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半仙本是一个喜欢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的老头子,典型的江湖术士。机缘巧合,泽叶见他在医术上颇有真材实料,便没收了他骗人的家当,将他招至府中。
云棠一番思量,求助地看向泽叶:“那如何是好?”
泽叶背过身去,语气平缓:“臣听闻,王宫密阁内珍藏了一枚御用圣药,其妙用可媲美仙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大王病重至斯,为何不用圣药?”
御用圣药?
云棠怔住。
御用圣药其实是一枚金丹。由多种罕见的本Cao配合,经过极其繁复的工序制成。
金丹表面有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箔,但这并非为了美观和华贵。如此微量的黄金,与其内包裹的丹药成分相辅相成,具有清心驱邪的功效。总之,它是世间罕有的救命良药!
云棠有些懵,倘若宫中真有这味药,父亲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取出来服用呢?
“多谢丞相提醒,待我回宫问问父亲。他些许是忘记了。”
“臣让余半仙随公主走一趟?”泽叶轻飘飘问一句。
云棠点头致意:“嗯。”
泽叶摆首一笑,并不多言其它,眼中半分担忧也无。仿佛裕王是死是活,与他没多大关系。
云棠心头有些苦涩,泽叶如今的言行举止虽依旧得体,但终归是愈发猖狂了。
自从半年前,泽叶拒绝裕王的赐婚却全身而退,她便觉得,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至少,连她的父亲裕王都是忌惮泽叶的。泽叶不愿娶她,等于打裕王的脸,而裕王却生生受着。
“泽叶,”云棠垂眸,忍不住多叫了他一声,“我听说,你府中有一个川国的俘虏?”
泽叶半转身看她,并不答话。
“你……确有断袖之癖吗?”刚问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一瞬咬紧了唇。
泽叶淡笑:“是。”
云棠手心冰凉,冷言嘲讽:“什么男人你都喜欢?”
言下之意,留个俘虏在身边不嫌丢人?
泽叶不为所动,道:“我只喜欢一个,多余的不要。”
云棠:“……”
送走云棠,泽叶便满面含笑地去找穆清了。
一到门口,就见一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出来,托盘里装着些零散的碎瓷片。
“怎么回事?”泽叶的眉头紧了紧。
“您前脚走了没多久,穆公子就把汤碗给摔了。”丫鬟幽愤道。
是因为被他灌了汤,所以耍小x_ing子砸东西吗?不敢当着他的面来,只敢趁他不在的时候泄泄火?
泽叶“赞许”地点了点头,继而笑笑表示无妨,挥手让丫鬟走了。
走进房门见到穆清的瞬间,泽叶心情莫名地好。
穆清仍背对着他躺着,身体略微蜷缩,像是习惯了这种睡姿。
泽叶停住脚,隔着一段距离问:“你睡了吗?”
穆清不答。
于是他笑着走过去。
听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穆清翻过身瞪他:“没睡,但困了。”
泽叶失落,体谅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过来。”
明日还来?
穆清真不记得他一天之内来了多少趟,恐怕比如厕的次数还多得多。
偏偏还总是表现得难舍难分跟几辈子没见过面似的!
几年不见,泽叶就疯了。
他想远离他。
多留一刻都是折磨。
夜深,月明。
窗外树影婆娑,凉风阵阵。
泽叶静坐案前,执笔作画。
今夜他心中颇不宁静,画中人像的衣袖还未添色,他便陡然搁下画笔,匆匆往穆清房里去了。
推开门的刹那,他见那个人还是安分地躺在床上,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也许是他多疑了。
有的时候,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那么心机深沉。
尤其是对待穆清,心思缜密得都能织成一张天网了。
原地呆站了有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身,准备带上房门离去。
就在房门将要合上的时候,他脑中一个震响……轰的炸了!
“穆清——”
“穆清!”
被子一掀,满目是血。以及,一片沾了血的碎瓷。
躺着的人已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
泽叶难以相信,他居然,居然用一片碎瓷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明明割的是一个部位,但伤口毫不平整,乱糟糟的。
瓷片太钝了,比不上锋利的刀具。
泽叶能够想象出他当时有多么烦躁,根本是用尽力气在割自己的手腕。
不晓得他狠心割了多少下。往死里割。割得很深很深。
生怕自己死不了。
待在他身边,竟令他这般绝望吗?
稍不留心就险些遂了他的愿。
泽叶眼里布满痛苦的血丝,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下来。
心绪难平……
第3章 别哭
穆清未曾料到自己还能再醒过来。
正想看看手腕是个什么不争气的情况,但他很快发现两个手腕离自己太远了。
够不着。
双手被捆作一束,固定在床头。
两条腿倒是自由的。
两手交叉着举过头顶,整个人因束缚而被迫躺平。
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怒极,正想破开喉咙大骂泽叶,可是……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喊不出声了。
哑了。
房门“嘎吱”一声响。
是泽叶来了。
他手里持着一个圆润的瓷罐,自然而然地坐到床沿。
穆清莫名心虚,侧开脸不敢面对他。
泽叶放下瓷罐,俯身,无限逼近他。
“这样,你还能找到法子寻死吗?”说话时,他故意瞥了眼穆清被缚的双手,脸上皮笑肉不笑。
穆清咬牙,想骂骂不出。
泽叶却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手脚刚恢复些气力你就敢胡来。你这辈子都别想下床了,从今往后我就这样养着你。别想死,咬舌自尽的机会我都不会给你。穆清,你逼我的。”
穆清身子猛的一僵,不寒而栗。
泽叶露出真面目,他害怕了。
“我偶尔会有疏忽,只怕盯不牢你。”
泽叶故作残忍,威胁他,“听好,你若敢死,我就剥了你的衣服,将你不着寸缕地吊在城楼上,供来往的路人欣赏。”
字字诛心,不留半点情面。
随即,泽叶开始伸手解他的衣服。
穆清崩溃,手挣扎着,脚踢在泽叶身上。
眶中的泪水在决堤边缘打转,他只觉自己仅存一点的尊严都毁在了泽叶手中。
哭了。
“别哭。”
泽叶心陷,用柔和的指腹替他揩眼泪,“我帮你擦药,不做别的。”
他不知,他此时此刻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在穆清听来都是不加遮掩的羞辱。
蘸满药膏的指尖在穆清周身摩挲了一圈。室风一吹,油油的凉意渐渐渗透入骨。
他冻得哆嗦了一下,不晓得是身凉,还是心凉。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做得过分了,泽叶点晕他,将捆住的两个手腕解开,把他放进被窝里暖着,只让他露出脑袋和修长雪白的颈。他睡颜静好,清朗温润,只一看,便令人挪不开眼。
鬼迷心窍般伸出两指,轻轻点着穆清的眉心、顺着眉形走势划过一道秀长而平阔的路径,最后指尖流连在那片撩火醉人的眼梢上,一抚再抚……泽叶在心底感叹,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形貌昳丽,鬓若刀裁,眉目如画。
鼻挺,唇俏。
他当初是如何舍得毒他、溺他的?
怕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想起穆清刚刚哭了,他自觉罪孽。以前他从未见他哭过,无论何时。
曾经的穆清是最爱笑的。
果真是他把他欺负得太狠了吗?
泽叶默默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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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一夕梦醒,见房内的布局又有了改变。
常备的家具都快被搬光了,整间屋子空荡荡的。
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赤足踩上去软软的。如此一来,便是摔在地上也磕不疼他。
泽叶处心积虑到了这种地步,到底是何意图?
穆清摸了摸手腕,对昨日的事尚有余悸。他就地坐下来,身子半歪,状态有些颓。
未来的日子,轻易不能惹恼泽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