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馆的小院望朝天边,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山,连西边天空残留的光明也快消失了。
天空乌蒙蒙的,寒风刮过,不仅是刺骨的寒冷,还带来刺耳的呼啸声。快什么都看不见了,路两旁的树也被冰雪天气给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好似生机全无。
他抱着曹桉来到附近的破庙,就着破庙里的柴火,弄了个火堆出来,徒劳的想着给曹桉温暖一下身躯。
怀里的人迷迷糊糊的又睁开了眼睛,大约是回光返照了,这次清醒了些。
曹桉跟他对视。谢年安想,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面了,再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时,竟是如此这般,天翻地覆。
他低下头,薄唇亲亲的碰了下曹桉的发顶。他知道,最后了,已经是最后了。
曹桉挣扎,似乎是接受不了他的触碰,发现徒劳,又看见那玲珑骰子挂在胸前,心中大约是知道谢年安看见了,就用力的把项链摘下,然后扔掉。
他自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但他所有的力气已经用在了把链子扯下来。扔的不远,还是玲珑骰子滚了几下造成的。就在谢年安脚边,伸手就够的到。
他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又僵硬了几分,然后将额头靠在他肩上几秒,像是疗伤似的。
谢年安伸手去捡那骰子,却感觉到,在他刚碰到玲珑骰子的那一刻,曹桉的手滑了下来,垂落掉地上。
脑子像是炸了,被恐惧淹没。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这般滋味,远比想象来的更加痛苦。
“曹桉!”
其实曹桉还有点意识,因为人死之际,还能够残留几秒的意识。
他朦胧间望见一向冷静稳重的谢年安惊恐的抱住他,惊慌失措的喊他的名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模样……曹桉费力的勾了勾嘴角,想要冷笑一声。
然而实际上他却什么也没有表达出来,他自以为的冷笑,只是化作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谢年安,关于爱你,大约是一种罪过,罪过的我难以再活下去。现在也好……尘归尘,土归土。
彻底的投入了黑暗的怀抱。
那滚烫的泪水打在谢年安手背上,烫到了灵魂深处,都打上了名为悔恨的烙印,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何为哀痛,莫过如此。
哀莫大过于心死,在那一刻,谢年安的心是随着曹桉去了,在那一刻,他在这个天地间已经失去了所有活着的意义。
“曹……桉……”
谢年安后知后觉的贴近那已经冰冷的人的脸,又把他望怀里带了带。
他将那人从头到尾细细的看了一遍,迟到的想要看看这些年曹桉过的怎么样。
却以外的发现曹桉的头发是用一根朴素无比的木钗子盘起来的。
他的……也是他送的。
谢年安伸手摸了摸那根木钗子,麻木到失去知觉,用尽毕生温柔,轻轻说道:“你戴着这根簪子真好看。”
只可惜那人听不见了,不然的话肯定又要炸。他心想。
他把曹桉抱起,顶着风雪,望外走,
“我们回家。”
在那一瞬间,那双分明好看的眸子,失去了所有光彩,彻底的变得麻木而空洞。
回家吧。
他没有随之而去,只不过是不敢死。
不能死。
破庙外的雪下的很大,已经没过了小腿。
他抱着曹桉望曹家走去,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只是这雪下的太大了。
很快就覆盖了脚印坑子。
也像是盖住了谢年安在这世界上的痕迹。
曹家二百八十二口人,杀无遗漏。
唯一的香火曹桉。
也成了他的剑下亡魂,在他怀中一点一点的失去了生命。
谢年安脸色惨白的像鬼一样,他在曹家大厅跪了七日,不吃不喝,全靠内里支撑着。
七日之后,他带着曹桉的骨灰离开了曹家。
二十年后。
江湖上突然有一门派异军突起,以强大的实力横扫各方,成为金鼎门之下的第二大门派。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令江湖众人恐慌不已。
五年后,金鼎门与此门派突然爆发战争。
两年后,金鼎门惨遭灭门,此门派竟于第二日解散,一时间成为江湖经久不息的话题。
后来才得知,那门派的主人,乃是当年江南四家之一曹家的后人,为复仇而来,此门派中大多是与金鼎门有着不供戴天之仇的弟子。
听罢,众人唏嘘不已。
再过了一年后。
离曹家的后山只隔一座山的荒山上突然多了一座墓,墓碑上写着一行字。
曹氏罪人,十一之墓。
此墓与曹家长子曹桉的墓碑隔空相望。
真叫人奇了怪了。
后来啊,才听说,这十一是曹家的养子,也是那神门派的主人,明明是为曹家报了仇的,但至于为何要弄个罪人上去,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成为江湖上的一个千古疑问。
第11章 番外一二三四五
番外一。
这一年曹桉十五岁,谢年安十六岁。
曹桉带着谢灵运偷酒喝,喝的伶仃大醉,神志不清。
谢年安趁着他神志不清,飞快的在曹桉脸上亲了一下。
一时间,空气也安静了。
他刚抬头,对上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
谢年安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屋顶上跳起来。
却见曹桉下一秒就倒了下去,呼呼大睡。
哽在嗓子眼的那一股气终于吞了下去。
幸好幸好。
这人什么都不知道。
番外二。
曹桉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也知道谢年安知道他知道。
只是两人都假装不知道。
曹桉该逛青楼仍旧逛青楼。
谢年安也似乎丝毫不在意。
后来曹桉掉下悬崖,听闻这个消息的一瞬间,谢年安心脏几乎骤停。
他找了曹桉一天一夜,最后找到曹桉的时候,曹桉还要死不活的说了句:“做鬼也有个伴了。”
他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于是一下脑子发昏,捂着曹桉的眼睛狠狠地吻了上去。
回去的途中,谁也没跟谁说话。