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修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为自己穿越了的那份不着调的胡思乱想,“你坐啊。”一转头,才发现这地界竟然和他那正阳宫一样的摆设,一张桌子一张凳。偌大个皇宫,若修然翻白眼,为什么总是放点什么都夹夹咕咕的不情不愿?他让出椅子,干脆挪到桌面上盘腿而坐,要说这地方让若修然比较自在的,大概也就是脚上的鞋子了,软底软面的,盘腿坐下还能把一只脚摞到膝盖窝上成个银盘的坐像,不过,底太软了也不好,走个路过个道踩脚门槛都咯得慌!
祁连日看看笑的一脸不知所为何来的父皇,踌躇了一下,小步子的蹭过去,挨着白玉的石凳撩起后襟,这才矮了下去。
少层布,少层棉,若修然嘀咕,那得多凉啊,转念又想起自己刚刚才让出去的地,应该也能唔热了一些,这才释怀。左右张望了一下,若修然直到这会才发现一只跟在自己左右从不离身的报国没了踪影。狐疑的四处张望着,可这雨水瓢泼似得点风不透,身周方圆一米以外那叫一个目不能视,耳朵眼里除了吧唧吧唧的雨点砸在湖面声,剩下的还真是耳不能听了。
“父皇在找报国侍卫吗?”水滴落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涌过来,小小的亭子里充斥着混乱的声波,祁连日的声音从中间发出来,被裹挟着冲撞,有飘忽的错觉。若修然赶紧回头,刚好瞄到吐出字眼的唇瓣开始闭合,虽然看不懂唇语,但视线和声线重叠,到底还是冲散了那份飘忽的不适。
“是啊,他跑到哪去了?”嘴里虽然有点小抱怨,可心里美极了。这小子,越来越有眼色了。
“在那!”祁连日的视线笔直的投向岸边。若修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白茫茫的水汽,什么也找不到,不由得一脸茫然加崇拜,这种可见度,这儿子可真是了不得。
祁连日心里撇嘴,不敢说也懒得提,这九龙廊本来就非皇帝太子不得涉足,报国身为贴身侍卫,不得上桥但又不能离得太远而且还不能超前了主子,那他能在的位置简直是闭着眼睛也指的出来啊!
这些自出生,就开始一笔一划一言一行携刻在骨血中的规矩,他是真的忘了?还是装得太好了?相处还没有半日,祁连日这心里,已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被突如其来的大雨隔绝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两个各怀心事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的人能做些什么?
若修然两肘支膝,合掌托腮,“这雨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了喔!”他喃喃,好像自言自语,斜眼偷瞄的样子好像做贼,声音却大得压过雨点砸地。
午后雷雨,爆冲狂砸,从来都是倏来即止的,这是常识啊……祁连日肚里嘀咕,嘴上当然不会去较那个真儿,随口回应道:“回父皇,看来是了!”若修然的精神随着他的话尾落地一下子从意兴阑珊跳转到神采飞扬。祁连日一惊之下整个神经为之绷紧,这……怎么回事?
若修然可不管他是头皮发麻还是怎样,他没那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径沉在自己的想头里,两眼熠熠生辉的,“那……咱们爷俩好好聊聊天吧!”
呃……嗄?祁连日还在找自己刚刚那回话的语病,冷不丁的被这裹着满满小心讨好的字眼和请求砸了个眼冒金星,却听若修然续道,“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啊!”
呃……啊?这个……下雨天和教训孩子挨得上吗?扯得着吗?有因果吗?饶是祁连日聪明过人,也还是被若修然这顺口成章的逻辑给搞了个晕头转向。况且,此刻现下,可不就正是个下雨天?这困在雨地里的,可不就正好有自己和他这个父皇吗?
这叫什么?这是戏本子写完,角就位,连戏台子都搭好了,那可不就剩——
祁连日一骨碌从凳子上站直身,正好够和若修然眼对眼,眉对眉,“父皇的意思,儿子不大明白!”语声轻柔,语调谦卑,但那直勾勾的视线,却是当仁不让的与若修然针锋相对!
咦咦咦?若修然虽然不够聪明,终归不是傻子,被这么含霜戴雪的清洌视线兜头浇下来,终于迷瞪了!
“你……你……这是干嘛?”若修然不无困惑的开口,“坐,坐下啊!”
“不用了。父皇赐坐实在是太大的荣耀,儿子无功不受禄!刚刚已是失礼,现在看还是站着回话比较好!”
“那怎么好,你站着,我看着累。再说,搞得像训话似得,你是犯错了还是闯祸了啊,这么自觉的罚站?”说到后来,若修然的眼睛又亮起来了,这个儿子,虽然见面不多,话更少,可是行止有度,谦卑有节。一言一行都像拿尺子量过的,怎么看,怎么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不过话说回来了,三个儿子一个样,又有哪一个不是清秀眉峰拧成山的腰肌劳损架势呢?这样的儿子要是会闯祸……哈!那可太意思了!
罚站——
这两字入耳,祁连日心中一动。眼前形势一目了然,父皇正盘膝坐在桌子上,虽然双腿盘的中规中矩,可是那落脚位置选的,他就没有规矩可言。反观自己,双脚分开与肩齐,垂肩束手挺胸抬头,这是宫廷里的老嬷嬷教下来的,最威仪庄重的站姿,但是罚站……难道?
027.
关于罚站的想法就像长了爪的猫,在脑子里乱抓乱挠一气。祁连日觉得自己正在开窍,某些盘桓在心底的乱糟糟的东西正在被歪打正着的拉扯着,打死的结,渐渐有松动的迹象。然后……脸颊上极突兀的,冰凉。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祁连日脸色俱变,条件反射的后退一大步,仓皇之间左右脚换班不及,差点背朝黄土面朝天。
“哎!小心,小心,你悠着点啊!”始作俑者一脸沉痛的皱眉,全然不计自己唐突的举止,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倒显得祁连日太小题大做了。
“父……父皇?”不是没有在心里懊悔一下自己有失镇定的水准,但从没有遭遇过这样意外碰触的祁连日还是没法稳住声音。
若修然心里在郁闷!好……可惜,只搭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摸啊细摸。这孩子反应也太快啊太快。
还是好……可惜!若修然讪讪的屈指成拳,讪讪的笑,有点无赖又有点无奈的样子。“嗯?”
祁连日已经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生气?震惊?意外?好像都有一点。于是连敬语都忘了用。冲口而出,“你……”
“我怎么了?”若修然很无辜的截断他反问,随即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理直气壮的满脸正气,“你脸上沾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