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棚顶幔纱,只道姜国乱或不乱,都与我没有干系了。我活的好累,只想静静的来静静的走。不想关注其余的事。
黎烟一把拉起了我,说那怎么行,对我宣扬了一通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大道理,而后拉我起来去院里转转。讲着什么躺了太久,再不动弹小心得褥疮,到时候就算是真的挂了也一定死的很难看。
我被她拉扯着走了半圈,果然是关节酸胀,活动一会方好了些。
吃饱了饭,动起身来记忆里那些不堪的经历又涌入脑海,一帧一格在脑子里回放。心里一钝一钝的痛感再次回来。信任、温暖、舒适、幸福……这些都是不幸的开端,心碎的伊始。
白恒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爱情破碎、亲情破碎,难道连最后的友谊也要打破吗?
命符未解,我若留下,终有一日会与她反目相向。
我是一个不祥之人,诅咒未破,何来安康,又何必再牵连他人。
黎烟看我能自己走路,便嘱咐我多走动,将筋骨活络开。便回到屋中坐在殿前看我。
时至夏日,北国不似锦城那般湿热烦闷,清爽许多。院中也十分疏阔,种着刺槐与垂柳,树荫浓密,遮蔽得这夏日也十分清凉。
我看着黎烟入殿,也随她进了殿门。她转身问我进来做什么,还交代我多去动动。
我笑了笑,对她开口,说道:“黎烟,多谢你救了我。可是,我想离开。”
黎烟的脸色开始发白,她问我:“想离开?要去哪里?”
我低了头,对她笑道:“四海为家,哪里都好。”
“你少骗我!”我抬起头,第一次见黎烟这般失态。她对我说,“见鬼的四海为家,阿楚,你过的累了,就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看着她,不知说些什么好。一时殿宇中空寂沉默。
黎烟也看着我,半晌终于恢复了神色,又是一副长公主的样子。
她从果盘里拿出个橘子,慢条斯理的边剥橘子皮边说话:“为了救你出来,我部署了秘密精锐飞羽营,要他们暴露于各方势力眼下。你之后要死要活我不管,可此时……”黎烟看着我,眉眼淡淡,说道,“你欠我的,总得还了我的情再死。”
“我没有要你救我”
黎烟笑笑,说道:“你是没有要我救你,可本宫派下奇兵是事实,你没拒绝承了本宫的情也是事实。”她看着我,杏儿一样的眼睛里带着三分得意两分狡黠,把橘子分好瓣放在我手里,对我说道,“承了的情,总得还清楚。”
我也抬起了眼,淡漠的看着她,说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的利用价值再明显不过,我是一个铸剑师,能起到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铸剑。
为他人铸得神兵利剑。
黎烟倒是没有直接开口,绕了个弯子问我:“你想做什么?”
我回头看了看扔在房间角落的一囊袋血,转首回来对黎烟说道:“我能为你铸一柄剑,不输斩情的剑。”
姜国得到斩情后,战力大增。斩情更被传为军中至宝。如有刀剑可以与之抗衡,本为大事,可黎烟好似没那么开心。
我发现她眼眸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将橘子皮往桌上一掷,好似赌气般对我说道:“随便你好了。”而后起了身,扭头便走了。
人人都说黎烟温婉干练,端庄大气。我却觉得她很多时候都莫名其妙的,就好似现在,忽然之间便耍起了公主脾气。
我也没过多理会,只是托人去采买来各式材料。古泉水、中冷泉、寒溟铁、赤炎铁、坦桑蓝、寒烟翠、千蛛丝、青铜锭……
而后再次铸下一道三百六十大周天的术法禁制,最终将两位名将心头血化作剑魂,淬炼于剑中。
血液在炉中沸腾,化出了血烟,最后一点一滴收在了剑里。
化掉了我舅舅的心头血,也化掉了我最后一点坚持生存的念想……
我……还有什么生机?又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
剑成之时,我咬破中指,放于璇玑星位上,又一次看着全身真元被阵法星图吸走。
又一次眼睁睁的经历着身子一点一点冷下去,却无能为力。
我又挣扎些什么呢……我杀了白恒,又乱了姜国。还以术法入兵刃,将其带入凡尘战场,去对付毫无道行的普通人。
如若思灵山中师尊知晓,恐怕也不会认我这个弟子了。
被母亲放弃、被养父诅咒、被师尊厌恶……我心冷意冷,却又祸害了人间。这番修行剥去、众叛亲离的苦楚,也算作不亏。
后来……
后来因铸成这柄凶剑我和黎烟起了好大的矛盾,最终在黎烟软磨硬泡下我浑浑噩噩的继续活了下去。
黎烟好似很讨厌这柄剑,我也将它取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名字——弃念。
弃去生存意,再无贪恋念。
于这人世间,我已再无留念。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更完这一卷啦~~~
今后的大概就不会这样阴鸷了~恩……
不晓得大家能不能看出一点点黎烟对阿楚的端倪~我是压着写的,不过应该看得出来吧~~~
☆、第一章 时逝
不知不觉间又入了冬,我到了黎国也将近半年。
弃念铸成已有三月,我被囚于紫兰殿中也有三个月。这三月来到是很少见到黎烟,补品灵药鲜衣美食她从未给我断过,只是死活不来看我一眼。
她莫名其妙的同我怄气,要我活着,却不肯见我。整个黎国所有人都很重视黎烟,我却只觉得她神神叨叨的。
我看着旁边的蓝羽和蓝依两个小丫头在窗前殿中叽叽咕咕聊得开心,便去问她们有什么好事。
蓝羽看着我说:“姑娘,这入了冬,政事不多。长公主应该不会特别忙碌,兴许会过来看看,便不会再为难姑娘了。”
我摇头笑笑,黎烟她不是忙,而是只要与我相见就难免怄气,索性不见。
蓝羽和蓝依身处飞羽营蓝部,也是两位高手,却被黎烟安排在我身边做了丫鬟使女,想来也够委屈。我本不想多打扰她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准备自己做,二人却将洒扫服侍的工作做的极其到位。说着什么既然长公主交代了命令,不论何种任务,都要用心执行完。
她们待我不错,相处一些时日也有了几分默契,我总会感慨这个黎烟,究竟给部署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蓝羽和蓝依很期待能见到她们的主公,黎烟的部下大多从受训时便敬仰自己的公主。她们两人当初被派遣来时曾受重托,当时黎烟也在气头上,然而二人在紫兰殿许久也未见到黎烟的影子。总会问我当初为何会与黎烟发生那样大的冲突。
果然,蓝羽和蓝依此刻又好奇疑问。
北国的冬冷的特别早,方一入冬便飘起了雪。蓝羽和蓝依支起炭炉,我同她们一道,坐在门边赏雪。
我喜欢北国这种广宅阔院的疏阔,喜欢坐在门边将远处尽收眼底的气势。要我感觉不压抑,很舒朗。
黎烟挑了这宫中除去君王承乾殿外最高的宫苑给我,还真是了解我的心思。
我看着两个小姑娘,苦笑摇头,对她们说道:“不是我不肯讲,而是……我也不知你们长公主生的哪门子气。”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我身手接住了几朵。冰凌的六角花瓣很美,落于掌心却不消片刻便化了。
我的思绪也不知不觉跑回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弃念刚刚铸成。
剑乃灵剑,却无法力。我咬破中指,放于璇玑星位上,以血脉为引,打开术法禁制,将真元注入剑中,如此神剑方有真元之威,凡人可用。
还记得当时我的身子一点一点冷下去,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我又挣扎些什么呢……我杀了白恒,又乱了姜国。还以术法入兵刃,将其带入凡尘战场,去对付毫无道行的普通人。
如若思灵山中师尊知晓,恐怕也不会认我这个弟子了。
被母亲放弃、被养父诅咒、被师尊厌恶……我心冷意冷,却又祸害了人间。这番修行剥去、众叛亲离的苦楚,也算作不亏。
我正在那方胡思乱想,身子忽的一痛,被打个踉跄,我回身看去——是黎烟。
黎烟手里拿着我铸剑点料时用的紫荆木杖,想来就是她打得我。
她指着我骂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看了看指间殷虹的心头血,她那一棍之下,倒是将我打离了剑中的璇玑星位。我对她笑笑,说道:“我清醒得很,我没疯,只是……不想活了。”
剑中流光溢彩,华光四射,此刻也渐渐消隐了下去。我指着这把剑说:“可惜了,我现在修为较之以前好了许多,原本这柄剑……是能超过斩情的。可惜如今,只能不相伯仲了。”
黎烟丢掉了紫荆木杖,将那柄剑一脚踢开,踢得离我远远地,冲到我面前来。她拉起我的手,看到我指尖的心头血,命人去取止血药来。
她和我说:“要铸剑是你的事,我可没同你要求过。别以为你铸柄剑这事就能算了,你就可以一死了之。告诉你,少做梦了!”
大概是我现在体虚,看人恍恍惚惚间也有了错觉,我竟觉得素来温婉端庄的黎烟在微微颤抖。
应该是我太虚弱了。
可正常……不应如此啊。
我对黎烟勉强笑笑,说道:“放心,我铸过斩情,不过是一时修为,不碍事的,养个半年就恢复了。何况……你知道的,就算有修为在身,我也使不出来。”
黎烟唇角微动,我知道她要说话,赶忙拦下她的话头,继续说道:“黎烟,你一直待我不错,可是,我再不相信在这世上会有人待我不错了。还请你别为难我。”
说话间小丫鬟拿来了止血的白药,黎烟小心涂在我指尖。人体之上唯有中指连心,也唯有中指与心尖上的血方能称为心头血,有藏精蕴魄之效。黎烟一届庙堂子弟,对这些旁门左道修行术法却好似懂得许多,她好似明白心头血对修行中人的意义,小心上药后还用丝帕将我的手包了起来。
黎烟边动手包扎边和我说话,她说道:“我为难你?阿楚,你我相识也近两年了,你自己讲,我可有何时为难过你!”
我沉默不语,相识近两年,黎烟还真的没有做过伤我心之事。
可这世上,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我寒了心,冷了血。每一个能一刀捅进我心窝里的人,都是我曾经信任之人。我不愿再去冒险,也累了心神,不想再去麻烦。
看我没说话,黎烟倒是继续开了口,她说道:“阿楚,你只道自己曾铸下斩情,以修为注入只是虚弱,所以认为如今也不妨事。可你自己想想,斩情以什么铸成的,这柄剑又是什么铸的!”
她拉着我的手将我拖到铸剑的水池边,指着池里的倒影对我喝骂道:“你自己看看,看看你的脸色!这柄剑……这柄剑以人血为魂,你居然长了豹子胆,以心头血破封印!剑带凶煞,有嗜血之能,届时抽干了你的修为,也吸干了你的血!”
难怪……难怪我在注入修为之时竟觉得身子发冷,明明已到了夏天,还在这铸剑炉旁,原是血液涌出的之故。
我对黎烟笑笑,这生死我早已不再介意。只是不想带着挂碍离开,铸这柄剑也不过是还了她人情,好能清清静静的走。
我对她说:“黎烟,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我也懒得再活下去。”
黎烟扬起了下巴,一字一句对我说道:“我也说过,你欠我的,没还清前,不准你死。”她第一对我次语气傲慢,也是这时我才发现,她作为长公主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