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恒盯着长歌的神情,唇上的笑意有些清冷,“长歌,你来说。说说你母后,到底被谁带走了。朕想来,你一定知晓。”
柳长歌叹了一声,摇头道:“父皇,往事随风,您何不放母后自由呢。她已经在乐土中愉快的生活,就不要将她拉回尘世了。”
啪!酒杯四分五裂。柳恒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长歌,“你是朕的女儿,她是你母后。你竟然隐瞒她的行踪,你知道父皇的心有多痛吗?”
面对柳恒的步步紧逼,柳长歌满脸是泪,差点就说出实情了!幸而,百里晴迁及时出言打断,“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您失分寸了。”
柳恒冷静了片刻,拂袖叹道:“可能她始终不愿见朕,连离开,都这么悄声无息。朕希望她过的好。”
柳长歌松了口气,父皇终于不再咄咄逼人了。方才的父皇好可怕,就像变了一个人。瞬间,他的神情从忧伤变成了慈祥,又从慈祥,变成了冷漠……
柳恒狠狠的甩袖,“将那个逆子带上来。”
丛林间出现一批队伍,这批训练有素的队伍真的吓了长歌一跳。他们不是皇朝的禁卫军,也非大内侍卫,而应该是父皇在为她训练青衣等人时的另一批神秘卫队。
他们将瑟瑟发抖的柳允兆提过来。面对一身凌气的父皇,柳允兆的心,差点吓的停止跳动。自从皇后去世,他何曾见过这样的父皇。
虽白发苍苍,但从他的背影上来看,气势依然不减当年。难道这一场大难,改变了父皇的心境吗?
柳允兆痛哭流涕的扑到柳恒的脚边,苦苦哀求,“求父皇饶恕允兆,允兆知错了!”
出乎安逸之意料,皇帝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将太子一脚踢开,“逆子!朕险些被你害死。朕把你当成继承人悉心培养,你却让朕好生失望。”
“父皇!”柳长歌紧张地唤,她怕父皇急火攻心,影响身体。
柳恒伸出手,阻拦长歌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他以为长歌是要为这逆子求情,但他不知晓的是,长歌的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逆子不可饶恕,柳恒处置柳允兆,宛如在身上割肉。太子是他亲生骨肉,他也不忍心。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弑君谋逆。
难道陛下真的狠心会处置太子?安逸之与莫从寒相对一眼,都十分诧异柳恒的态度。需知,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处置太子,江山,就会后继无人。
柳恒冷声下令,“将太子打入天牢,永世不得翻身。”
柳允兆疯了似的尖叫:“父皇,你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你真的忍心囚禁我吗?待你百年之后,柳氏江山,何去何从?父皇……”
柳允兆的声音逐渐远去,柳长歌听得心灰意冷,失望透顶。柳允兆到最终,还是惦念江山。在父皇的心里,这等窥视野心,是万万不允许有的。
其实柳长歌更在意的,是母后的情况。上次在天一阁短暂逗留,是因为焦急皇宫之事。也许父皇对母后的事情已经不再想追究,她便想着去天一阁,探望下母后。
柳恒忽然转身,盯着长歌的脸。长歌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不禁问:“怎么了父皇?”
柳恒瞥了眼独自饮酒的百里晴迁,对长歌笑着说:“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父皇给你指一门亲事如何?”
“父皇!”柳长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父皇一直都知道她无心嫁人,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
百里晴迁喝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片刻恢复自然。
皇帝心中怎么想,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始终都是长歌的心意。
如果你是公主,那么你就会按照公主的命运去发展。你离不开亲情,但是现在,亲情与爱情,你只能选择一个。
百里晴迁默默的转身,她无法干涉一个帝王的决定,因为柳恒,是长歌心中,最重要的人。
柳长歌望着晴迁的背影,这一瞬间,她仿佛被孤独笼罩。
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与事实所想,偏差了太多。
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柳长歌随柳恒回了宫。无心面对朝门的嘴脸,长歌告退回宫。
但是,当她回到长歌亭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晴迁。
询问冬儿,冬儿却说,晴迁根本没回来。
晴迁去哪了?是不是不要她了?
柳长歌摔裂了酒杯,满脸是泪的跌坐在桌旁。好无助……为何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你到底去哪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让百里晴迁在意的事物,那就只有一件事。好友的生死。
百里晴迁望着这片雾气昭昭的山谷,这里是京城南侧最幽静的山谷。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手中的纸屑随风纷飞,在她回到长歌亭的时候,斜面的冷风提醒了她,仿佛天外来客造访。
皇宫禁地,拦不住那人的脚步。
像是风一样,消失无踪。
百里晴迁的双指间,多了卷纸条,展开来看,令她大吃一惊。
早年,她与单阳子成为知己,那段时光,他们醉心医术,没日没夜的钻研医道。
她早已将单阳子,视作最亲密的好友。但是,现在他性命攸关,她岂能置之不理?
或许来人的目的,是为了她。她自然也不能让单阳子,为她平白无故的身陷险境。
所以,她邀约来到了这个山谷,倒要看看那个人,到底玩什么花样。
那纸片上抹了剧毒,但对于百里晴迁来说,完全可以无视。由此看来,这幕后之人,也是个用毒的高手。会是谁呢?
☆、第 48 章
当迷雾拨开的刹那,百里晴迁看到了端坐在岩石上的单阳子,他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长衫,干净儒雅。像是闭目养神一样,盘膝静坐,双手搭在膝盖上,显得很平静。
百里晴迁轻微挑眉,明明单阳子近在眼前,可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她没有走向单阳子,因为她知道,这雾,有问题。
单阳子显得平静,祥和。是因为她在酒中下了迷药的缘故。原来昨夜的选择,反而害了他。不过,她倒想知道,这幕后人究竟是谁。
她从凌乱的树丛中走出,眯着一双媚眼,微笑的盯着百里晴迁,“丰州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百里晴迁有些意外,“原来是你。”
不错,她是弗瑾月。西域之事,弗瑾月不甘心,一路跟踪单阳子回到中原,来到京城。
果然不出弗瑾月所料,跟着单阳子,就一定会找到百里晴迁。百里晴迁的行踪对于她来说,并不算神秘。只要她想见,就一定会见到。
百里晴迁眯眼问:“你是想报仇?”
弗瑾月笑了,笑的格外阴沉,“的确,我是想报仇。”之后,她走来,用不屑的目光扫视着百里晴迁,“单阳子已经中了我的毒,只有九尾灵蛇才能以毒攻毒。现在,我倒要看看你,后不后悔。”
百里晴迁看过去,见单阳子的嘴唇由苍白变成了黑紫,的确是中毒的迹象。
弗瑾月双臂环胸,笑的极为讽刺,“亏你与他还是至交好友,竟然忍心对他下迷药,让别人,有机可乘。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百里晴迁的眉忽然皱了一下,根本不想与弗瑾月在这纠缠,身姿一动,便冲向单阳子。
斜面阴风袭来,带着阵阵毒香……
弗瑾月的利爪,尖锐无比,在百里晴迁拉起单阳子的刹那间,穿越她的发丝。
百里晴迁凝眸闪避,背后的发,居然被毒液腐蚀。她迅速的伸出双指,毫不犹豫的斩断那缕发。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尽管心痛,却也不得不舍弃。
“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吗。”弗瑾月冷声一喝。
百里晴迁搀着单阳子,忽地脚步一顿,定眼看着前方。
那个男子,内息平静,神色也很平静。容貌清俊,看上去极为年轻。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苍凉感。
极长的玄铁链缠绕着男子的手臂,前头坠着一把尖锐的弯刃。刃尖幽黑,冒着滚滚浓雾。
这刃上的剧毒,虽然没有九尾的毒厉害,可一旦被它沾上,便会瞬间腐蚀全身。
那柄尖锐的刃,破碎了空气,直逼百里晴迁面门。
毒雾弥漫了山谷。百里晴迁扶着单阳子迅速后退,却看到了弗瑾月得逞的双眼。
一道流光忽然袭来,抢在弗瑾月与五毒联手围攻之际,将五毒的利刃,隔绝在与世无争的光芒里。
这道剑影太快了,通体靛青,青芒闪烁。快的无与伦比。五毒的刃,被迫返回主人的手中。
虎口一痛,整个手臂被震的险些当场断裂。五毒咽下冲击喉咙的鲜血,凝重的望着那道影。究竟是何人?
弗瑾月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剑光如此陌生,难道百里晴迁还有帮手不成?
百里晴迁向来是独来独往,她会暗地里找帮手来吗?
百里晴迁也在纳闷,不过,她纳闷的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帮手,而是,帮手的身份。
他为何要救她?难道,是为了他?
黑色的袍子,在风中凌舞。他的身姿像是黑燕,轻盈的降落在百里晴迁的面前。手中的剑,散发着刺眼的青芒,光芒的背后,掩盖着一双冷漠的眸子。
“无情公子。”百里晴迁轻声唤他。
绝厉堂一路追杀,奉的是无情公子的命令。然而,今时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无情公子救了她。他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到底有何目的。
不管百里晴迁如何想,无情公子都没有在意。他与百里晴迁之间,孤独者与孤独者的对垒,轮不到一个外族女子插手。
刹那,青光聚敛,无情手中的剑,忽然消失。青雾扩散,无尽蔓延……
弗瑾月根本来不及追踪,因为百里晴迁已经不见了。看来这个冷漠的男人,真的很不简单。百里晴迁,不得不说,你的命真好,每次都会化险为夷。
这座无情宫真的很冷清,冷清的杳无人烟。
不过,她并不诧异。无情公子这么冷漠,理所应当会住在同样清冷至极的宫殿里。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习惯。
无情站在古琴旁,抚摸琴弦。这些琴弦给他的感觉只有冰冷,冰冷的感觉让他回忆起一个地方。一个充满冰霜的洞穴。
百里晴迁聆听着他的故事,内心有所触动。因为,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很痴情的人。无情是故事中的男主角,他用自己半生的心血去煎熬。真的很不容易。
“那她醒了吗?”百里晴迁问。
无情叹息着说:“并没有,我发现那滴晶心,并非传说中那般,有起死回生的神效。我当时失望透顶,差点心灰意冷。不过,我却想起了你。”
“我?”百里晴迁诧异地看着他。天泉晶心都救不活一个生命,她又怎能让人起死回生呢。她没那么大本事。
无情的唇角上扬了一丝弧度,盯着百里晴迁说:“普天之下,你的医术是最高的。而且,九尾灵蛇已经被你用掉了,这就等于,你欠我一个人情。”
百里晴迁哭笑不得的起身,凝眸望着毫无波澜的剑湖,“无情公子,你不做商人真是可惜了。那只九尾灵蛇是单阳子抓回来的,与你何干?我如何会欠你人情?就算欠人情,我也是欠单阳子的人情。”
一道光影划破了空寂的沉静,让彼此之间的气氛,降至到冰点。
原因就是,百里晴迁的脖颈旁,稳稳的贴着一柄青芒剑。此刻,这把无情剑的剑芒在不断的内敛。耳边,是无情冷漠的声音,“这样,你是否会欠我一个人情。生与死,在你一念之间。”
百里晴迁动也不动,依旧悠然般的姿态负手而立。剑刃可以立刻封侯,但她的心境,却根本不是无情所能体会的。
她像是在欣赏亭台花落,又像是在感受剑湖里的细腻波动,总之,就是没有无情以为的惧怕,或者,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