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 作者:萧辰兮【完结】(18)

2019-03-30  作者|标签:萧辰兮 业界精英 三教九流 阴差阳错 传奇

  黎洛愤慨,认为长姐已为黎国做了太多,国婚在身不可自许婚嫁,如今已然三十一岁,过了而立之年,且长姐拖迟婚期如此之久,那怀青国书写的张扬,明显对长姐也没了耐性,一旦嫁入,岂有好果子吃。不若此刻撕毁婚约,长姐还可有个今后归宿。

  黎烟摇头反对,表示虽然姜国强行与自身联合灭掉夏国,国家内部一片混乱,近期统治也较为严苛,但数十年国力积累,到底是有着强国的底子,黎国不可轻易招惹。

  就算翻脸,也决计不能黎国主动撕破脸皮。而今,只能拖一刻是一刻,当即向怀青婉转回信,同时调动兵力,巩固西方驻防。

  我心里暗暗叹息,黎烟舍去十年青春,怀青呢……他是这场交易里的胜者吗?

  事关国事,黎烟将我支出殿宇,同黎洛单独讨论。

  而后夜里黎烟出来,眉眼间也略有疲惫。

  我只能悲叹……这是一场二人皆输的局。

  夜间黎烟到了紫兰殿,说是今天累了,索性宿在这里。我点头同意,命蓝羽去安排。

  夜里黎烟同我喝了整整两坛老酒,她对我说,修行者寿数绵长,几分艳羡我们青春常在。我苦笑回答,心间早已千疮百孔,何故在意一张脸容颜何样。

  黎烟忽的拉起我的手,紧贴在她的脸颊,和我说:“阿楚,你看起来丝毫不像年近三十的女子,而我……我已然三十一了。美人总惧迟暮,想不到我也有这般俗世愁苦的一天。”

  其实黎烟不老,也不难看。她保养的很好,皮肤依旧紧致,时光给了她更多睿智与阅历,只是眸间打下风霜的洗礼,却依旧一副青衣模样,端庄大气。

  我这时才想到,我同黎烟,相识已有九年。

  我这短暂而跌宕的生涯中,不料竟有九载岁月,平淡无伤。

  我几分感慨,便揽住了她,对她轻笑说道:“你依然很美,一点都不老。”

  耳畔黎烟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她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推开我,表情变幻莫测,最后终于恢复平静。她笑了笑,对我说道:“阿楚,你这算不算□□?”

  我也愣了片刻,看着奇怪的黎烟笑说:“你说是,那便是了。”

  黎烟的眼眸里闪过很多我读不懂的神采,她心跳声很重,相隔一步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脑海中忽然串联起黎烟的很多奇怪之处——相处九年,黎烟对我同对他人态度的不同,行为的怪异,忽然之间好似都已有了解释。

  黎烟,我猜对了吗?

  黎烟眸光变换了不消一会,便转过头去,要我再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说:“不行,你的寿命还很长,不可以,我不可以……”

  她匆匆忙忙往外跑,也不顾今晚宿在这里的安排就冲出殿门。我急忙喊她,她只是站在夜幕下星空里,宫阶之上留给我一个背影。她说:“阿楚,你的路还长,我不会……绝不会做要你后悔之事。”

  

  ☆、第五章 玉碎

  我不知这世上是否真有心间千千结一说,只知道那夜之后我总会反复做着同样的梦,梦境中一次又一次浮现处那星野低垂的夜幕里,黎烟高冠广袖的背影。

  黎烟暗中又封锁了紫兰殿,不得任何人出入,把控的极严。我铸好的剑她也再不带出,只是和我说着如若喜欢铸剑就铸剑,如若不喜欢就做些其他事情,要我随意。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也总有一些低气压。兴许是她压力太大。兴许又是其他的,总之我不肯多想。生命里的苦痛太多太深,每一次伤痕都是自信任开始的,相信对方的心意,袒露自己的弱点,而后被伤到体无完肤。我发誓,这种生活,不能继续了。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便到了秋天。

  按照黎国习俗,九月有秋猎。

  黎烟命我随行,不论去往何处,都将我带至身边。

  我想和她好好聊聊,可又不知如何开口,我总不好去问“嘿,给个痛快话,你是不是爱慕我许久了?”或者“你到底对我有何所图?”这种欠打的话。

  何况,我只是个命里不详的铸剑师,而黎烟,是黎国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秋风乍起,天气一天较一天转凉。秋草黄万物丰,正是猎物最肥美的时刻。黎国地处北疆,大家对男女之别看得不重,人人都披挂上马,执拿弓箭一同围猎。

  黎烟兴致很好,外加黎洛邀请,也便拉着我一同上马猎物。

  皇家苑囿以山林为园,地方很大,我在追一只狍子便同黎烟稍微远了一些,距离不过百步,很近。黎烟叫了我一声,叫我不要走远。

  黎烟近些时日的行为反常,我心思也乱,也便没有多听,追着狍子赶出了一箭之地。

  忽然之间,树丛见草坡里钻出许多人,张弓拉箭,一个个箭尖对着我的心口。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

  黎烟安排的?

  难道九年前的白恒、七年前的母亲事件再次发生?

  也对,命符尚未消破,历史注定重演。

  黎国对我手执迷迭香之事有所了解,也便不同我废话,张弓拉箭直接就准备射出。

  我看到山丘上的黎烟扔了弓箭,一脸惊恐,向着这边策马飞驰。

  看她焦急的样子,显然也不知情。

  那这是谁做的,她弟弟黎洛?

  人往往在生死关头会经历无数个电光火石,转瞬之间脑海里竟滚过这样多的猜想。

  不过我笑笑,要我死,说句话就完了,我可以配合。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活着不过是黎烟的软磨硬泡外加自己慵懒,不想死还死的很作,让黎烟头痛。这些人这般紧张又是何必。

  黎烟边策马边下令“住手!都把箭放下,收回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我中了埋伏,到黎烟发现下令,连片刻也未过得,然而这些人显然明白兵贵神速这个道理。

  领头人只是像黎烟方向拜了一拜,说了句“长公主抱歉,臣过后定当请罪。”同时挥手,十几道箭像我心□□来。

  我的手刚刚握到铠甲里的迷迭香,还来不及洒出,果然是闪电精兵,非草包可比。

  我看着飞驰而来的箭影笑了笑,这……就会是终结吗?

  我闭上眼,只听见空谷之中黎烟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不!”

  我唇畔轻吟“抱歉了,阿念……”

  此刻方有锐气破皮肉之声,箭矢穿透了我的心肺。

  然而……我并不痛!

  我奇怪,睁开了眼,发现十几道箭矢射过之后,统统折在了地上。弓箭手与我同样抑或,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我们听到“嘭”的一声落地之音,我抬眼看去,草坡上的黎烟身上满满是血,坠下马来。

  黎烟的那一声喊叫太过凄厉悲壮,吓得国君黎洛以为自己姐姐出了大事,也赶忙调转马头,甩下身后跟随的王室宗亲拼命往这边赶。

  然而黎洛没猜错,黎烟确实出了大事,她身上有十几道血洞,伤口上看,显然是活不成了。

  所有人都不知这是出了什么事。我脑海中如流星般闪过一个念头——生死蛊。

  白恒当年为我搜罗的孤本奇相中有记载。东方荒野之境、北疆极北之滨、南境西南苗疆这三处方有此蛊遗方。

  此蛊可使受蛊者遇伤险平安无虞,然而并非防御,而是将伤害转移到种蛊者身上,以命换命,以死换生,故而名曰“生死”。

  我冲上前去,抱住黎烟,不死心的往她身上涂抹白药。

  “来不及了,没有用的,阿楚。”她打断我的手忙脚乱,要我听她的话语,她说:“估计阿洛很快便会赶来,一定会迁怒大家。告诉他,这些都是朝中重臣,一心忠君爱国,此事不可深究。”

  我的眼泪一把落了下来,我哭着问:“为什么?”

  “因为我黎国需要人才,绝不可做出屠戮功臣之事。”黎烟说话有气无力,好似一个破风箱,散去生命中最后一点气力。

  “你心里明白,我问你为什么救我?你是不是疯了!你说,你是不是疯了!”

  “阿楚……”黎烟看着我,说话好温柔好温柔。

  我看着她,眼泪模糊的看不清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眉眼。只能听见她的声音,破碎而温柔的声音。

  她费力地抬手拭去我的眼泪,此刻我方能聚焦看得清她。

  “有句话我一直不方便同你说,”黎烟的话断断续续,我不再敢打断她,只是拉住她的手,给她力量要她说下去。她缓了缓,积攒了些力气方继续说道,“我不方便说,我……我其实……其实很在意你。”

  我重重点头,豆大的泪珠又摔落下去,黎烟,不要说,我求你不要再说。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我果然是个不祥之人。

  黎烟断断续续的话语继续响在耳畔,她说:“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你很出色,可以过得更好。也能帮我照看幼弟,请不要误会。”

  黎烟,别再骗我了,我知道我蠢,是我蠢,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太蠢!

  我一次又一次相信别人,一次又一次受伤,伤到再不敢信任,再不敢付出,伤到生无可依。结果却伤害了这个世上唯一珍爱我的人。

  我早该想到,我铸造出的武器被黎烟以商行形式带出,各国均有售卖,虽说利润不菲却不利于自家军士。聪慧如黎烟自然不会贪图这些小利。今时今日我才知晓……她是为了维护我的安全啊!

  原来她做这一切的一切,不过为了掩藏我的行踪,怀青历经四年党争,冷冽远胜当年。如若母后这等脏污历史翻出,他嫡子名誉如何保住,自然是最想置我于死地之人。一旦知晓我的行藏,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后果,将我杀之而后快。

  这些年来黎烟将兵刃武器分卖出去,使得天下人都道铸剑师弯月游历天下,便以为无人可探知我在黎国宫墙之内。

  然而,她算尽大势人心,却偏偏没算自己。

  她对我关注太过,除了我这个瞎子聋子,人人都看出了端倪。

  怀青自有怀青的人脉消息网络,此事,自然也是知晓的。

  如若姜国以此为借口,两国之间刀兵必起,黎烟也将身败名裂,显然是个下下策,我的出现是个臭得不能再臭的烂棋。

  黎国臣子确实自作主张,但是……他们没错。

  是我负了黎国,是我负了黎烟。

  这么多年,我不曾给过她半点回应,不曾领过她一丝感情,怎么算都是太过负她。我开口说道:“阿念,这些年来,你怪我吗?”

  黎烟一直压抑着自己情绪,此刻好似人之将死,无意间口气也松了半分,她说:“我命不久长,你还是……还是不明白的好。”

  我含泪点头,吻向她光洁的额头,我说:“我明白的,阿念,我明白的……”

  黎烟拼尽最后一把力,握住我的手,指甲死死嵌在我的肉里,对我说:“阿楚,血咒唯有死亡可以消解,今后,天上人间再无人可阻拦你,你终可无牵无挂。”

  她大口喘气,费力的吸进一口气入肺,和我说道:“阿楚,我这一生,都梦想着可观尽山川大海,踏遍万里山河。然而,不论我行走多远,都只能在军帐中、王庭内、宫墙里了。我的人生已走过大半,这三十多年里,我为母后谋划,为弟弟谋划,而后又为黎国谋划,独独没有为自己谋划过,生活过。”

  我抓着阿念,想要将真元渡给她。要死,请让我死。不要让她离开!

  阿念好似知道我的焦灼,拦住了我,说道:“没用的,阿楚……我死后,你的命符方能消解。你我注定阴阳两隔。”她看着我说道,“答应我,不要轻生弃念,去看尽山川风物,人间繁华。看着……看着四海统一,百姓安居乐业,再也……再也不必过我们这种悲苦人生。地狱枯寂,我可不想要一个比我还无聊的同伴同行。答应我阿楚,看尽人间百态,到了泉下,讲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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