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教成这样了,还算好?”若修然简直不可思议,“你们在哪上课?我要去旁听!”
026.
从去御厨房的地窖莫名其妙就拐回养怡园,园子门口的侍卫远远的见了,立刻飞跑着进书房里给主子们报信去了。留守在此顶替太子殿下的祁连月一头雾水,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出门,到底还是惦记着大哥。快步迎到门外。
不过他扑了个空,祁连日引着若修然,后面跟着压阵的报国,已经顺着平日里皇子们上课的花径小道直接往养怡园后面的讲学堂去了。
若修然亢奋了半路已经平静下来,攥了一手心的汗!放在一个半月前,他还可以名正言顺的自诩一个灵魂工程师,可那也不过是敞开门来讲讲后青春期的心理调节,将女生们支出教室关起门来给男生们讲讲生命中必不可少之压力纾解……可是来到这地方,所谓的官方语言不外乎是“之乎者也哉”之流,他那点小开导……放在这地方,恐怕会被打成伤风败俗再扣他个男盗夫娼……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宫廷,若修然两次到养怡园,都是直奔太子处理政务的上书房去的,这还是第一次涉足养怡园其他的地方。每次来都是从正门进来一路开阔大气的直抵处理政务的上书房,倒没想到绕过前院的庄重冷肃,竟然还有一处柳暗花明的地界。一个随形就势的小湖分隔养怡园成前后两院,沿湖植了厚厚一圈林木屏障,前竹后柳。祁连日领着若修然上了湖上铺架的九曲十八弯的小桥,这时候后晌已经过半,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兼之雷雨将至,闷热异常,可是一上了这桥,竟然有阵阵凉风,扑面而来。湖塘不大,但水上回廊弯来往复的厉害,柳条后若隐若现的一角重峦叠嶂,就那么招摇着,却是怎么走,也到不了近前的感受。
小桥流水,美人指路!
若修然扶着桥栏,只盼这路走不到头才好。这么想着,脚下步子也就越迈越小了,触手处的凹凸不平,渐渐引起他的注意。
“耶?”
祁连日察言观色,轻笑道,“这桥栏上雕的龙生九子图,父皇……”他笑得迟疑,若修然只盼他多说一些,摆了摆手,满不在乎:“我都忘了,你再给我讲讲!”湖心亭上有附设的白玉石墩,若修然干脆就近坐下,随手指了亭外最近一个桥栏,“先说说这个是什么?”
祁连日一眼瞄了过去,立刻不动声色的绷紧了精神,“这个,是——睚眦……”
若修然很不合作的笑出声,“睚眦必报!”
祁连日被他调笑的调调搞得头皮发紧,瞳仁收缩,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能小心翼翼拉长声,“父皇……”
这个调调,呀呀呀……这是在撒娇吗?若修然想当然耳,差点没酥了全身骨头,立刻举起三根手指齐眉,抿起嘴来努力摆出正经样子,“我不打岔了,你继续讲!”可那眼角眉梢的舒展,却是怎么也聚不回来。
“睚眦,在传说中的九子中,行二……”
“咦,那不就是你……”若修然忍不住兴致勃勃的对号入座,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儿子无奈又尴尬的眼神,“呃……你说,你说!”
“平生性烈,好勇斗胜……”
那可就和你不怎么一样……若修然又想打岔,可是一瞄到儿子专注的神色,忍了又忍,终于咽了回去。只是一门心思小眼巴巴的盯着祁连日等下文,可是等了半天,祁连日只是抿着嘴,竟是没有了。
“这就……完了?”若修然睁大眼睛,有点转不过圈。
“嗯!”
“嗟……”若修然失望至极,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这……这不是传说吗?”
“嗯?是的。”
“传说传说,不就是攒起来说的吗?”若修然摇头晃脑,“都攒起来了怎么还能这么短?”
这个……祁连日被他振振有词的反问弄得一呆,他十七年所学,全部都是治国理事,人性权谋,对传说这种消遣有加,实用不足的东西压根就没有专门研究过,今日所说,已经是他旁门左道知识面的极限了,哪里知道面前这位今时今日竟然如此感兴趣,竟然摆出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来?
“你应该告诉我,他为什么叫睚眦这么蹊跷的名字?为什么会有一副这么糟糕的性子?他好勇斗狠?那应该杀了很多生灵吧?要怎么评价他?是好人还是坏……不对,是好龙还是坏龙?对了……”若修然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祁连日手边的桥栏,白玉的雕彻让一尺见方的雕像充满了视觉上的盲点,对若修然这样的非专业人士来说真是不够清晰,也不够鲜明,“你至少得告诉我他到底长什么样的吧?”
祁连日当场瞠目结舌。从当今圣上九五至尊的嘴里一口气蹦出这么多个“为什么”实在是让人很吃不消的事情,如果再搭配上一副情真意切的天真烂漫,饶有兴趣的追根究底,还有不耻下问的理直气壮……
祁连日猛的转过身,大口呼吸小心吐纳,这不是,他在心里冲自己拼命摇头,这不是他十七年来一直心心念念要扳倒的那个人,绝对不是!
自从记事起,祁连日就知道,这个给予他生命的人有多冷血,残忍,无情无义!他可以一剑划开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的肚皮,还美其名曰救子心切,一个心中没有怜悯的人如何让人信他有舐犊之情?何况这是天家,世上最无情无意的地方,这理所当然的踩着亲人的鲜血往上爬的地方?
期待的太过入神,就是忘了此刻的天公,咔嚓一个响雷撂下来,若修然遂不及防,整个人被吓了一个激灵,堪堪从石凳上跳起来,积攒了半个下午的雨水已经从天而降。
祁连日其实也被雷声骇了一下,转头,正来得及看到若修然火烧屁股似得的蛙跳,还有瑟瑟的肩!还是若修然伸手将他从铺天盖地的水银泻地前拽进了亭子。
脚底下,四周围,一瞬间整个天地好像都成了水帘洞的世界。
头顶上,脚底下,四周围,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全都是水,铺天盖地的连个插针的地都找不到的实诚。本来是个装饰歇脚的地儿,眨眼间竟成孤岛,不管祁连日此刻心里是惊涛骇浪还是一团乱麻,若修然倒是享受的很。
方寸之地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总叫若修然觉得有点不舒服,这感觉好像当初他还坐在教员室里,面前站着做了错事扎撒双手摆弄裤线的顽皮孩子,正擎等着挨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