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没什么外人在,谢宴抵着眉心,扬扬手,收回了自己的火,头疼道:“你这小猫,别演了行不?”
真是吵得他脑子都要炸了。若不是这孩子能吵,他定要烧着猫妖一炷香的时间!
其余三人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含惧带怯望着谢宴。
这种眼神,倒是让谢宴恍惚了片刻,他俯下身,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柔声解释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所以你的阿毛不会事的,放心。”
听到他的话,小家伙眼里被欣喜充满,扭捏了片刻,凑身过来,轻轻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
这孩子……感觉到脸颊上s-hi漉漉的,勉强能被称为“吻”的东西,谢宴真是哭笑不得。
“那公子,这猫——”老板娘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谢宴站起身,凛然问道:“你叫阿毛是吧?我问你答,老实交代,否则——”看了一眼脚边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眼,谢宴不觉住了口。
白猫听到了他的话,弱弱地缩着一团,两只猫耳朵都被吓得耷拉了下来:“是。”
见他这样,谢宴就更明白有内情了,连他最简单的驱邪符都受不住,哪来的能力和胆子去吸食活人精气?“你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应该清心静气,勤加修炼,等到机遇来临修成仙也说不是不可能,而不是靠着什么歪邪路子,这样会入魔的,你知道吗?”
看他可怜兮兮的,脚边的小家伙在自己父母惊呼声中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安抚般地摸了摸猫头。
似乎找回点勇气,阿毛舔了舔小家伙的手,缓缓开口:“大人,我没害过人,喵——”
老板看到自己的儿子与白猫相处甚欢,忍不住开口求情道:“公子,他说他没害过人,要不——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他说没有害人就没有吗?坏人难道脸上会写着“我是坏人”四个字吗?会吗?
谢宴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鄙视道:“好好说话,不要卖萌!我前几日便发现客栈老板双眼乌青,前额一团黑气始终不散,若没看错,便是妖气缠身,这不是因为受你影响,难道是受我影响吗?”
闻言,阿毛用他那蔚蓝的大眼睛,无辜地望了他一眼,望得他一噎。
“阿毛没有害人。前段时间幺儿的阿爹生重病了,幺儿哭得很伤心。只有阿爹好起来,幺儿才不会难过。”
“你……”谢宴惊讶地望着他,一人一猫对视片刻,谢宴先移开了视线,“你给了幺儿的阿爹一条命?!”
怪不得老板身上始终有股弥散不去的妖气。
“喵喵喵——”阿毛开心地承认。
客栈老板和老板娘面面相觑,显然是难以置信。
从前也听说过猫有九命,因而不少猫妖修炼成仙渡劫靠得便是自己的九条命。只是他没想到,这猫竟然会把自己的珍贵的命分给别人。
“阿毛阿毛——乖,吃——吃米糕——”小家伙一手轻轻摸了摸猫耳朵,一手将已经黑乎乎的米糕递到阿毛面前,n_ai声n_ai气地哄着。
阿毛吃着米糕,满足地喵喵叫,全然忘了之前被谢宴一道符打回了原形,痛得死去活来。
谢宴迈出一步,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紧紧抓住,一回头对上老板娘恳求的眼神。
“公子,要不放过这猫吧,好歹它救了我当家的,而且幺儿也喜欢它……”
“是啊公子,我们虽然不富裕,但是再多养一只猫还是养得起的。”
谢宴看了这些人一眼,叹了口气:“阿毛,那城中屡屡有人暴毙,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第5章 暮后逢殃
打量了下四周,这是个亭子,亭子四周杨柳依依,前面湖水随波荡漾,上方牌匾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问水亭”。
从阿毛含含糊糊的话中知道,湖边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提起湖边,据说王员外的侄子曾向家里提出退亲,叫嚣着自己心上人,问起来竟说是湖边惊鸿一面的一位佳人,连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不过闹了几天后消停了下来,大家也都没当回事。”临走前,客栈老板不经意告诉他了一个小传闻。
如此说来,还真是女鬼索命。
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人在湖边上昏倒,然后长睡不醒,甚至最终死在睡梦中。
官府也有请了高人施法,又是祭天又是驱邪但是折腾个半天,又查不出个什么来。
也不知道是习俗还是什么节日,人们三三两两,举着花灯在岸边,聊天散步,一副安乐和谐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谢宴身穿一身绛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支通体雪白的笛子,一头乌黑的发丝,一双眼尾带笑的桃花眼,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样。他相貌出众,就算是抱胸百无聊赖地靠在湖边的树上,也收获了不少暗送秋波的目光,然而他只当没看到。
奇了怪了,明明这些女子曾经扭头看过他,但是他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
月亮完全出来的时候,突然见湖中心的桥附近一阵混乱的灵力波动。
谢宴眯起眼,冷笑一声。
该来的还是来了。
饶是他脚程快,没有佩剑在身,无法御剑飞行,横穿整个湖,也用了不少时间,等他到的时候,断桥附近早已不见人影。
福至心灵,他眯起眼,悠闲地坐在断桥低矮的栏杆上。
等了一会,察觉到身后一阵妖气靠近,他勾起唇,也不回头,也不防备。
能伤到他的妖魔鬼怪还真没几个。
一只冰凉的手拍在了他肩上。
谢宴转过头,一看,双眼蓦然睁大,惊得差点掉下水,幸好及时地稳住了自己。
他看见岚月时站在他身后,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面容,声音,语气,都如出一辙。
见他毫无反应,岚月时扬起自己艳丽的脸,径自坐在了他旁边,在他面前摆了摆手:“傻了?”说罢。
谢宴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垂下头,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碎冰:“你是谁?”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双手正微微颤抖着。
视线在碎冰上停了一下,“岚月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会,不服气地看他两眼:“你是这么多人来,第一个不会被我迷惑的。”
“我就当作是夸奖吧。”谢宴苦笑了一下。
身边的小妖变了好几个形之后,终于变回了自己的样子,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外披一身石榴红底云锦纹样纱衣,微风吹过,轻纱飞舞,顺滑的长发被简单地用一根丝带束着,正捧着脸好奇地看着他,不经意间顾盼生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先说你为什么要杀这么多的人?”谢宴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她的头,顿觉一股强大的怨念直冲头顶。
然而女鬼仿佛也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两步惊恐地望着他:“你会杀我吗?哪怕我根本没动手,”女鬼脸上的表情凶狠了一下,“是他们活该!”
扬了扬眉毛,谢宴没有说话。
女鬼继续道:“我只是变成了他们心底里的人,是他们自己心里有鬼,自己不愿醒来,以至于被人抽离了魂魄,丢了x_ing命。像上次那个王姓书生,家有病弱糟糠之妻,辛勤赚钱让他上京赶考,结果他高中后抛弃糟糠之妻娶了大户人家的女儿,使得那个可怜的女人郁郁而终;那天他过来看到了我变成了那个女人的样子,就吓得魂不附体。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抽离生魂?谢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逆天改命之举,这是疯了吗?“小丫头,佛家常说,因果报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女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也相信寺庙里大和尚们的那套说辞吗?”然后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奇怪地望着他,“你和我不是同类吗?只要不死,哪来的因果轮回?”
“我……”谢宴突然觉得自己没法辩驳。
其实我比你高级多了,谢宴腹诽道。
像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却都再世为人了。
“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假的?”女鬼苦恼地捂着头,“我觉得我哪里都没出错啊。”
“不在你——”谢宴咬了咬唇,无奈道,“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心魔了吧。”
岚月时确实曾是他的心魔,因为愧对她,而愧疚这种感情会藏心里一辈子,如影随形,不经意就能想起,曾经有很对不起一个人,而且再也不能弥补。然而这种愧疚随着那个人的离去也就烟消云散了,就算愧疚,有什么用呢?
其他的,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岚月时——我表妹,她早就死了。”
“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她死在我手上,我亲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