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 by 猫锦【完结】(7)

2019-03-30  作者|标签:


  “韩琦乌努还在等我们汇合……”丹增也知情势凶险,只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坚持下去了。
  柳传羽继续道:“白鸾他们武功那么好,连白清扬那种三脚猫都没事,白鸾一定能平安无事地找到我们的。只是我们两个比较危险。你还伤得这么重,如果在岭南王的大营里,总归是要比两个人在外面晃荡安全许多。”
  丹增虽然任性蛮横,但却不乏冷静机敏,听完柳传羽的话,也只好点点头。不甚高兴地冷眼瞪向文仙,道:“也只能这样了。”
  柳传羽得到丹增首肯,欢喜万分地驾马走到文仙旁边,与文仙一道往岭南王的营地而去。
  路上文仙瞧见柳传羽对丹增百依百顺的模样,忧虑之情更甚。
  诸人行至营地,只见郊外野地上炊烟袅袅,已是正午时分。稀稀落落几棵树下,只有二三十个帐篷,跟柳传羽所想的千军万马大不相同。
  柳传羽诧异道:“怎么只有这么点人?”
  文仙道:“皇帝新丧,朝中一乱我父王便日夜兼程地赶来,只为抢占先机,岭南兵马大部尚未抵达京城。”
  柳传羽微微担心:“不碍事么?不是说大理王的兵马也到了么?”
  文仙道:“岭南、大理、平西等等诸位藩王都是彼此彼此,彻夜奔驰抵达京城,各自兵马主力现在都还在路上。”
  柳传羽点点头:“如此说,主力一到,就会打仗了?”
  文仙“嗯”了一声:“此战避无可避,或早或晚,势必都是一场浩劫。”言语之中,仿佛稀松平常、见惯不怪。
  柳传羽心里疑惑:“文小仙仙,我还以为你不愿意看到天下纷争呢。”
  文仙微微一笑:“愿意如何,不愿意如何,我是岭南王长子,这逐鹿天下的事情,避也是避不掉的。既然避不掉,就得从容以对。”
  只淡淡一句话,柳传羽听在心中,大叹有理,对文仙豁达睿智的襟怀,敬佩仰慕更深几分。
  丹增坐在柳传羽怀里听了,愤愤地骂了一句:“虚伪!”
  文仙听罢,扭头看向丹增,两人目光自空中一撞,锋芒隐隐,暗流汹涌。
  柳传羽自是不知。
  下了马,柳传羽将丹增抱着,跟在文仙身后进了营帐,问道:“文小仙仙,这可有换洗的衣物?”
  文仙瞅他浑身狼狈,扭头便向不远处的侍女唤道:“去叫环佩两人过来,伺候柳公子换洗。”
  柳传羽一听,心念丹增这模样不能让别人瞧见,连忙道:“不必不必,只拿两身普通衣物过来就好了,我自己会收拾。”
  文仙听了,瞧了丹增的面纱一眼:“也罢。”于是命人取了干净衣物来。
  柳传羽抱着丹增走进单间帐内,将丹增放在床边,然后自己十分豪迈地刷刷脱了个精光,丹增大怒:“你耍什么流氓?!”
  柳传羽嘿嘿一笑,也不管丹增怒骂,只自顾自舀水擦洗身上血迹污渍,擦至腹部一道伤口,故意露给丹增看:“在下为救你可是赴汤蹈火,受了一身伤,你倒好,一点不知感激,从不给我好脸色看。”
  丹增呸了一口:“什么一身伤、赴汤蹈火?明明就是剑尖擦出的一个小口子!”
  柳传羽气笑:“这怎么是小口子?再深一点,在下可就一命呜呼了!”
  丹增不屑哼声:“你不还活蹦乱跳地么?祸害遗千年!”
  柳传羽摇摇头,不再与他斗嘴。
  擦洗完,终于换上一身正常的棉布衣衫,感觉舒畅许多。于是柳传羽转而走向丹增,阴笑道:“来来,快把衣裳脱了。”语气猥琐无耻,丹增本准备解衣换洗,愣是被他这一句话给激得下不了手去。
  柳传羽嘿笑数声,伸手就扒丹增的衣服,本来不过就是擦洗一下换套衣服的事情,愣是被他搞成了霸王硬上弓的场面,丹增怒叫:“你滚!你滚!我不用你来!”
  柳传羽剥了丹增外衣,一层染血中衣也从肩头扒下,露出雪白的胸口,柳传羽故意笑得□,将人按倒,正准备继续行凶,忽而一人从帐外走进,一见此景,惊讶地“啊”了一声。
  原来文仙正准备进来问候,却不巧撞到这不雅场面,不由得脸上万分尴尬,微微转过头去。
  柳传羽立时住手,耳根发红,不知怎样解释。丹增慢悠悠地拢上衣服,踢了柳传羽一脚。
  文仙别着脸道:“我是问你要不要过来吃点东西。”
  柳传羽赶忙答道:“要的要的!”于是匆匆站起,对丹增道:“这个……那个既然你能自己换洗,我、我就先出去了!”
  丹增怒道:“快滚!”
  柳传羽急忙跟着文仙尴尬地出了帐。
  走在文仙身旁,见文仙脸色淡漠,似是不大高兴,柳传羽咳了一声:“唉,其实不是你看到的那回事。”
  文仙“嗯”了一声:“那是怎么回事?”
  柳传羽道:“我们只是玩闹玩闹。”
  文仙“哦”了一声:“不知道的,就会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柳传羽便知文仙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了,挠挠头,略微羞涩道:“其实,那个……也可以说是那种关系……”
  文仙一侧脸,杏儿眼瞪得圆了几分:“果真如此?我还道你……我还道你又是……”
  柳传羽道:“哎?我有那么没节操么?”
  文仙唾了一声:“何止是没节操,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柳传羽讪讪地挠了挠脸颊:“这可是真是天大的冤枉……咳咳,不过在下对丹增却是真情实意,这辈子也不会有他人了。”
  “真话?”
  “自然是真话。”
  文仙瞧见柳传羽言语之间不像玩笑,心里不安越发浓重:“他怎么叫丹增?不是叫陶夭么?”
  柳传羽被文仙一提,闷闷地说:“我哪知,他只不许我叫他陶夭这个名字,不说其它。”
  文仙听罢,心中暗自思量,这之间恐怕另有蹊跷,只是柳传羽这人从不把他人多琢磨几个弯弯,人虽然不蠢,心思却懒散迟钝,一不小心,恐怕要着这阴狠少年的道,自己须得帮传羽提防打探一些,莫让人卖了还帮人点钱。
  如此怀着心思,两人一转弯走到幕府大帐前,刚撩起门帘走进大帐,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蓝衣身影正在桌边毫不客气地吃吃喝喝。
  柳传羽心中“咦”了一声:这不是白清扬那只笑面狐狸么!
  白清扬背对着门,并没看见进来的两人。文仙瞧见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嘴角忽然翘起一个颇有深意的弧度,柳传羽一见,讶异地眼睛圆睁。
  奇怪?
  这个笑怎么看起来如此地不怀好意?
  还从没见文小仙仙露出这种表情哎……文小仙仙不是从来都是恬静淡薄,温文尔雅的么?
  这表情,怎么像是看见了鸡的大狐狸?
  柳传羽瑟缩一下,想起文小仙仙当年作弄他时层出不穷的花招,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爬上脊背。他瞧了一眼从狐狸变成鸡却犹自不知的白清扬,心道一句你自求多福。
  但见文仙脸上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款步走向白清扬,他站在白清扬身后不到三步处,白清扬像是身上的触角忽然感应到什么一样,登时停下筷子。
  文仙道:“哎呀,我说是谁,这不是二皇子殿下么。”
  白清扬僵直着身子,缓缓转过身,一见文仙,脸上的表情转风车似地换了好几重,最后换上一脸春暖花开的灿烂笑容:“原来是容王世子殿下!久仰久仰!在下只顾着填饱肚子,没发现世子殿下进来,实在是失礼。哈哈哈。”
  文仙柔声道:“不敢当。二皇子殿下何必与我如此见外。叫我文仙就可以了,什么世子殿下,这是要故意冷淡疏远我了。”
  白清扬渐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本以为是容王千岁领兵来着,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世子殿下,一时有些意外。”说罢眼珠子四处瞄瞄,“咦,王爷现下不在么?”
  文仙轻声叹息:“看样子二皇子殿下是不想见我啊。”
  白清扬赶紧擦汗:“怎会呢?世子殿下想多了。在下还想找王爷商量要事呢,这个,事情紧急……”
  文仙蓝眼一弯:“父王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刚抵达京城,午间便身体不适,现已在南下返回的路上了,军中诸事均交由我代理,如二皇子殿下有什么要事,就与我商量如何?”
  白清扬脸色一白,掏出烧焦的破扇子呼呼地扇起来,不过一会眼珠一转,忽然“哎呀”一声:“对了,此事须得寻到白鸾才行!魔教与大理王相互勾结,非同小可!在下……在下先去找六皇子问个清楚!”
  说罢火烧屁股一般往门外冲去,一掀门帘,扑通一下跟来人撞个正着,跌在地上。
  门口那人被他撞得身形一晃,捂住胸口,惨白着脸色道:“你找我问什么?”
  文仙微微一笑,立即向来人一拱手:“这么巧!六皇子殿下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让文仙有失远迎。”
  柳传羽瞧清楚门口那人,大喜过望:“白鸾!你没事?”
  仔细一看,顿觉不好,白鸾面色如金纸一般,嘴唇无一丝血色,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一见柳传羽便问:“丹增人呢?”
  柳传羽说:“在右边营帐里。”
  白鸾听罢一句话也不说扭头便往那边营帐去了,柳传羽急忙跟在后面,“唉唉!你受伤啦?要不要先看一下?那些密宗的人呢?”
  白清扬从地上爬起来,见这两人均跑了,也慌忙跟上:“我也去看看!”哪知文仙更快一步,纤纤五指一把拿住白清扬的手腕,微笑着将他拖回幕府:“他们的家务事二皇子殿下凑什么热闹?如今京城局势紧张,在下正有许多紧要的事宜,要跟二皇子殿下好好商议一番呢……”
  说着白清扬便被文仙拖走了,好似一只肥鸡被狐狸拖进了山洞,柳传羽回头瞅一眼放下的门帘,不由得替二皇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白鸾与柳传羽走进营帐,看见丹增在塌上盘膝而坐,正在调息,然而气血不顺,一运内功便连连咳嗽,浑身剧颤,唇边沾着血丝。
  “丹增!”
  丹增听见白柳二人的声音,一抬眼,看见白鸾,那双乌黑明亮的丹凤眼好似天上明月,霎时间大放光彩,浑身的苦痛也像是被瞬间治愈了一样,开心得恨不得哭出来的样子。
  “鸾儿!你来了!”
  那欢欣不已的模样,竟是丝毫都没看见柳传羽也站在白鸾身边。
  柳传羽一刹呆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白鸾快步走到丹增身边,执起丹增的手腕查看,一看,便要与他以真气疗伤,丹增抓住他的手,“鸾儿,你受伤了。”
  白鸾道:“一点小伤而已,我不碍事。你如今气血逆行,片刻也拖不得了。放手让我给你疗伤。”
  “我不。”丹增仍旧拿着白鸾的手腕不放,“你这根本就不是一点小伤,反正我不死不活也这么多年了,我才不要让你为我加重伤势!”
  “什么不死不活,你不准胡说。”白鸾抽出双手,哪知丹增十分倔强,只是撅着嘴不准白鸾碰他。白鸾蹙眉,低低地叹了口气。
  柳传羽见这两人相濡以沫,彼此眼中再无其他,似乎毫无自己插足的缝隙,一时间不觉心中酸痛欲死。
  强忍了悲哀失意,转身默默走出帐去。
  此时岭南王的营中正在忙碌准备,有一场大战即将开始,人来人忙,无人注意到柳传羽自顾自走出营地。
  柳传羽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且闷且痛,只觉得连呼吸都无比难受,茫茫然不觉就走出好许路程,置身山林之间,林木阴翳,尽头连着青山,一条青泥小道自山上蜿蜒而下,山道旁溪水淙淙。
  柳传羽心中一动。
  这青泥小道,山溪流水,竟与记忆中某处地方有几分相似……
  待要细想,却忽然耳中蜂鸣心口抽痛,柳传羽立即盘膝坐下,双掌互推,闭目运气,将《玉函经》中“死生歌诀”一一默诵出来。
  血气运转,不过一个小周天,柳传羽大汗淋漓,只觉心口那处郁结之气慢慢化开,转而汇入丹田。而丹田之气渐渐变暖,周身轻快,气力也仿佛强大起来。
  柳传羽心道白鸾教给他这套内功心法果真高妙无比。当初那怪人数掌将他打得半死,以自身真气灌入他体内,令他神志错乱癫狂痛苦,如今练习这套心决,不仅可以控制体内真气乱行,还能炼化那道至刚至强的霸道真气为自己所用,现在只觉得精力充沛,力大无穷,而不久前受的那点小伤,竟也不在话下了。
  柳传羽坐于树下潜心练习《玉函经》的心法,一大一小两个周天转过,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两三个时辰,柳传羽只觉得脑内清明血气畅快,浑身热气腾腾,无比地快活。天地之间亮堂堂的一片,竟是把人生万事,所有的烦恼愁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柳传羽喜不自禁,于是越练越快,真气越转越急,脸色逐渐通红如血,额上经脉隆起,心中时而狂喜时而迷茫,竟不知自己已经渐入走火入魔的境界。
  这样欢欣鼓舞地急进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觉得胸腹之中一股烦躁之意挥之不去,心跳如鼓,而头脑却昏乱沉重,连“死生歌诀”都背不上来。柳传羽想睁开眼,眼皮却像黏住了一样,虽未睁眼,但眼前却有熟悉的景象,渐渐分明起来。
  一幕幕往事恍如梦境,纷至沓来。
  深山莽莽,草木茵茵。
  正是日头偏西时候,柳传羽执拗地跟着前面一个骑着青驴的女子整整走了一天。
  直到那女子引着青驴在山溪边饮水,斜阳在水面上洒下无数金色的光。
  女子站在水边,紫衣飘袂,恍如神仙妃子。
  传羽只当是见到九天玄女,眼睛一眨不眨。
  那神仙女子回头看看传羽,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为什么跟着我?”
  传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拔了一把草帮她喂给小青驴。
  神女问传羽:“你有没有家人?”
  传羽点点头,又摇头。
  神女再问:“那你是无家可归了?”
  传羽“嗯”了一声,眼已然红了。
  神女了然,微微一笑:“既然你跟上我,也是冥冥之中天意指点。我有一个孩子,虽然比你年幼,但你与他相互作伴玩耍,倒也不寂寞。你就拜我为师,此后与我一同生活,如何?”
  柳传羽一听开心不已,使劲点头。
  ……
  “柳传羽!柳传羽!”
  耳畔只听一人急声唤他名字,柳传羽眼皮疼痛,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见白鸾苍白的脸模糊地出现在他面前。
  “白鸾?”
  白鸾连点他胸前颈下数道要穴,痛得柳传羽弓起背大叫。
  白鸾道:“平心静气,守宫止息。”
  柳传羽随着白鸾的话收掌运气,过了一会,渐渐平复下来。
  白鸾见他慢慢好转,放下心来,皱眉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修习心法切忌求快,你刚刚还受过内伤,如此急练,差点就走火入魔了。”
  柳传羽这时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变成废人,一层冷汗沿着后背滑下,再看白鸾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关怀忧虑,不由得心中感激。
  柳传羽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白鸾,你怎么找过来的?”
  白鸾说:“我本有事要跟你说,结果你不见人影,直到天色近晚也寻不到人,便四处找找看。”
  柳传羽一听,心中泛起一阵甜丝丝的味道,自然而然地伸手就去捏白鸾的手,触手细腻柔软,柳传羽欢喜道:“你待我真是比谁都好。”
  白鸾被他捏了手,本能就要挣脱,但听柳传羽一说这话,不由得愣住,低着头,目光停在那双交缠的手上,一时间出了神。
  ☆、画皮障眼之卷·其之五
  “白鸾!白鸾!”
  柳传羽唤了好几声,才让白鸾回过神来,白鸾一见两人十指相缠,立即甩开,吓了柳传羽一跳。
  “你怎了,好端端地就出神了。”柳传羽低下头去看他的脸色:“你是不是伤得很重?那些密宗的人怎样了?”
  白鸾恢复常态,道:“多亏白清扬弄塌隧道,也算救了我一命。那些密宗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我想,此等高手必定不会连些小小的落石都躲不过。”
  柳传羽一想,问道:“除去日晖使者,另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是谁?”
  白鸾道:“是托莲女。怎么,你认得她?”
  柳传羽点点头:“她就是当初将我打成重伤的那个人。当初她疯疯癫癫地,我为了逃走,趁机刺她丹田一刀,结果却没什么用,反而倒激怒了她打我好几掌,说什么也要我也生不如死。”
  白鸾听罢神色一痛,看向柳传羽的目光充满怜惜:“果然是她。托莲女十多年前就化出吉祥天女相,武功已臻化境,凡人皆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什么,近十年不见踪影。想必是不甚走火入魔,躲起来潜心修炼了。”
  柳传羽道:“那她现在忽然出现到底是什么原因?”
  白鸾想了一想道:“你莫管,总之与你无干。”
  柳传羽听罢眉头一皱:“怎么会与我无干?”他抓住白鸾手臂:“你看着我,白鸾,你是不是不想连累我?”
  白鸾不语。
  柳传羽心道果然是了,那些密宗高手神出鬼没不可胜防,他一定是怕我涉险,便说,“白鸾,我隐约对过去的事情有些印象,我与你原本为同门师兄弟,是也不是?”
  白鸾身子轻轻一颤:“你……你想起来了?”
  柳传羽见白鸾一双美目熠熠发亮,原本想说还没有,却忍不住支吾道:“嗯,模模糊糊地想起一点,隐约记得一个紫衣神女般的人物,我拜她为师,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白鸾便知他并没有想起自己,眼中欣喜之色一扫而空,淡淡道:“她便是亘迦。”
  “果然是亘迦。”
  柳传羽将前情后事合在一处联想,逐渐摸出头绪来,“亘迦原本是密宗中人,但是密宗派系纷争,亘迦遂逃出本教,自立一宗……还有那个人人争夺的宝瓶,是密宗的宝物么?”
  白鸾见柳传羽推测得□不离十,便也不再隐瞒,点头道:“那宝瓶原是托在不动明王手中的一件法器,瓶中盛满四大圣河之水。因瓶身上铸刻有两篇秘经,被视作密宗的镇教之宝。传说练成宝瓶上的经书所载的武功,便可以化出不动明王相,不仅可以天下无敌,还能不老不死。”
  柳传羽心中登时清明:“原来那些人拼命追杀你和丹增,都是为了抢夺宝瓶上的武功。”又一想,道,“当初这个宝瓶是亘迦所有?亘迦人呢?”
  白鸾低下头,眼神暗了下去。
  柳传羽心里一抖:“她……死了吗?”
  白鸾点头:“七年前,便死了。”
  柳传羽听罢,不由得胸中一阵大痛。
  那紫衣女子彷如天人一般的微微淡笑在眼前浮现,虽记忆模糊不清,但那透胸而过的温暖,却依稀如昨。
  在他无家可归的时候,那一句话,给了无依无靠的传羽一个归属之地:
  “你就拜我为师,此后与我一同生活,如何?”
  ……
  柳传羽问道:“她是如何死的?”
  白鸾只垂下长睫,黯然不语。
  柳传羽忽然心中灵光一动:“那个传说中鸾女,是不是就是亘迦?亘迦曾经跟我说她有一个孩子……”
  白鸾一惊,抬眼看向柳传羽。
  柳传羽立刻便明白自己猜对了:“你是亘迦的……?”
  白鸾诧异地瞪大眼睛。
  “不对不对。”柳传羽仔细一回想,恍然大悟,“是丹增。那个明辉使者也说了,丹增才是亘迦的……”
  柳传羽说到这里,唔了一声将那个“孽种”给咽回肚腹。这般想明白前因后果,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甜蜜喜悦来——
  原来自己与丹增果真是青梅竹马。
  亘迦也与他说了,这是冥冥之中天意指点。柳传羽和丹增两人相互作伴玩耍,便不会寂寞了。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喜上眉梢,却把在一旁的白鸾给忽略了,突然想起来,见白鸾神色关切地瞧着他,不觉有愧。
  ——白鸾对他的情意,他并非不知,但白鸾又与丹增如此亲密,丹增对他比起对自己根本是天壤之别……
  到此时,柳传羽心中对白鸾的嫉妒只剩下酸酸涩涩的一抹惆怅,心道若是白鸾与丹增二人之间是真情相系,自己对桃树下那人的一腔眷恋,便只能是镜里花,水中月了。
  白鸾见他脸色时喜时忧,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到了嘴边的话,变了好几重样,才说道:“柳传羽,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柳传羽“咦”了一声,白鸾竟也会开口求人?
  想他对白清扬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恐怕要白鸾说出“一事相求”几个字,这事情的须得重于泰山。
  白鸾道:“丹增他伤及心脉肺腑,凭内功疗伤只能拖延时日。这事情我原不应该开口求你,你也有伤在身,但是……”
  白鸾话说到这,柳传羽立即明白他是为丹增向他求“凤髓”来了。
  心里一阵作苦,柳传羽酸涩一笑:“不用你说,我已把‘凤髓’给丹增了。”
  白鸾神色讶异,“你……”
  柳传羽点头,“丹增也跟我说了,他需火精晶和心血草续命,我便将‘凤髓’给了他。但是火精晶遇水即化,我与他水中漂流半响,那晶石已经融得一点也不剩了。”
  白鸾听罢,整个人定定地,原本惨淡的脸色愈加苍白,柳传羽心中不由得为他一疼。
  “白鸾,”忍不住憋在心里许久的一个疑问脱口而出,柳传羽犹豫问道:“你……可喜欢丹增?”
  白鸾回过神:“你说什么?”
  柳传羽略微尴尬,搔搔头皮道:“我瞧你和丹增两人亲密无间,丹增对你的爱慕依恋,任是谁都一目了然,若是你……若你……”
  白鸾眉间渐渐蹙起:“若我怎样?”
  柳传羽一咬牙:“若你也对他心存爱意,我……我也只好对他死心了!”
  白鸾蓦地往后退了一步,柳传羽手中一空,见白鸾脸色越来越惨淡,竟是晶莹如雪一般。
  柳传羽不知白鸾心中伤痛,只道他是身上难过:“白鸾,你是伤势加重了吗?”
  白鸾见他犹自懵懂,不由得愤愤一拂袖,转身便往林中走去,柳传羽“唉”了一声,慌忙跟上。
  “白鸾!白鸾!”柳传羽跟在他身后,笨嘴笨舌地解释道,“我无意妨碍你和丹增两人,只是……只是……”
  白鸾忽地停下,扭身看向柳传羽,双目竟微微泛红:“丹增与我说,你这人负心薄幸,这些年都和容王世子好在一处,果然是真的!如今你却又喜欢上丹增了么!”
  白鸾目中似悲含怨,平日里冰雪容颜此时全都化开,宛如初春的湖水刚刚冰释,波光潋滟,美不胜收,简直要让柳传羽睁不开眼睛来了。
  “我我我……”柳传羽我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心中只恨丹增为何要拿自己跟文仙的事情与白鸾乱嚼舌根,害得白鸾对他这般伤心失望。六神无主之际,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十张巧嘴,舌灿莲花,好将白鸾细心安慰,说得他转怒为喜,对他展颜一笑……
  柳传羽脑中一阵混乱,胸中涌起一股意气令他抓住白鸾的双手,大声道:“我、我也喜欢你啊!”
  白鸾被他握住手,浑身一抖,狭长的美目愣愣地盯住柳传羽,竟然渐渐浮出泪光来。
  只听白鸾颤抖着声音道:“我真是愚不可及……竟然还以为你……你……”
  话到酸涩处,声音逐渐哽咽,白鸾神色痛苦地盯着柳传羽的脸,忽然猝不及防地凑上前,那双冷冰冰地薄唇在柳传羽的唇上一挨,柳传羽唇上一痛,竟然被白鸾轻轻咬了一口。
  “啊……”柳传羽登时如被天雷劈中,整个人从内到外轰然焦了。
  白鸾见他仍旧呆呆傻傻,气得用力推开柳传羽双手,扭身离去。
  柳传羽神魂出窍,只用手摸着又痛又麻的嘴唇,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心跳如鼓,整个脑中都满是白鸾的模样,冷淡的,温柔的,微微含怒的,直到刚刚那情不自禁的一吻,恨不得整个人化成一溜烟,随着白鸾的衣袖飘去。
  柳传羽混混沌沌地往大营的方向走回去,思绪一片混乱。
  为何会为白鸾如此目眩神迷?
  自己本该心系丹增,此生无二的呀?
  虽然人人都说柳传羽没心没肺,他自觉并非如此。但是现在,明明是喜欢丹增的,怎能对白鸾这样魂不守舍呢?
  头重脚轻地走回岭南王的大营,营地里已经是炊烟遍地,灯火初上时候了。柳传羽思及丹增伤势,便往丹增所住的营帐走去,刚走近,便想到白鸾也许正在里面给丹增疗伤——
  刚刚两人一时都意乱情迷,现在碰面,岂不尴尬……
  想到这里,柳传羽本打算离开,一转身,营帐里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器皿落地的声响。
  “我不走!”
  柳传羽听到丹增的声音,脚步不由得一滞。
  营帐里,丹增坐于榻上,将逻珊手中伺候的水皿扫在地上,水中犹带血丝。
  丹增冲白鸾气道:“中原天下拱手于前,大家拼的你死我活的当口,你竟然还不要!鸾儿,你想把天下让给白清扬吗?!”
  白鸾一见皿中血迹,又痛又怒:“丹增,你怎么还这样任性!如今没有火精晶,心血草也所剩无几,如果还要周旋这些天下纷争,我岂不是要眼睁睁的看你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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