本就该早死早超生!”承认哥哥的话有道理,祁连月咬牙切齿的嘟囔。可这食不下咽的差事为什么要他去,三弟怎么不行?
祁连星当然不行,那么莽撞没心眼的家伙,搞不好三两句好话就能帮着父皇把他自己给卖了!
所以果然是自己合适!
“所以这段日子,你就辛苦些吧,早朝听政,就别叫星去了。”忍着笑,祁连日在弟弟的嘀嘀咕咕中继续安排。
“好!——不对!”无精打采点头点成了惯性的人根本没留心耳朵里进的是什么,听到话题告一段落立刻不假思索的应对,等到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抛出问题的人已经走到书桌跟前,正伸出手,要将那个睡得流口水的香甜家伙摇醒了。
飞快冲前,赶在兄长摇晃之前拉住那双手,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瞬间张成了滚圆的葡萄粒,“你你你……你叫我这些日子……”
“对,我,将以你的名义进驻正阳宫,而你,要以我的身份辛苦几天了!”
024.
若修然坐在椅子上,萎顿不堪。柔若无骨的样子找不到一丝一毫一国之君的端庄肃穆。
倒是贴身侍卫报国,一回来就目不斜视的站到门旁一侧,尽忠职守的履行自己的职责。不过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的溜号,时不时的跑到他身上转上两转,又赶紧溜开。
皇帝老子正在笑。
报国看在眼里,迷糊在心。一国之君,即使是笑,也该是莫测高深的,尤其过去的宫梓秘闻桩桩件件,无一件不说明自己贴身伺候的主子有多天威难测。然而现在……怎么说呢,那笑,有点傻乎乎的,三八兮兮的,和街边上捡了银子的乞丐相差无几,别说皇家威仪了,三岁孩子骗糖吃的手段都比他现在的样子要有内涵的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