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才虽赢得了比赛,但却因他一天之中屡次犯禁,惨遭冷藏,连丁谦都好几天没搭理他。他只整天跟在祝福禄后面戚戚然地吟:“我心可鉴红日,我肝可表明月,我欲乘风归去,高处他不胜寒。”
每每祝福禄被他胡扯瞎撰的逗笑,却又猛板住脸不做搭理,最终还是受不了他成天的烦,开口教训,才让他恢复了正常。
第十一章:两分张
却说,天渐渐转凉,不知不觉中,学子们已在在书院过了五月当五,六月六,七月七,虽不曾与家人团聚,可在灵荡山却也不寂寞。
书院总在节时休那么一天两天的讲,那灵荡庙也总在节日里热闹那么一番,山下更是吃的,喝的,玩的,乐的一样不缺,还各个节日有各个节日的特色,花样繁多层出不穷。
学子们只怕都是乐不思蜀,谁还想得起家?确是有那么一个两个思乡情切却回不得家的,缘何?路途遥远。祝福禄就是其中之一,每每过节,他总是在思乡的忧郁与尝鲜的欢乐中旋转不停。
不过,眼下的中元节他却没有旋转,已经七月半了,八月就是秋闱,分道扬镳就在跟前,由不得他旋转了。
所以,祝福禄很好说话的跟着梁栋才去放河灯了,且没带着闲杂人等。
放河灯的河,就是梁栋才钓鱼的那条河,只不过先前他在上游钓,现在灯要在下游放,离人家住户的近些,放灯的人也多些。
梁栋才颠颠儿地拿了两个荷花灯过来,二人默默地放了。河中的灯和岸上的人一般人头攒动,两人的灯一转眼便冲乱在成片的河灯里。祝福禄眯着眼仔细分辨,也没找出自己的和梁栋才的,那亮亮的一片河灯直把眼睛耀得发花,随着是心口坠坠的失落。
想着,那两盏灯最终会飘向哪儿呢?突然很后悔刚才嫌娘气没在上面做个记号。正愣愣的看着河灯,不妨突然被梁栋才扶着肩膀推了一下又拉回来,祝福禄就那么一推一拉的撞到梁栋才怀里。
魂魄不怎么齐全的祝福禄,扭头看了半天身后近在咫尺的脸,才红了脸自己站好,对梁栋才的恶作剧倒没甚反应。梁栋才见有便宜占,貌似随意的拉了他手转头就走,口中嚷着:“咱们去那边猜灯谜。”
祝福禄终于魂魄齐全了,倒没松手,抿着笑说:“也不怕人笑话,中元节哪里有灯谜猜!”梁栋才握着他手,心中舒坦,大笑,“有人自然就有灯谜,我来说一个你猜。”言罢,仰头想了起来。
“早年生华发。打一宋词。”这么说着,梁栋才扭头就盯着祝福禄等他说谜底。祝福禄却想也不想道,“猜不出。”梁栋才便细细的笑,凑了他耳边揭谜底,“若不多情头不白。”
祝福禄无言以对,只听他又说了一个谜语:“只盼娇儿年年高。”说罢,挡在祝福禄身前,拉着手慢慢道,“这个简单,是东坡居士的词里的,你应当知道。”
祝福禄心口突突的跳,那谜底只在嘴边打转,欲吐不吐的,直到梁栋才将脸对过来,一双晶亮的眸子坦诚如水,硬是将他的心定了下来,受了他的蛊惑,缓缓道:“但愿人长久。”
梁栋才笑出一脸欢喜,言道:“我再说一个:在天愿作比翼鸟。”顿了一下,慢慢揭谜,“不忍人间两分张。”他说的时候,离得太近,祝福禄险些站不稳,被他拉着,倒不至于摔倒,只是,不能再近了。
事,总与愿违,梁栋才偏偏将脸贴了过来,他眼看就要向后栽,却被揽住了腰没躲过去,嘴上软软的,直软到了心尖,也有些暖暖的,直暖遍了百骸。
只是那么触了一触便分开,却有那么多余韵袭来,是喜欢的,是美妙的,是想要的。因为紧张,嘴唇竟麻了,却僵着不敢动,怕刚刚那一瞬只是风吹过的错觉,只是梦掠过的残片。
天已凉了,夜也渐深了,清冷的空气却生生在那两人周围暖了,化了,浓了。那大片大片的河灯已经随着水飘远了,这一刻能并肩的,又哪里顾得上以后?早就痴了,傻了,被情哄了,眼里也什么都没了,轻了,就剩他了。
待二人回到书院,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来财等到祝福禄回来,见着了同他一起晚归的梁栋才,胆战心惊,他实在该打点打点家底,准备好溜之大吉的事,少爷一定会体量他的。
那二人到了门口,祝福禄方开口说:“下个月便是秋闱,我须得先回家去,从家里再去南京应考。那时见了,再说吧。”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他话音很低,梁栋才只听了个大概,就将一颗“噗通”乱跳的心浇得半喜半闷,喜的是方才情意,闷的是将要分离。辗转回房,也是一夜无眠,忽忧忽喜。
说分离,分离便追到了眼前。离别前就算再恨不得粘在一起,到时侯也只能撇下心肝分开。
所以这几天,梁栋才就紧着时间带着祝福禄将灵荡山踏了一遍,还一起钓了一回鱼,做了一次汤。幸福,也不过是那一碗汤,冒着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两双眼眸。
临行时,就算站在人前,也拥抱了一下,暗自记住怀抱的温度,低着头,祝福禄几乎落泪。
轮到与马瑜话别,只见他也是口中无言,一双泪眼,动情处,正要伸臂抱过来,却叫人将手打了下去,将个愁云惨淡的别离氛围也打散了那么些许。
看着马瑜,想着这一走,要是想他们了,倒还可以去探望,可再不能那么生活在一起了,再不能大家都在一处了,再不能聚着谈天说地了,再不能凑着打闹玩笑了。
恍惚着回忆,竟突然地想到了还没去看王厨子喂的那只猫,最后悔的却还是昨天没有去见他,若见了,会不会说:不用等到再见面,也不管那秋闱春闱的,就,就……。终究,还是不会这么说的。
磨蹭着说:“我走了。”那人也慢吞吞地答,“路上小心。”是真的该走了。笑一笑回他,“你也保重。”手被握了一握,再放开,是真的该走了。
再缓缓地上马车,缓缓地放下帘子,又急忙趴到车窗上去看。来财驾车的声音传来,马车摇晃起来,眼前景象慢慢拉远,身边不再踏实,心中也空荡荡地跟着马车晃。
来时,也是这辆马车,转眼调转车头就是回去的方向,来时,坚定着心要金榜题名,去时,却困惑迷茫。
空叹息,奈何天意弄人。
第十二章:中举
大同十八年九月中旬
秋闱已过去了一个多月,放榜就在这几日了,放了榜,是好是坏也算个交代。
祝福禄从进过贡院出来就没什么精神,来财也不敢猜他是不是文章作得不好,怕引得他更不开心。最近,小心地跟他提了一些放榜的事,却见他对那些并不放在心上,来财隐约觉着,怕是与那黑脸骗子梁栋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