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叶在床前静立良久,两个拳头越握越紧,双目通红。望着还未苏醒的穆清,他怒极,抬起手来,狠狠打了自己数个耳光。
事情走到这一步,原先所期待的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已然不可能了。
乱神之药固然可恨,但若追根究底,最主要的“因”还在他自己身上。那药,仅仅是勾起了他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恶念,他才是罪魁祸首。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此刻心乱如麻,他不停地逼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怎样做才能让穆清原谅他……
可惜,苦思无解。
“咚咚——”
有人敲门。
泽叶道:“何事?”
李达出声:“大人,有要事禀报。”
泽叶打开门,皱眉问:“什么要事?”
李达回道:“祁将军于昨夜病逝了。”
泽叶神态平静。
李达谨慎地多了一句嘴:“今日一早,有不少大臣闻讯前往将军府吊唁,大人……大人是否要去一趟?”
泽叶嗤笑:“我同他交情很深吗?”
李达闭口不言。
“也罢,我与他同朝为官这么久,理应送他一副挽联聊表心意。”
泽叶转身走到桌案旁坐下,挥笔疾书。
片刻,他搁下笔,温和道:“李达,你替我将这副挽联送到将军府去,告诉他的家室,必须高高挂起来,让所有前去吊唁的人都能看见。”
李达恭敬地应了声是,等把挽联拿起来一看,脸都吓僵了:“大人,这……”欺人太甚了呀。
“怎么,不敢?”
李达勉强笑道:“有您在,小人自然没什么不敢的。”
“那便速去,回来我有话问你。”
李达的脸从僵硬变为惨白,接着浑身冒出冷汗,战战兢兢望向泽叶。
泽叶笑:“你也可以不回来。”
李达两腿颤抖,仿佛是在用x_ing命答话:“小人定快去快回,必不令大人久等。”
泽叶颔首。
第6章 败类
李达办完事一回府,便自觉地跪到泽叶面前请罪。
他这般诚恳无欺,倒让泽叶有些难做了。
“既然早已察觉不妙,为何不逃?”
李达低低地埋下头,重重磕在地上,嘴里道:“小人知错……”
泽叶抬腿踹向李达的胸口,直接踢翻了他,遂又拧住他的脖子,质问:“为什么要那样做?”
李达刚被踢得吐了血,还未缓过劲来,又被泽叶掐得窒息,痛苦地鼓着眼道:“小人此举,是为了……为了给大人立威。”
“哦,立威?”
像是对这说法来了兴趣,泽叶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眼睛示意李达继续往下讲。
“那个贱俘不知身份,胆敢恃宠而骄,一再疏慢大人,理应受惩。”
不知是疼得厉害还是怎么,李达眼角忽然滚下一滴热泪,“您忍得太辛苦,小人看不过眼。明明已经到手的东西,为何不能随意拿捏,还要温言细语管他愿不愿意?您要认清楚,他是战俘,不是祖宗。您大可不必对他那么好,那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有恃无恐。能上大人的床,是他的福气……”
李达翻了白眼,无法再说下去,只因泽叶已恼怒至极点,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咳——”
就在李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泽叶松了手。李达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咳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细眼却始终凝聚在泽叶脸上。
“大人……”
泽叶冷冷道:“你我主仆一场,我不杀你。收拾收拾,滚。”
李达惶然。
“是。”
-
穆清醒了。
泽叶从他眼中看到了仇恨的目光。
“永清,昨夜……”
穆清羞恼,双唇紧闭,怒瞪着他,冷白的耳根立时染上绯色。
泽叶难得嘴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我无心的……”
穆清强忍不住,倏然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淌满了嘴角。
“永清!”
泽叶恐惧,将他抱到怀里,捧着他的脸,压低嗓音:“你别动气,我不说了,不说了……”
穆清眼神凶戾,伸手死死抓住泽叶的衣襟,似乎想打他。不,是想杀了他。
泽叶看出穆清的愤怒,心里却慌乱无措,一句安抚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本来试图宽解穆清的情绪,不料多说多错反而惹得穆清更加生气,干脆闭紧了嘴,眼睁睁瞧着穆清在自己怀里昏了过去。
于是余半仙又被唤了过来。
余半仙支支吾吾老半天,才道:“穆公子他……情况不妙。”
泽叶不信,冷笑:“你耍我?”
早上才说穆清没有大碍,这会儿就改口说不妙了?是穆清的病情善变,还是这老头善变!
余半仙辩解道:“老朽怎敢耍弄大人,只是穆公子他确实……急火攻心,伤了根本哪!倘若他心头郁气不消,恐怕……恐怕命不久矣。老朽头一次见到有人将自己气成这样,差一步就见阎……”
在泽叶眼神的威慑下,余半仙将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治好他。”
泽叶神情冷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满足你。”
余半仙拱手,面露难色:“谢大人,老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泽叶莫名发笑,“你居然只能给我一句‘尽力而为’?是我听错了吗?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别夸大其词吓唬人!”
“老朽虽一贯贪财好奢,但办不到的事儿终究是办不到,即使您拿刀架在我颈上,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其余的实在不敢保证。此病关键在穆公子,不在老朽。若是他执意赴死,谁也没办法救他。”
“你的意思是,他要死,我拦不住?”
余半仙重重地点了头。
泽叶身躯一软,手扶桌角,略有踉跄,险些向后跌倒。
原来他费尽心机断了穆清寻死的一切路子,到头来还是算有遗漏,依然留不住穆清的命?
-
不同于此前的安之若素,穆清开始绝食了。
一连两日,不吃不喝。
任凭泽叶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
哪怕泽叶狠心用粗,强行将饭食喂进他嘴里,他也会立即吐出来。
果然,对于决心要死的人,你一滴水都别想灌给他。
泽叶敲破脑袋,迟迟想不出对策,以致内心苦闷暴躁至极。迫于无奈,他使出最后一招,冷着脸对穆清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你若死了,我会将你吊在城楼上……”
不着寸缕地吊在城楼上。
穆清眼中微有异样,却一闪而过,淡然闻之。
他不怕。
现在不怕了。
泽叶那晚对他的羞辱程度,已远远胜过将他吊在城楼上的这句恐吓。
只是,时隔多日再次听到泽叶嘴里说出这句卑鄙无耻的话,他的心还是会难受。
他决心不再受泽叶的折辱,那就必须死。
见穆清完全不受言语威胁,泽叶才知道自己又一次失算了,顿时后悔莫及。
“永清……”他将穆清圈在怀里,下巴抵在穆清的额上,红着眼眶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混账,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你知道我是舍不得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我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口不择言吓唬你,我快被你逼疯了永清……”
逼疯?
这个词戳到了穆清,难道被逼疯的不该是他吗?
究竟是谁逼谁!
“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依你。”泽叶垂眸看他,“除了放你走。”
既不让他死,又不放他走,那就是要继续折磨他的意思?
穆清懂了。
泽叶看他还是一副决绝等死的模样,心中非常不安。
人已经饿了那么久,照此下去还能坚持几时?
顾不得许多,泽叶当即命厨房熬了一锅融融的瘦肉粥。
他端着粥走近时,穆清很是镇定。
不过这份镇定瞬间就消失了。
“唔——”
泽叶将他两只手擒住按在胸前,掰开他的牙关,用嘴对嘴的方式喂他喝粥。
两张唇紧贴在一起,严密无缝。他不把粥咽下肚去,泽叶便咬死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