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事先有所预料般,无情的态度没有任何转变。他的身体就像风一样,或许比风还快,前一刻还屹立在剑柄之上,转眼便已优雅的坐在琴架旁。
他轻声一笑:“如果百里晴迁认为,绝厉追杀只是一场无聊的杀戮,那她就错了。那些探路人死不足惜,真正的绝世厉刃,也许只有在最佳时机,才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原来如此。”雪凌霄缓缓而来,他是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人。“沈青死在云海剑之下,陕西七鬼魅被一个莫测的老汉重伤,邪羽枪的传人败在了司马云海的手上。他们像逃逸一样,狼狈归巢。也许公子想要的结果,只是,败。”
“一首绝妙的曲子,取决于弹奏它的人。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去领悟曲中的奥妙,却始终达不到曲高和寡的境界。”寂寞的风带不走无情脸上的落寞,他用温柔的目光凝视掌下这把琴,“是因为孤独。百里晴迁是孤独的人,我也是孤独的人。当两个孤独者面对面对立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呢。”
雪凌霄内心震惊,“您要……”
无情本非无情,他也会有一个正常人本该有的情绪。他笑的淡雅,“早就听闻神医百里晴迁的风光事迹。从京城到苏州,从皇宫到民间,从破获玄机到手刃下毒之人。她在其中扮演着一个清者的角色,完全以优雅的姿态玩转人生,以醉者的柔姿享受过程。这样一个女人,我又如何不会去关注呢。我太关注她了,所以我要好好想想,到底要以何种方式与她见面。”
雪凌霄猜的不错,无情果然要亲自出手。
上一届武林盟主退位之时,命其亲传弟子称霸武林。这名弟子的至交友人遍布天下,为防万一,他暗中创立了绝厉堂。
绝厉堂是一个神秘组织,里面有江湖浪子,有为钱卖命的杀手,也有入朝为辅的高官,还有民间的巨富商贾。无论什么身份,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就是当堂主需要时,为之马首是瞻。
☆、第 5 章
将那些人打发后,三人返回内堂。柳长歌惊魂不定的模样将百里晴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安抚佳人。
柳长歌到现在还没从那股子惊惧中回神,她什么都不在乎,之前经历的那些足够让她的心变的坚定。她怕的是这次西域之行,会给晴迁带来麻烦。当司马云海向她解释一切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和晴迁的手始终牵在一起,晴迁温暖的体温和握紧的力道给了她安定。希望这一路不要太崎岖,晴迁是个重情义的人,简寻子救过她的命,她无论如何都要报恩的。
所以,柳长歌心里明白,她挡不住晴迁做任何事。但是,她会以最大的能力帮助晴迁。
简寻子安静的抽着烟,忽然说:“绝厉堂的创始人就是无情公子,他当时已经成年,此刻与武林盟主的岁数相当。”
百里晴迁思考了半晌,见长歌的脸色恢复了许多,便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司马云海,“你也是绝厉堂的人?”
司马云海的眼中划过不屑,温和地回答:“当然不是,我放着诺大的云海山庄不要,干嘛去绝厉堂?那里乌烟瘴气,勾心斗角,到处都是卑鄙的争锋。我还想过几天消停日子呢。”
“据我所知,绝厉堂总部十分隐秘,而且一旦堂主下达命令,那就是至关严谨的绝密。你怎么会知道无情公子的部署?且第一时间混入第一波杀手团内。”简寻子盯着司马云海。
这个男人很阳光,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所有光耀都被他的笑容所敛。可简寻子明白,这个司马云海只有在笑的最灿烂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当然,那是面对敌人的时候。如果面对的人是百里晴迁,就另当别论了。
司马云海解释说:“我有一个朋友是绝厉堂的人,他知道我和晴迁是朋友,所以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通知了我。我那个朋友精通易容,就是他把我易容成他的模样,混入队伍中,跟着沈青的步伐找到晴迁。”
绝厉堂的人各个阴险狡诈,司马云海居然结实这种朋友,不得不让简寻子暗起提防之心。他手中的烟袋锅正冒着徐徐青烟,厚实的手掌忽然攥紧。
简寻子这个举动很细微,却没有逃过司马云海的眼睛,他笑眯眯的对简寻子说:“您可别千万冲动。我用云海山庄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害晴迁,如违誓言,不得好死。您也不要质疑我的人品,皇朝之中还有卖国求荣的窃贼,为何绝厉堂里没有光明磊落之辈呢。凡事,都不要被表面所迷惑。”
这一番言语不但让简寻子吃惊,就连柳长歌都起了佩服之心。她仍旧握着晴迁的手,却对司马云海微笑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晴迁,不然也不会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你们的友情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司马云海坦荡一笑,对柳长歌一拜,“难得公主对在下信任,我听说了春风酒楼的事情,也很羡慕你和晴迁之间的默契。真是胜过我这个与她相识十几年的好友,缘分真的很奇妙。你说是不是啊晴迁?”
司马云海朝她一阵挤眉弄眼,百里晴迁无奈地说:“你说了那么多的废话,不口渴吗?”
“还真有点渴了呢。”司马云海抿唇一笑,端杯贴唇,借着喝茶掩盖了唇角边的一抹苦涩。
春风酒楼的事情,他……都晓得了。晴迁在乎柳长歌的生死,这种感情,似乎超越了知己的范围!
简寻子忽然脸色发白,方才他运气过猛,似是激发了摧心散脉延的速度。他攥着烟杆的指骨隐隐突显,感觉内气翻涌,心脏隐隐作痛。
“不要运气抵抗。”百里晴迁的双指迅速按住简寻子的肘处经脉,另一只手滑向他心脏周围的几个穴道,自责地说:“方才我若阻止您出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不起。”
简寻子沉默着摇头,苍白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恐惧之意,而是将身体靠在椅子里,目光悠久地盯着门外的天空,“黄昏已过,暮色将至,我却不知还能活多少天。”
“三个月,我只能为您延长至此。”百里晴迁回到长歌的身边,叹道:“时间上来说,也许足够了。”
通过和陈明哲十余天的钻研,只能将简寻子的命延长三个月,他是否能够如愿以偿的见到他的女儿,并将之救醒,这希望都寄托在百里晴迁的身上。
此次去西域的目的,就是去寻那味药,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神药。或许半个月之前,他女儿已经死了,遗体被冰封在一个神秘的山洞里。但此刻,恐怕已经被转移,因为那个人不允许有人接近他的妻子。
简寻子笑的苦涩,就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能力去看她一眼。
“绝厉堂这次追杀失败,我相信无情公子一定还会派出各路高手在西域途中埋伏。咱们在明处,若想这一路上消停,简直是难上加难。”司马云海冷静的分析,自己既已露面,就不可能再潜于暗处。麻烦依然会接踵而来,绝厉堂的高手可是数之不尽的。倒不是怕了绝厉堂,就是觉得,如果少了不必要的麻烦和阻碍,晴迁的目的可能会很容易达到。
柳长歌想了想说:“不如,我叫青衣他们……”
百里晴迁微笑着摇头,没有同意长歌的意见。
青衣是长歌的影子护卫,暗中保护长歌的安全,这是一个底牌。如果让底牌见了光明,那不就等于将老底摊在对手面前吗。这样的提议,百里晴迁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简寻子磕了磕烟灰,低声一笑,“暗渡陈仓这样的事情老朽最拿手了,你们也不必多费心思,今晚我就离开。”
司马云海不动声色的打量简寻子,这一身朴素的衣着真是混淆了他的眼。这人不但神秘,且莫测高深。那双精明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世俗,却又隐藏着忧伤之韵。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被红尘诸事所牵绊,唯一能令其在意的,唯有至亲之人。
简寻子吐了口烟圈,悠悠然地说:“司马庄主好像对老朽颇感兴趣,有话不妨直说。”
司马云海的手中出现一把折扇,他慢慢的展开扇子,对简寻子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先生武艺高深,内力浑厚,却中了摧心散这种慢性之毒。据我所知,江湖之中擅于使用摧心掌法的人只有两人。一是化骨楼的左护法,鸣烈。第二个则是济世堂的堂主,宁波。会是他们其中之一吗?”
简寻子忽然放声大笑,“司马庄主通晓江湖之势,三言两语便将情势分析透彻,老朽佩服。不过,摧心散不重要,生与死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拜托司马公子一件事。”
司马云海神情正肃,“先生请说。”
简寻子与百里晴迁的目光交汇,他似是累极般发出一声叹,“只求你能够保护晴迁,顺利踏入西域,拿到那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司马云海好奇想要知道,晴迁去西域的真实目的。
“先不要问了,到了西域,你自然会知道。”百里晴迁插言,因为她听到门外的敲锣打鼓声。霍修平不是不成亲了吗?为何这喜庆的鞭炮声会再次复苏?
“也许霍修平后悔了呢。错过顾菲菲,他会连哭都找不到调子。”柳长歌就笃定霍修平会是妥协的那一个。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思虑良久才恍然大悟,是不是顾菲菲那边出了岔子呢?
天色渐暗,府衙门口却堵了一群人。百姓们张口咂舌,头一回听说迎亲队伍从凌晨一直迎到傍晚,这根本是于理不合!
顾菲菲安静的坐在轿子里,一颗心七上八下。虽然她很想坚持自己的心意,可是,她与那人始终没有缘分。
当她死活不肯上轿时,父亲竟然当众跪在她的面前。她吓得也跪下来,那一瞬间的精神力全然崩溃。她终是无法违逆父亲,只求一件事,她想见那个人一面。霍修平答应了她。
走出轿子,柳长歌的身影深深的映入她的眼里,铭刻在心里。
顾菲菲的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尽管媒婆在一旁张牙舞爪想要把红盖头重新盖在她的头上,她却视若无睹。
此刻眼里心里都是她……
霍修平只得苦笑,菲菲她,她真的……
盯着顾菲菲发呆的神情,柳长歌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晴迁抓住。
百里晴迁将长歌搂住,朱唇贴耳,小声说:“你现在知道霍修平说谎的原因了,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顾菲菲,所以宁愿不成亲,也要放对方自由。丫头,你可真是害人不浅那!”
柳长歌被晴迁说的心一颤,耳边传来顾菲菲的声音,“公主,您还是来了。”
柳长歌接过红盖头,对菲菲微笑说:“你们成亲,我岂有缺席之理。好像在拜堂之前,新娘子不能将容颜露在外面,应该盖上盖头才对。”
一滴泪顺着顾菲菲的眼角滑落,她忧伤地望着长歌,仿佛时光在此停滞……
盖头落下后,顾菲菲闭上了眼,看来她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枷锁。
目送那对伤情的新人走进府衙,柳长歌松了口气。也许,这是顾菲菲最好的结局,也是大家心中最理想的结局。
☆、第 6 章
她眼中的丰州,是一个庞大而悠久的城池,地域宽广,范围辽阔。立在山峰之上,纵观丰州全景,高山仰止,心胸开阔。
云雾笼罩着丰州城,秋雨滋润着这片土地。
河流,山川,峦岳,平原,纵观全局,有种诗情画意的风雅。如水墨画里的世界,清晰的看待真实,却甘愿沉醉在飘渺朦胧的情意里。
“又一次踏入丰州这片地域,真是令我甚为怀念。”
三个人,三匹马。那位端坐在马上的白衣青年偶发感慨,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丰州城的景色。
青年身旁的女子身穿素雅长衫,同样端坐于马上,淡雅脱俗的气质盈盈而散。在这高山之巅,愉悦的不止是身心,而是精神领域的一种境界。她问:“你曾经来过丰州?干嘛来了?”
青年莞尔一笑,回答说:“丰州号称文艺之都,其中不乏琴棋书画的行家。而我对于下棋颇有兴趣,遂流连于丰州一年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