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端庄道:“都听相公的。以后相公想做的事,自己拿主意就好,妾身都支持。”
……
父母二人均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穆清泪水盈眶,心都纠作一团,喜怒掺半。
爹娘为何没死?他们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裕国?泽叶又如何对他们的下落知悉得一清二楚?
在别的事情上,他会尽可能以善意的眼光去看待泽叶,可一旦牵扯到至亲,他就善良不起来。
倘若泽叶是出于好心,那刚刚为什么要阻止他与爹娘相见?明显是用意不纯,有所算计。
难道说泽叶软禁他还不够,竟还要在爹娘身上耍心机?想拿爹娘作筹码威胁他?
他的爹娘含辛茹苦养育了泽叶十几年,换来的都是什么!
穆清气急。
“噗——”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泽叶的眼睛。
“永清!”
泽叶瞬间慌乱。此行非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反而把穆清的情况弄得更糟。估计一回府,余半仙就该劝他准备后事了!
-
丞相府。
余半仙颤巍巍地将一瓶药呈给泽叶:“大人,这就是您要的忘尘。”
忘尘,即忘前尘。若忘记了过往的种种,穆清还会郁结难消吗?肯定不会。
泽叶将药瓶接了过来,眼神冷得有些可怕。
余半仙提醒道:“服用此药或许会出现一些副作用,还望大人谨慎。”
“副作用……”泽叶拧眉,“什么副作用?”
“具体不知,老朽无法预测。”
“副作用严重吗?”
“并不。”
余半仙补上一句:“远不会致命。”
泽叶道:“那便行了。”
现在他只想留住穆清的命,其它的都不重要。但将药液灌进穆清口中之时,他内心是忐忑不安的。万一这药没用,万一穆清因此有个差错……他会恨死自己。
泽叶忧虑极了,不眠不休,静守穆清两日两夜。
终于,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穆清醒了。
泽叶定定地逼视穆清,急于判断出什么。
穆清平躺着,模样乖乖怯怯。在泽叶的眼神压迫下,他显得警惕又提防,小猫似的从被窝里伸出两只爪子,揪着两个被子角,缓缓往上一提,遮住大半边脸,仅仅露出一双黑澈明亮的眸子,呆呆地盯着泽叶。
泽叶伏低身子,故意凑近了些。
穆清受了吓,索x_ing将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自己的整张脸,这下连眼珠子都不敢露出来瞧瞧了。
泽叶:“……”
肯定是失忆了!
没失忆的穆清绝不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
泽叶心下一松,勾起唇角,忍了忍笑,悠哉哉地坐在床沿等穆清。
等穆清在被窝里闷得受不了,主动把脑袋探出来。
顺便他可以趁这会儿先想想,想想往后该怎样哄他开心,哄得他服服帖帖,哄得他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大抵是在被窝里憋得呼吸困难了,穆清猛的掀开被子,在流通的空间中细细喘了几口气。泽叶俯身向下,与他无限逼近,直至四目相接,彼此鼻息可闻,双唇间只隔了一条窄窄的缝。穆清嫌弃般抬起右手,用力掰开泽叶的脸,推开他,然后撑手坐了起来,拎起身后的枕头砸在他头上,打他。
泽叶夺了穆清的枕头。
穆清对准他的脑门挥出一拳,没打到。
再挥出一拳,还是没打到。
接连挥出数拳,全扑了空。
泽叶察觉到,穆清似乎快要气哭了。
躲什么躲,让他打一拳有那么难?泽叶微微皱眉,自我反省了一下,遂甘之如饴地把脸送到穆清面前,挨了一拳。没想到这一拳不痛不痒,毫无杀伤力。
“永清,你打人不疼。”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泽叶脸上,挨打的地方一红一白,指印清晰可见。
泽叶:……脸好疼。
穆清这是下狠手了呀。
然而这还不算完,在确定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向对方“施暴”后,穆清来了劲头,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掴到泽叶脸颊上,扇了左边扇右边,怎么顺手怎么来!
由于对方手速太快,泽叶变成了摇头娃娃。
泽叶撑着一张红肿的脸,忽然捉住穆清的两个手腕,“你的手打疼了没?不许打了。”
穆清眼冒泪花,以为泽叶要翻脸收拾他。谁知,泽叶摊开他的手心,宠溺无度地摸了摸,又吹了吹,心疼道:“你看,手都红了。喜欢打我,明天再给你打好不好?”
说完,他笑着松开穆清的手。
穆清瞄了泽叶两眼,一骨碌跑下床,奔向敞开的房门。
泽叶追上去,把他抓回来摁住,装作很凶地问:“你往哪里跑,嗯?”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泽叶措手不及。
穆清泪如泉涌,哭得莫名其妙!
“永清……”
心脏像被针扎一般,密密地疼痛起来,泽叶蓦然意识到了什么。
忘尘,绝不是丧失记忆那么简单。
它还损人心智!
穆清……傻了。
遭瘟的余半仙!
泽叶暗恼。
“不哭,不哭了永清……”
泽叶放低嗓音,柔柔地道,“我给你吃糖葫芦。”
留穆清在床上掉眼泪,泽叶离开几步,将桌上搁着的糖葫芦拿了过来,“给,你最爱吃的。”
穆清吸吸鼻子,用手背揩了揩眼睛,盯着糖葫芦不敢伸手去拿。
泽叶把糖葫芦往前伸了伸,“别怕,来。”
穆清小心地接过糖葫芦,用双手捧住,放到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尝出是甜的。
总算不哭了。泽叶长舒一口气,轻轻坐到他身旁,看着他吃。
“啵——”
泽叶:“!”
穆清亲了他!
泽叶难以置信,愕然地摸摸自己的脸。是真的!
沾了糖的唇印,黏乎乎的。泽叶感慨,一串糖葫芦换来的吻,当真是划算啊。
穆清吃完一颗糖葫芦便停了下来,抿抿唇,目光四寻,想找个地方把糖葫芦放好。
“你不喜欢吃这个?”泽叶问他。
穆清垂眸看着手中的糖葫芦,眨眼,摇了摇头,像个无知的小哑巴。
泽叶黯然神伤,手抚上他的眼梢,温柔道:“永清,你说句话。我想听你说话。”
自从穆清哑后,他就没听过穆清讲话的声音。前后时间虽不长,但他甚是想念。此前若非迫于无奈,他也不会将他变成哑巴。如今哑结已解,穆清怎么不开口呢?
“永清。”泽叶巴巴地唤他,“你说话。”
穆清指着糖葫芦,讲话笨笨的:“吃光了,就没有了。你,它,收起来。明天,我吃。”
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泽叶抱住他,“没关系,吃完了我再给你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哦。”穆清懵然应了一声,稍动脑筋,说话竟越来越顺,“你为什么给我买?”
泽叶在他肩颈之间蹭了蹭,“因为我喜欢你,永清。”
穆清仿佛没当回事,继续啃糖葫芦。半晌,才吐出一句:“那我也喜欢你。”
“……”
泽叶愣住。
这份喜欢来得未免太容易。
最初,琢允用一串糖葫芦拐走了三岁的穆清;现在,泽叶用一串糖葫芦换来了穆清的口头喜欢。
穆清这辈子,算是栽在了糖葫芦手里。只是,眼下的他,究竟能折算成几岁的小孩?泽叶苦笑。
总之,身旁的穆清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了,他说的话不能较真。
自知之明,泽叶值得拥有。
第8章 比哭
侵夜。
雕窗微启,有风袭入,室内烛火摇摇曳曳。
热气氤氲的温泉池里,泽叶正帮穆清洗浴。
两人一起泡在宽阔的池子里。
集满水雾的空气中忽然响起一个柔嫩的声音:“香香。”
是穆清说的。他意思是,泽叶把他洗得很香。
泽叶喉结滚动,缓缓道:“永清本来就香。”
只见浸s-hi了的乌发紧贴在穆清水漓漓的肩上、背上,黑密的长睫尾部缀满了细小的水珠,特别惹人。经过这段日子的悉心疗养,这具原本疤痕遍布的残破身躯,已被泽叶养护得白皙而滑腻,全然看不出半点受伤的印记。眼前这副身子,仿若刚脱离母体一般,回归本原,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